偌大的空地上, 就只剩下亞也和浦原二人了。夜風輕吻着他們的側臉，夕陽斜下，他們彼此眼中的對方都顯得格外不真實。
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會以這種方式相見, 以這種姿態相逢。
“亞也, 你確定要向你的隊長下手麼？”
“你還不明白麼, 浦原喜助。”亞也提起左手的袖管, 數字零猛然跳入浦原的眼簾, “我沒有隊長，就算有，也是藍染大人。”
浦原睜大了眼睛, 不知該用什麼話語來形容當他看到亞也手臂上數字時的心情。
亞也單手放在臉前，面具開始一點一點凝結。而浦原則是徹底怔在了原地。似乎自從第一次看到從虛圈出來的亞也後, 她的舉動就一直在令他震驚。
藍染惣右介……居然……讓亞也虛化了……
直到亞也的眼白變爲黑色, 浦原都沒有拔刀的意思, 只是呆呆地看着亞也。看着這個前段時間對自己說，相信, 然後等待的人。
亞也抽刀一步向前，叫囂着筆直朝浦原砍去。浦原先是拔刀做抵抗的姿態，可是在亞也快要砍刀他的時候，他迅速將刀放進了刀鞘。
亞也皺眉，可是再收刀已然來不及了。
自肩膀及胸口, 很深的一刀。
可是浦原的表情依舊和方纔一樣, 沒有丁點變化。
亞也大驚, 退後三步看着他。
“你爲什麼把刀收回去？”
鮮血浸溼了浦原的衣服, 染透了布料。他看着亞也, 從表情上看不出他有任何疼痛的感覺。好像受傷的人並不是他。
“這是我欠你的，亞也。”
亞也呆立在原地, 她看着他不斷流血的傷口，又看了看手上滴着鮮血的斬魄刀。亞也一把扯掉面具，難以置信地凝視着浦原。
忽然，亞也感覺有一股滾燙的液體緩緩流過她的臉頰。她伸手觸碰了一下自己的臉龐，當指尖觸碰到那透明的液體時，亞也踉蹌地向後退了一步。
她，流淚了？
爲什麼……她會哭……
爲什麼……看到他流血，她會有一種窒息的痛楚感……
亞也又一連向後退了三步，她拼命地搖着頭，不，不，事情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亞也……”浦原悶哼了一聲。
“我……我不……我……”亞也已經變得語無倫次，她接着後退了好幾步，最後發了瘋似的地回頭逃開了。
原來無論事情如何發展，看到自己受傷，亞也都還是會流淚啊。浦原那麼想着，轟然倒地。
***
浦原商店
“喜助！你太胡來了！亞也意識不清楚，你也跟着一起發瘋了麼！”夜一坐在地上，怒斥躺在自己眼前的浦原喜助，“不傷害她，難道你連抽刀保護自己的本能都沒了麼！”
“呀類，呀類。”浦原微微扯了扯嘴角，“我這不是沒有大礙了麼，血也止住了。夜一……這些天來，我想明白了，我究竟錯在了哪裡。”
“我錯在了，當有事情發生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去面對，把亞也藏在最後頭。我忘記了什麼叫共同承擔，什麼叫信任。”
“亞也的記憶真的沒有問題麼？”夜一雙眼直視前方，像是在思考什麼。
“嗯，所有的事情她都記得。不過，如果要說沒有問題，總感覺還是有地方出了點問題。她記得手鍊是我送的，卻不記得當初收下手鍊時候的心情，也忘記了手鍊的意義。”
……
他看到了亞也的面具，
他看到了亞也手臂上的數字。
他聽到了亞也要殺他的決心。
同樣的，
他看到了，亞也的眼淚。
因爲她的眼淚，剛纔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爲他的亞也回來了。
***
虛夜宮
“銀，是你麼？”亞也抱膝坐在牀上，眼神有點呆愣。
“哦呀？亞也這是怎麼了？被綁架以後嚴重受驚了？”銀笑着走到亞也身邊坐下，看着她掛滿淚痕的側臉。
“我砍傷他了……”
銀怔住。
“爲什麼……我看到他流血，會心痛。爲什麼……我砍傷了他後，會流淚。難道他帶給我的不僅僅是寒冷，絕望和空白而已麼？”
……
“我是要殺了他的啊，爲什麼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銀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是哪裡出錯了，爲什麼會這個樣子。爲什麼他看着我的眼神一直徘徊在我的腦海裡……爲什麼……”
“亞也，你累了。”銀輕輕拍了拍亞也的頭頂，“好好睡一覺吧。”
“銀……”亞也拉住欲起身離開的銀，“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銀垂眸看着亞也，語氣淡淡的，“你還要繼續殺浦原喜助麼？”
亞也躊躇了很久，隨後結巴地開口迴應着，“殺……殺……這……這是藍染大人……的命令……”
銀輕嘆了一口氣，“那就先休息，一切明天再說。”
亞也點點頭，蓋上了被子。
銀站起身，看着亞也腮旁的淚水微微蹙眉。
真的，夠了。
……
亞也雙手拽着被子，眉頭皺得緊緊的。
睡夢中，有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對她說，亞也……我要研究崩玉，是因爲我要變得更強。這個想法是在遇到亞也以後纔有的。因爲要保護亞也，所以我需要更強的力量。
然後是一片寂靜，
再然後有一個尖銳的女聲仰天長吼，
浦·原·喜·助·你·個·大·混·蛋！
分明已經受了那麼重的傷，爲什麼還要把重心放在別人身上。
分明可以撇開一切傷痕，爲什麼還要把自己往刀刃上送。
浦原喜助，你真的是瘋子麼。
亞也縮了縮身子，晶瑩的淚花再次流過臉頰。
腦海裡原先的那份空白，被浦原的鮮血填得滿滿的。
世界上最痛的痛，不是原諒。而是明明沒有怪罪，卻要被扣上仇恨的枷鎖。
世界上最無奈的無奈，不是被背叛。而是明知對方是無意的傷害，卻要連帶心和身體一起陣痛。
是的，夠了。
這個遊戲應該玩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