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際泛起一絲薄薄的白霧,月亮依然掛在天際,但那光線依然暗淡,沒有了夜間的皎潔。
時值黎明前的白晝,乃是一天之中最爲寒冷的時刻。
紅色的果子已然吞下,洪玉若俏臉的面上少了一絲嫵媚,卻多出幾分慘然,她靜靜的望着嶽少安,眼中的厭惡之色漸去,仔細想來,其實嶽少安本與她無愁無怨,即便失手殺死關天衝,那也是她們的過錯在先,難道你去抓人家,人家不反抗便是對得起你了,反抗便成了仇敵?
她心早已想明白其中的環節,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計了,面前的這個書生也是個可憐的人兒,才二十多歲便要因爲自己這邊的過錯而讓他妄送了性命,先前她那般的憎恨嶽少安,也是因爲關天衝的死畢竟和他有些關係,因而遷怒,現在既然兩人就要死了,這憎恨便也跟着消失,仇恨也隨之淡去。
此時,她再看嶽少安那張英俊的臉龐,心頭禁不住生出幾分負罪感和歉意,他才二十歲,便做了京杭書院的先生,如此年輕便有如此才情,卻被自己扼殺掉了。
看着嶽少安吃完了幾個果子尤自意猶未盡的吧嗒着嘴,姿勢動作雖然不雅,但貴在率性兩字,再加之他的樣貌俊俏,皮膚白皙,看起來倒有幾分可愛,她盯着看久了,竟然有些不捨移開目光,良久,她忽然臉上一熱,自己這是怎麼了,如若換做以前,這樣盯着一個男人看,還不羞憤而死?
不過轉念一想,人都要死了,還有諸多顧忌幹嗎!即便一刻不停的看下去,也看不許久了。
嶽少安將手中的最後一個果子放在了口邊,正要一口咬下去,忽然眼角一瞟,發現她正面生紅暈的望着自己,還道她沒有吃飽,卻又不好意思開口索要,便將脣邊的果子拿了下來,在衣袖上擦了擦遞給她道:“沒吃飽吧,你看我,光顧自己吃了,這個給你!”
“你吃吧,我不餓的!”她搖了搖頭,輕聲的道。
見她神色一下子變的溫柔了起來,嶽少安竟然有些不習慣了,他怔了怔,愣聲道:“哦!”
之後,兩人便沒了言語,嶽少安將手中的果子放在脣邊,張口欲咬,卻有感受到她的目光,禁不住神情有些不自在,便又將那果子放了下來,心中暗罵,他孃的,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天生犯賤?人家對你好了反而不習慣?
他索性將果子放了下來,撕下一塊衣襟,包紮起腳來了,先前和那怪物搏鬥時,有一直鞋子當做“手榴彈”被怪物給吞了,逃命時,他那隻腳始終是光着,此時已經滿是血痕,且繳獲了幾門“大泡”,隆起的水泡,用手一擰,便破裂開來,裡面的血水瞬間流了下來,只疼的他眉頭一皺,猛的吸了一口涼氣、
沉默了許久後,她靜靜盯着他,等待着毒性的發作,然而等了許久也不見身體出現什麼不適,瞧見他強忍疼痛,而那隻腳成了這樣,也有自己一部分的責任,她便想和他說說話,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也好減輕幾分痛感,讓他在臨死之前少受些罪吧!她心中所想,面露溫色,對着他柔聲道:“你叫嶽少安吧?”
聽她說話,他回過頭來,先是微一詫異,隨即恢復正常,點了點頭道:“嗯!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洪玉若!”她柔聲細語,輕聲而言,那成熟的風韻在擡眉掠目見顯現,天生的嫵媚發出迷人的光彩,只是眸色一片清澈,恍如少女般的潔然而誠,卻又和這一切顯得格格不入,不過正因爲這樣,才使得她更加的別有風情而迷人心神。
嶽少安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她回真的回答自己,聽她說罷,微微一頓,稍一發愣,便淡笑着言道:“其實我知道的!”
“其實,我知道你知道的!”她也薄脣一抿,報以微笑言道。
嶽少安擡手一摸下巴,點點頭道:“洪玉若,好名字,我可以這樣叫你麼?那洪夫人叫的着實彆扭,我乾脆叫你玉若怎麼樣?”
洪玉若聽罷後,微微一怔,雖然她情知兩人已經時日無多,但根深柢固的思想卻讓她覺的這樣不妥,被人直呼閨名還是有些接收不了,不過他都要死了,最後的這個要求自己能不答應麼?想了片刻,她擡起頭來,看着他道:“我年長你些許歲數,你便叫上一聲玉若姐姐吧!”
“姐姐麼?”嶽少安略微失望,不過隨即一想,管他呢,姐姐便姐姐,一個稱呼而已,他對着她甜甜一笑,親切的叫了聲:“玉若姐姐!”
洪玉若此時見他笑着的模樣,那還有半點流氓脾性,直如一個不諳世事的大男孩,想着少時他便要同自己毒發身亡,不禁心下暗暗傷感,眉色一悽,輕聲的答應道:“哎——”
“玉若姐姐,你說說你的事情吧,你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子,怎麼會做綠林英俠呢?”嶽少安見她此時態度大變,不由得好奇了起來,隨口問道。
洪玉若背靠一顆小樹,雙手拖着地面,輕輕的挪了挪身子,將姿勢擺的略微舒適了一些,又掏出一塊手絹,將小手拭擦了乾淨,擡首望着漸漸明亮起來的淡藍色天空,沉思一會兒,緩緩低下頭,對着他嫣然一笑,神色卻略顯無奈道:“我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人生百態,十有八九不如意,我們女子更是身份低微,自己的命運如何能盡由自己,只恨自己是個女子,命由天定,即便再怎麼努力,卻依舊是個女子,改變不了什麼。”
洪玉若的話,讓嶽少安大感意外,雖然兩人認識的時間不長,但在他的映像當中,她是個極有主見,而且說一不二的女中豪傑,就是之前兩人處在對立面,他也很是佩服這個女子,在這個年代中,這樣的女子無疑是一個異類,是一盞明燈,和其他循規蹈矩的女子截然不同,卻更顯突出,但如今看來,即便是她,似乎也逃脫不了時代的枷鎖。
嶽少安輕嘆一聲,心有所思,有感而發道:“玉若姐姐莫要如此,這本不是你或者是你女子身份的錯,錯是他們,是這個時代,是那幫酸儒,是國人的思想,你要相信,總有一天,女子也能和男子一樣,你們可以從政,可以做官,男人能做到的事女人照樣能做到,那時,這個天,將不全是男人的,也有一半是你們的!”說到激動處,他猛的一擡手,手指指天,神色凝重,竟有一股說不出的氣勢,充斥而出。
洪玉若聽他說着,先是有些好奇,隨後眼睛猛的一亮,最後更是激動的險些站了起來,只是她有傷在身,雙腿尤自不能動彈,小手拖着地面挺了挺身子,卻又無力了坐了下去,只是一雙美眸卻緊緊的盯着他,閃着異樣的光彩,她一直都想做一個可以自主獨立的女人,想做一個和男人一樣的女人,但總是事以願違,如今有人告訴她,她的願望有一天可以實現,這怎麼能不讓她興奮,不讓她激動……
嶽少安說罷,收回了手,蹲下身來,望着她嘿嘿一笑道:“不過有一樣,卻是女人做的男人做不得的。”
洪玉若秀美一挑,奇道:“哦,有這等事?是哪樣?”
“生孩子——”嶽少安眨了眨眼睛道。
“生——啊——呸……”她猛的紅霞撲面,輕啐一聲後,望着嶽少安的表情,卻又忍不住“噗哧”笑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