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人,這個新來的統領怎麼架子這麼大?我便罷了,本就官職沒有他高,等等也是無妨,可是顧大人乃是正四品的知府,他一個下官,怎能讓知府大人等他這麼久?”李將軍面帶不悅之色,來回在帳中煩躁的走動着,踏步沉重,隱隱有些氣惱之意,卻又不好表現的太過明顯。
“他?”顧章微嘆一聲,鬢角的髮絲微顯凌亂,面上帶着一絲蒼然之色,緩聲道:“他這個人做事相來隨性而爲,即便他在衙門中從事,也不見的有多聽話,現在他從軍,不受我直接管轄,這般行事本也不奇怪,今日我們來的也是早了些,等等吧!”
“顧大人,你和他以前相識?”李將軍微微有些吃驚道。
顧章沒有正面回答,似乎不想提起以前那段經歷,只是語氣微帶蒼涼道:“你來杭州的時日尚短,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以後有空閒了,多去城中走動一番,便明白了……”
“我也不明白,朝廷怎麼將我調職此處還不到半月,便又調一個統領來接管防務,卻不知這個新來的統領有何本領。”李將軍本不是杭州的將領,也是新調而至,他官拜副統領,本來以爲這次調自己來杭州,便會總理起杭州防務,卻不曾想是給人送兵來了,這如何能讓他甘心,故而發些牢騷也實屬正常。
嶽少安疾行而至,也不顧忌什麼禮數,自己的大帳,擡手便撩起帳前簾帳,邁步而進。
帳中的兩人同時朝他望來,顧章自從上次一別已經有數月沒有見着他,再次相見,往事浮上心頭,失去女兒的心痛和自責讓他險些忍不住落下淚來,每每想起凝兒,他便覺的都是他這個父親的錯,若是自己當時不反對他們兩個人的婚事,現在一家人其樂融融,何等的快意,但如今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至今都沒尋着女兒的屍身,也不知道被大水衝到了那裡……
他強忍着不讓自己的悲痛表現出來,以至於面色悽苦下,居然是說不出話來。
嶽少安同樣也看着他,幾月不見,顧章盡是老了許多,鬚髮竟是全白,年過半百的他現在看起來居然像是有八十多歲一般,可見凝兒的死給他帶來的傷害有多大。
嶽少安看着顧章,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一拜,居然用的是拜見長輩之禮,一禮過後,他擡起頭,眉頭下皺,雙目緊閉,緊緊的咬了咬牙,忍着沒有讓心中的情感化作眼淚涌出,隔了一會兒,才嘆息一聲,鄭重道:“見過岳父大人。”
“岳父?”被兩人無視的李將軍本來心中甚是不滿,但一聽嶽少安對顧章的稱呼,禁不住一愣,吃驚的望着兩人,等了半天,沒將統領等來,倒是將知府的女婿等來了。
“何故行此大禮?”顧章悽然道:“凝兒已經去了,再說,你們並未成親……”
“凝兒,永遠是我的夫人!”嶽少安斬釘截鐵的道:“在我心中,凝兒早已經是岳家的人,理應行此一禮。”
顧章被他的話語促動了心中悲情,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激動,老淚情不自禁的落了下來,此時,他早已經不是那個狡猾的顧大人,只是一個老來思念亡女的父親,其悲涼之氣,不言而喻。
他轉過身,悄悄的用袖子蘸了蘸深刻臉上皺紋中的眼淚,才又回過頭,擺了擺手道:“嶽統領,還是先談公事吧……”
嶽少安點了點頭,轉頭望向一旁的愣神看着兩人的李將軍,只見對方是一個粗曠的大漢,看起來約莫有四十多歲,皮膚黝黑,臉色沉着,厚實的嘴脣上,鬍鬚如鋼鐵打造的一般,根根緊扎着。
嶽少安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隨後面帶着淡淡的笑容道:“這位便是李將軍吧?”
李將軍上下打量着他,在他的想象中,這新來的統領即便不比自己年紀大,最起碼也應該差不多吧,因爲自己十六歲參軍,一直爬到副統領這個位置用了幾乎二十五年的時間,可對方居然是一個二十多歲,模樣秀氣的白面書生,用他們的話說,就是長的像個娘們兒的貨,這讓他一時有些不適應,吃驚的看着嶽少安,有些懷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新來的統領,但他卻是剛剛親耳聽到顧章叫他嶽統領,可見眼前的這個長的像娘們兒般貨,就是他今天要找的那個人。
“你、你就是來接管防務的嶽統領?”
李將軍的表現有些不禮貌,不過嶽少安並沒有介意,只是點了點頭道:“正是。李將軍一路勞累,我們坐下談吧。”說着,嶽少安請顧章和李將軍兩人坐下。
李將軍在軍中待了二十多年,也不是什麼沒有見過市面的菜鳥,吃驚過後,便平穩了下來,坐下後,看着嶽少安道:“嶽統領,末將是來投在帳前聽用的,帶來了五千兄弟,不知嶽統領現在手下有多少人馬?”
嶽少安淡淡一笑:“我帶來的人不到李將軍一半吧。”
李將軍心中這個氣啊,看着嶽少安那張好看的臉,卻覺的無比的不舒服,自己在軍中待的時間比他活的時間都長了,人馬也比他的多,現在居然要在他的手下聽用,怎麼想,怎麼憋屈,說出的話來,自然就帶出了些情緒,他冷冷道:“李某雖然在帳下聽用,只是怕我那些兄弟們不服啊,不只嶽統領有何對策?”
嶽少安也看出了他不服,但是也沒有辦法馬上就讓對方死心塌地的宣誓效忠,那樣顯然是不現實的,所以,他微微沉思一會兒後,擡頭輕聲笑道:“這有何難,李將軍,我們分兵而守如何?”
“哦?”李將軍有些意外,本以外這個年輕的統領聽了自己的話,一定會忍不住和自己翻臉,最好的結果也是不歡而散,但沒想到的是,對方的涵養和耐心居然要比自己想象中要沉穩的多,這讓他不由得高看的起了嶽少安,對他的牴觸有減輕了許多,而嶽少安的提議卻也引起的他的興致,禁不住道:“如何分兵而守?”
其實嶽少安對於來說,這位李將軍也算不上陌生,因爲他早已經得到了消息有這麼一位要來,早考慮過自己的人馬過少必然難以節制與他,嶽少安早就想出了這個辦法,所以,今日李將軍表現的如此強勢,他卻並不意外,對於李將軍的好奇,嶽少安只是淡淡笑着,對外面喊道:“張橫!”
張橫聞聲進來,行禮道:“屬下在。”
嶽少安道:“將我讓你準備的東西給李將軍看看!”
“是!”張橫早有準備,聽着嶽少安吩咐,嘿嘿一笑擡手招進來兩個人隨從,擡着一幅圖走了進來,展開了放在一旁的桌面上,笑道:“李將軍請看,我們統領大人早就想好了,這分兵而守,便是在這裡加一道防線。”張橫說着,手指一指,道:“李將軍您看這裡,此處地勢乃是行軍的必經之路,如果我們在這裡再駐守幾千人馬,便可萬無一失。”
李將軍只會打仗看不懂地圖,瞅着一時發愣,便揮揮手道:“這位兄弟,你直接和我說在那裡就是了,這玩意,咱看不明白。”
張橫微帶得意的一笑,其實以前他也不懂這些,都是嶽少安教的,在滅王滿那一戰中,張岱的圖起了大作用,這讓張橫充分的認識到了圖紙的重要性,纏着嶽少安硬了學會了如何看圖,這番顯擺,心中很是自豪,便笑着與李將軍細細解釋了起來。
李將軍和張橫在那邊細說,這邊顧章見嶽少安空閒了下來,輕咳了一聲道:“既然你負責了杭州防務,那麼一直由我管轄的三千兵馬便也交於你吧!”
嶽少安微微一皺眉頭道:“朝廷是這樣交代的麼?”
“朝廷沒有下達公文,不過,既然讓你總理杭州的防務,便交與你管轄,也無不可,我回去後,讓人來找你交接一下。”顧章說着,長嘆了一口氣道:“自從凝兒離去後,我覺的我確實是老了……”
說罷,他手託扶手緩緩站起,嶽少安急忙上前相扶,顧章看了看他,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沒有說話,而是搖了搖頭,轉身朝着帳外而去。
嶽少安想叫住他,但是擡起了手,卻有沒能喊出聲來,看着顧章滿頭白髮和微彎的背脊,涼風吹過,帶起衣角,瘦弱的身體似乎微微顫抖着,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之感,嶽少安心中不是滋味,卻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因爲,自己也許也需要人安慰吧。
顧章離去後,張橫這邊和李將軍交代的也差不多了,聽了嶽少安的安排,李將軍對這位年輕統領有了幾分信服,便答應了這分兵而守的計劃。
“李將軍,既然是分兵而守,你那邊怎麼設防,這個我不幹澀,但是有一點,你得答應我。”嶽少安凝重的道:“如果軍令調集的話,你必須帶着你的人隨時趕到。”
李將軍點了點頭,本來自己就是來給嶽少安當副手的,自己的人也應當規嶽少安所管轄,現在既然嶽少安已經放權給他,人家做到了這個份上,自己也不好太過矯情,所以,他很痛快的抱拳道:“統領放心!”
嶽少安滿意的點了點頭。
最後,李將軍請辭,嶽少安一直將他送出了大營,才返了回來,坐在大帳中,他雙眼望着帳頂,心中久久不能平息,顧章帶給他的感觸頗多,同時也勾起了他的傷感。
“嶽兄弟,何時煩惱?”張橫行入大帳,看着他的神情,有些擔心的道。
“哦,張大哥!”嶽少安坐直了身子,伸手揉了揉臉,緩和了一下面部表情,笑着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對了,李將軍這個人,你怎麼看?”
“此人應該算的上一個漢子!”張橫沉思一下道:“這種性情耿直的人,只要對了脾氣就好說,今日你放權給他這一點已經讓他認同了你,估計以後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
嶽少安點點頭,張橫的想法和他一樣,這個李將軍算是安撫住了,顧章那邊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在杭州,嶽少安已經有了自己的威信,和樑王那麼一鬧,雖然他失去了很多,不過,同時也有得到的,只是得到的東西不見的是他想要的,但是失去的卻是讓人揪心斷腸的。
“張大哥,陪我出去走走吧!”嶽少安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目望營外輕聲的道。
“好!”張橫答應一聲,兩人便出了大帳,在營地中巡視了一圈,嶽少安覺着心中始終是靜不下來,就安排了張橫準備等候顧章的消息,而自己卻是帶着牛仁和幾個親隨出了營地。
以後的戰事不知道如何,嶽少安想用現在還能剩的一些閒暇時間讓自己見一見心中想見的人,所以,他徑直朝着蕭香劍派而去。
拍馬疾奔中,路上蕩起陣陣塵土,隨着馬鞭的揮舞,他的心中的煩惱似乎也跟隨戰馬奔跑中,而丟在了身後。
不知道,玉若姐姐、樂兒師傅她們還好麼,嶽少安心中思念着,還有一個俏麗的人影浮上心頭,那就是郭霜怡,那個機靈的小丫頭當真是讓人不得不想起她來。
蕭香劍派距離軍營並不是很遠,幾個時辰便能趕到,但是嶽少安卻覺的時間過的太漫長了,在漫長的疾行中,漸漸的看到了那座只有女子的劍派。
來到近前,嶽少安讓牛仁他們幾人在外等候,獨自行了過去,守門的姐姐很漂亮,一身白衣,手握長劍,很是英氣,嶽少安笑着道:“這位師姐,怎麼稱呼?”
“你是?”
嶽少安見她滿臉疑惑,急忙道:“我是來找樂兒師傅的!我叫嶽少安,麻煩你幫我通稟一下好麼?”
“嶽少安?沒聽過。”那女子顯然是新來的,只見她搖着頭道:“誰是樂兒師傅?”
“掌門,蕭樂兒啊!”
女子上下看了看她凝眉道:“掌門是姓穆。什麼蕭樂兒?”
“啊?”嶽少安愣了一下,怎麼成了姓穆了?他疑惑的道:“你是新來劍派的吧?”
“嗯!”女子點點頭道:“我剛入門兩個月。”
“難怪。”嶽少安心中有些焦急道:“那這樣吧,你讓我進去,我找其他師姐問問可好?”
“不行!”女子忽然秀眉皺起,手握劍柄,凝神看着他,道:“蕭香劍派只收女弟子,男子不能擅入。”
“怎麼又來這套?”嶽少安一陣頭疼:“那你叫一個出來,總成吧?”
“我一進去,沒人看着,你不就跑進去了?”女子認真的看着他,很聰明的斜睨了他一眼道:“別想騙我。”
“騙……”嶽少安無奈道:“我怎麼會騙你呢?你看我像那樣的人麼?”
女子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師姐說過,男人最會騙人的,越是長的好看的男人,越會哄人,我不上你的當。”
“……”嶽少安攤了攤手道:“你好好看看,我那裡好看了?”
“難看也不成,是男人就不行!”女子“蒼啷”一聲,長劍出鞘,後退一步,劍尖指着他道:“再不走,我可就不客氣了。”
嶽少安有些泄氣,他若是想進去的話,倒是不難,但是自己總不能帶着牛仁他們欺負這麼一個小姑娘吧!那樂兒師傅出來怎麼交代呢!
他捏着下巴來回渡步,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說服眼前這個倔強的女子。女子似乎也極爲有耐心,也不着急,長劍始終沒有收回劍鞘。
“你到底怎麼樣才能讓我進去!”嶽少安突然一吼。
“噹啷!”一聲輕響,女子一驚,手中的長劍應聲落地。她急忙彎腰拾起長劍,但腳下卻後退着,驚道:“你、你要做什麼?”
“嘿嘿!”嶽少安一樂,原來是吃硬不吃軟啊,他馬上將自己表現的如同一個猥褻大叔一般,慢慢的靠了過去,邪惡的笑着道:“你說我要做什麼?”
“你別過來!”女子慢慢的後退着道:“你再過來,我可要……”
嶽少安搓着手道:“要怎麼啊?”
“啊……”女子一聲尖叫,長劍直刺了過去,但是她慌亂之下,拿劍不穩,本來刺向嶽少安肚子的劍,卻斜着朝下奔去,直指嶽少安雙腿之間。
嶽少安大吃一驚,這女子的劍法太惡毒了,居然一出手就是奪後劍法,他急忙躲閃,同時口中叫道:“姑娘,有話且說,且慢動手啊,我是不打女人的……”
“你……可惡!”女子見嶽少安似乎怕她,反而鎮定了一些,出劍更加凌厲了。
忽然,一個嬌嫩的聲音傳了過來:“住手——”
女子聽着聲音,急忙收手,回頭一望,卻見郭霜怡行了過來,雙眼突然溼潤,委屈道:“郭師姐,他欺負我……”
嶽少安背對着郭霜怡,所以,她並沒有看清楚他的面容,雙手叉腰,俏麗的鼻尖皺起,一副有我罩着你不用怕的架勢道:“誰敢欺負你了,讓師姐來教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