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譁!”隨着聲響黑布被扯了起來……衆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那黑布下面的物體之上。嶽少安一眼望去,只見上面山川河流,各地城池,惟妙惟肖,恍似真的一般。就連城牆個建築風格,和上面所書之字,均一般無二。
衆人盯着良久,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文臣之中,一個主管外交的中年男子面露駭然之色,伸手指點着那上面的山川,聲音都有些發抖,道:“帝、帝師,這、這……這可是大理的地裡分佈圖哇!”
他這般一說,衆人忍不住一片譁然。大理的地裡分佈圖,帝師弄這個東西出來幹什麼?他不會閒得無聊想研究一下大理的風土人情吧。這顯然不是,聯想到先前皇帝南征之時,大理對宋師城這邊的態度,衆臣心中均是一動。看來,是要對大理用兵了。他們心中所思,臉色也都有了變化,但是,卻沒有人敢直接說出來。
嶽少安目光掃下,劃過衆人的臉,最後落在了先前發言的那個官員身上。這人名叫曹子桓,乃是樑王的舊臣。嶽少安攻下宋師城後,見其有才便留着用了,不過,宋師城只是一城,而且軍政所需之人並不是很多,故而,嶽少安還是以心腹之人多用,這個曹子桓便做了外交史這麼一個無什麼實權的官吏。現在宋師城名義上還是大宋的屬地,故而各級官員的名稱也都和宋氏朝廷有着區別。這外交史雖和大宋的鴻臚寺一個職能,但叫法上還是有區別的。
三國時期篡漢自立的曹丕之字便叫子桓,這個曹子桓與他的名字相若,故而嶽少安倒是隻聽了一遍便記住了,現在見他出聲,料想他必然有什麼話說。便笑着言道:“子桓既然說話,定有見解,說來聽聽。”
曹子桓眉頭皺起,張了張口,有些不敢接言。妄自忖度上意終究不好,尋究歷史,那些自命聰明不凡而屢屢道破上意之人,其善終的沒有幾人。典型代表便是曹操手下的主薄楊修了。因而,曹子桓雖然猜到了嶽少安的用意,卻是不敢說出來,一時間張口結舌,倒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嶽少安看着他這副模樣,不禁笑道:“有什麼便說,我並非嗜殺之人,怎地講你們嚇得都不敢說話了。這樣不好,這樣不好!”
曹子桓眼見嶽少安不似作態,而且,能當着他們將這圖揭開,顯然是不打算瞞着他們了。想到了這一層,他的膽子便大了許多,踏前一步,抱拳行禮,道:“既然帝師問起,那麼屬下便斗膽忖度,還望帝師恕罪。”
嶽少安微笑着輕輕點頭,示意他繼續。
曹子桓輕咳了一聲,道:“大理與我宋師城本是脣齒相依,昔年大宋有金人牽制,還不會對大理用兵。但是,自從帝師帶兵背上,將金人趕回黃龍府後,來自大宋北方的威脅便已經去除,這個時候,大理便不得不和我們宋師城交好,共抗朝廷之無名之師。再加之大理與宋師城有這秦晉之好,相互輔助,便是再好不過。”說着,他看了看嶽少安的神色,見沒有什麼變化,這才又壯了壯膽子,道:“然而,大理卻不滿足於此,竟是背棄盟約,更是險些陷我宋師城於萬劫不復之地,還致使兩位夫人玉殞,這般出爾反爾的無恥勾當,於公於私均爲人所不恥。故而,屬下以爲,帝師應當興兵討伐大理,爲兩位夫人報仇,爲宋師城戰死的將士們尋個公道。”說到最後,曹子桓越來越覺得自己說的很對,將嶽少安的想法,說成了自己的建議,這樣情緒激動,面色憋紅,脣邊的兩縷鬍鬚直飛而起,竟是頗有氣勢。
嶽少安聽罷,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轉頭看着衆人,道:“曹大人之言,列爲以爲如何?”
“帝師,依屬下之愚見,曹子桓此言大爲不妥,說重些簡直是誤國誤民。”一個鬍子花白的老臣踏步上前,白眼一番,狠狠地瞅了曹子桓一眼。
嶽少安順聲望去,卻見那人是主管錢糧的老大人,名叫武啓蒙。便笑道:“老大人以爲不妥之處在何?”
武啓蒙高聲道:“帝師試想,我們宋師城剛剛經歷大戰,現在城中餘糧並不充裕,雖說我們宋師城富足,但是,大多都是銀錢,而且現在剛至夏日,新糧未到,平日裡不顯,倘若一遇戰事,這銀錢一時半會兒卻難換成米糧啊。故而,屬下以爲,帝師萬萬不可聽信曹子桓的讒言,驟然興兵,百姓必然會火在水火之間,帝師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太平盛世,便要毀於一旦了。”
話音剛落,嶽少安還未說話,曹子桓不幹了,這老頭也太不上道了,你說自己的看法便說吧,怎地我說的話就成了讒言。當即面帶不愉之色,冷聲一笑,道:“果然是愚見。天下之大,我還沒有聽說過有錢買不到糧的。在說,現在帝師已經與朝廷修好,從大宋境內購糧也不是什麼難事。而且,從我宋師城到大理的產糧之地石城郡不過兩百餘里。只要帝師的鐵騎快速破關,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了石城郡,還愁沒有糧草供應嗎?倘若是偏安一隅,以什麼休養生意,百姓厭戰爲藉口,這纔是真真的讒言。現在我們宋師城雖然轄取有十餘縣,可若論堅城,只宋師城一城爾,若遇戰事,進退都不能自如。一旦城破,便連棲息之地都無一處。雖說眼下還算太平時節,可那是因爲大宋元氣大傷無力再戰,而大理又畏懼帝師威名,恐輕易用兵遭致大宋和我們夾擊之勢,故而才能一時安樂。可一旦皇帝翻臉,到時候如何自保?所以,屬下以爲,對大理用兵,順天應命,且名正言順,無可厚非。帝師應當造作決斷……”
“匹夫,匹夫之見。”武啓蒙老大人怒火沖天,伸手指點着曹子桓,道:“當真是不掌錢糧,不知米貴。仗就是那麼好打的嗎?打仗是要丟性命,毫錢糧,而且……”
“目光短淺……”
“好了……好了!”嶽少安看着兩人都快吵起來了,面色微微一沉,擡手,道:“兩位大人所言各有道理。但一人所思終究難以全面,還是先聽聽其他幾位的意見再做定奪吧。”
“是!”兩人行了一禮,相互冷哼一聲,坐了回去。
嶽少安又看了看牛仁,道:“老牛,你以爲如何?”
衆人的目光都朝着牛仁瞅去。誰都知道牛仁是嶽少安的得力大將,他的一句話,對嶽少安的影響必然要強上幾分,因而,對於他所說的話,都不由得多了幾分關注。只是,牛仁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一般,他本來不打算髮言的,見嶽少安問起,這才起身,道:“屬下只是一個陣前武夫,本不予干預這種關係存亡的大事決斷。不過帝師既然問起,那麼我權且說說自己的看法,只是個人之言,說的對與不對,全憑地市和列爲大人決斷。”說罷,他抱拳環顧一週。衆人急忙回禮。
客氣了一番後,牛仁這才接着,道:“宋師城素來以重商爲立足之根本。然而,重商在太平時期固然能保我宋師城一時之富足,可是,這一次大戰之後,其弊病也就出來了。我們缺少土地,做不到進可攻退可守,若是被久圍不下,更是難以立足。即便現在又恢復了太平,可諸位可以看一下,城中卻是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戰前的繁榮了。”
牛仁說到這裡,便住口不言,緩步退了回去。不過,他話中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了,也是主戰的。
嶽少安又將目光移到了文成方那裡,道:“成方,你怎麼看?”
文成方行禮,道:“帝師,依屬下之意,也覺得現在偏安一隅不是辦法,畢竟,經過這一次教訓,孤城之地的弊端已經着顯出來。但是,這話又說回來了。現在我們若是與大理交兵的話,那麼朝廷會怎麼做呢?倘若此刻朝廷令楊凡再度南下,那麼,我們講腹背受敵,到時候便危險了。”
“是啊,是啊……”文成方的話音落下,頓時引起了一片附和之聲。嶽少安聽在耳中眉頭皺了起來,他沒想到,不贊成的人居然這麼多。在他起先所思,即便是有一些阻力應該也是來至文臣方面的,武將這方面,必然是願意的。可是眼下這副情景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爭執聲中,張橫始終不發一言,朱重一也坐在一旁淡淡地看着衆人,嶽少安早已經命他去繪製此圖,他自然是明白嶽少安心中怎麼想的。當然,繪製這圖,主要還是依靠着監察司的力量。在嶽少安沒有這個想法之前,卓巖已經開始着辦此事,不單是大理的,連大宋和金國的都有。只不過,沒有嶽少安的命令,還沒着手繪製便是。故而,他知道嶽少安已經決定要對大理用兵了,但是,因爲他的資歷不夠,卻不好出言附和。
嶽少安聽着衆人的爭執,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輕輕敲擊着,靜靜地,並不出言阻止,似乎是在等着什麼。
朱重一看着嶽少安的動作,低眉沉思起來,忽然,他猛地擡起了頭,似乎想到了什麼,面上也露出了一個笑容。就在爭執之聲愈演愈烈之際,一個腳步聲卻傳了進來,嶽少安順聲望去,只見門前一個瘦弱的身影漸漸顯露,他霍然站了起來,踏步向前走去。
屋中的陡然寂靜,衆人都講目光朝着門口望去。在那裡,卓巖一身黑衣,緩緩而行,邁步行入。看到嶽少安親自出迎,急忙上前行禮,道:“怎敢有勞嶽先生親迎。”
嶽少安呵呵一笑,道:“無妨,那邊的事,可已經辦好?”
卓巖難得地笑道:“幸不辱命,嶽先生放心!”
“好,好,好!”嶽少安重重地拍了拍卓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我已經決定,三日後西征。今日在場之人皆是我嶽少安信得過之人,希望各位切勿泄露了消息。好了,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