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見他如此模樣,也不當回事,其中一人揮手道:“帥府重地,豈敢擅闖?去去去。”?
那老兒似乎被嚇着了,不敢再問,轉身欲走。但腳一動,卻邁不開步子。就那麼側着身等了半晌,象是極努力地再轉回頭來,又作揖道:“小人實是有急事,勞煩諸個相告,這可是小徐經略相公官邸?”?
聽他這麼說,便有一個什將問道:“老丈,你有何事?”?
“節級老兒是同州梁山下的農夫。日前救得一軍漢,在家中養了些時日,如今能說話,勉強走幾步,非央着小人帶他來定戎帥府尋小徐經略相公,這才”那老丈話網說到此處,府門前的士兵們已經變了臉色。?
那什將忙走了下來,大聲問道:“人在何處?”?
老頭駭了一跳,伸出顫抖的手往左一指,那什將望過去,只見一匹騾車停在不遠處。當即奔了過去,那趕車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粗黑漢子,估計是老人的兒子,見什將過來,慌忙跳下車,退在一旁。?
車板上。鋪着些草,上面躺着一個人。穿身灰色直拔,腳上套的還是西軍軍官們常穿的牛皮靴。一套鎧甲疊放整齊,就擺在他腦袋邊上。隊將繞過去,仔細打量他容貌,覺得有些眼熟,象是在哪處見過。便問道:“兄弟,你是哪一軍的?”?
那人緩緩睜開眼睛,也沒去看他。只望着頭,語氣雖然微弱,卻自有一股霸氣在,就說了三個字,嚇得那什將掉頭就跑,一溜煙地竄進了帥府去。?
那帥府後堂,徐衛難得沒有應酬,正跟張九月在那兒準備吃午飯。娘子剛把一筷子菜夾到他碗裡,便聽外頭響起一個聲音:“大帥!楊。楊再興回來了!”?
徐衛一聽,筷子一放,將碗一推,霍然起身,拔腿就往外奔去。至門口時,不忘回頭來囑咐道:“你先吃,我去去就來。”說罷,匆匆而去。?
“官人去忙,飯菜溫着便是。”盡薦丈夫已去遠,張九月還是說道。然後也放下碗筷,將桌上的菜每夾起一些,盛在一個大碗中,來到廚房。在那開水鍋裡放了一個竹編的蒸格。將飯菜溫起來。她很清楚徐衛雷厲風行的性格,有事馬上就辦,等他回來也不知是幾時了。?
這一頭,徐衛大步搶出府來,在那什將引領下見到了老者,看到了騾車。快步上前,到他車旁一看車上躺着的人,不是楊再興是誰??
“楊統制,大帥到了。”什將在車前小聲喚道。楊再興猛然睜開眼,看到徐衛,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拱起雙手,掙扎着想要起身。徐衛一把按住,疾聲問道:“傷情如何?”?
不等方回答,他又突然回頭喝道:“愣着作甚?趕緊送到夫水大營去!”他一喝,吼得士兵們六神無主,一窩蜂地搶過來。拖牲口的拖牲口,推車的推車,慌慌張張往夫水鎮大營而去。只因虎捷建軍之時。十分注意專門人才的招募,軍中有良醫數人,都被徐衛用高薪養着。便是這定戎城裡的郎中,也比不上他們。?
“哎,我的騾。我的車!”那趕車的粗黑漢子見軍漢們連人帶車拖走了,急在後頭大叫,撒腿就想追過去。卻被老爹一把扯住,你不要命了?西軍是什麼樣的你還不知道麼?你曉得這位小徐經略相公花名是啥?紫金虎!看看他着急慌忙的模樣,這時候去討車,咋不摸摸脖子上長了幾顆腦袋??
可兒子不依,家裡就這麼一個頭使力的牲口,丟了命也不能丟了它啊!咱們救那人一命,還貼着湯藥,這也就算了,還把全家吃飯的傢伙賠上?有這樣的道理麼?老頭沒奈何,也着實捨不得,只得和兒子一道跟了上去。?
一路疾行,奔到離定戎城僅十里不到的夫水鎮大營,徐衛騎着馬,帶着車通行無阻。可後頭跟來的兩父子卻被擋在外面,軍營重地,豈是閒雜人等可進的??
進了營,尋了一處營房暫且安頓楊再興,又急召醫官前來診治。營中將佐本已風傳楊六刀戰死,如今聽說他又“死而復生”手上沒事的都趕來探望。說起來,這楊再興雖是姚平仲部下,但數次在大帥帳下聽用,與咱們並肩作戰,算不得外人。?
營房中。楊再興似;際一了昏迷,直掇被醫官追去,衆人看到的是幾平將半樣飢小的白布。不少地方滲出血水以及淡黃色的東西。醫官一聞那氣味,知道壞了,趕緊命兩名士兵幫着楊再興轉集,將他身上的白布全解下來。?
觸目驚心!那具精壯的身軀上,入目俱是長短寬窄不一的創口。打眼一看,多半都是箭傷,但左肋、左腿、手臂上有刀傷和槍傷。粗略一數。竟有十幾處之多!?
“庸醫誤人!”那名被將士們恭敬地喚作“魏家父”的老郎中罵了一句。從自帶的器具箱裡取了藥水和白布。開始替傷者清理創傷。每一個動作都極其小心謹慎,比起婦道人家作針錢活更細緻。?
營房裡,除了徐衛以外,還擁着不少夫水大營的將佐,這天本來就熱。還堵着一屋子人,急得魏醫官回頭不滿地說道:“諸位長官,透點氣可行?”?
“外頭候着徐衛一揮手,將佐們趕緊退出了營房。?
王彥立在他身旁,目視着楊再興道:“連姚希晏都以爲他折了,沒想到,命這麼硬。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徐衛隨口應道:“要真沒了,才叫死得冤。”歷史上,楊再興陣亡小商橋,那是因爲奉命率三百輕敵爲前哨,猝然遇敵,與金軍主力相逢,避之不及,遂拼死力戰而亡。而現在,卻是憑險設防。阻擊金軍,本來是佔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卻因友軍不肯增援而失利。要這麼沒了,不是冤死是什麼??
“誰說不是?張中彥那撮鳥棄城逃跑,害苦了姚平仲。楊再興要真折了,這筆帳得記在曲師尹頭上王彥冷哼道。?
此時,那醫官清洗完創口,仔細地檢查。發現最嚴重的一處傷,就是捅在胸肋處的槍創。僅從這處創傷,就不難看出楊再興經歷了何等激烈的搏殺。宋軍的鎧甲,防護是極嚴密的,他這處傷,一定是舉手格擋或是砍殺之時,被人瞅準了空當,一槍棚來。由此可以想象,他當時鐵定身陷重圍之中。這種情況下,還能脫圍而出,除了楊再興,恐怕也沒人能辦到了。?
醫官重新上了藥,又小心地包紮好,忙完之後,才抹去額頭上的汗水,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才起身轉頭,發現徐衛王彥兩位長官一直守在旁邊,忙道:“大帥,楊統制傷勢雖嚴重。但所幸沒傷到臟腑。恨的是庸醫胡亂用藥,以致有創口潰爛,加重傷情。卑職已經重新上藥包紮,但他極需補養。有些藥材,營中沒有,大帥看”“營中沒有,就去城裡乘買。定戎沒有,就去長安!一句話,人給我救活!非但要保住命。還要上得戰馬。使得槍棒!”徐衛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那魏醫卑一俯首:“卑職自當竭盡所能。這便去開方子,使人往城裡採買?
徐衛點點頭,命他自去,心裡想着,胡茂昌那裡應該不缺名貴藥材,實在沒辦法,就讓他幫幫忙。?
又看了一陣,見楊再興仍舊不省人事,便吩咐王彥,尋幾個機靈的士兵晝夜照看,萬萬不可大意。?
出了營房,正和王彥商談時。一名軍官奔過來報道:“大帥。營外有對父子聒噪,說是什麼官家搶了他家的騾車?
徐衛一怔,有這等事?誰他孃的吃了虎心熊膽,軍法也敢犯!正怒時,一拍腦袋,回過神來。便與王彥兩個直投營外而去,又讓人牽來那輛載過楊再興的騾車。?
營門外,那粗黑的漢子正不休地吵鬧,他老子一個勁地拉扯不住,嚇得臉都白了。見徐衛等人出來,漢子方纔歇口,只是仍舊忿忿不平。倒是那老頭駭得大氣也不敢喘。?
徐衛上得前去,拱拱手:“可是兩位救的人?”?
“節叭”那老頭怕兒子說出什麼不體面的話來衝撞了他們,搶先道。?
王彥及時糾正:“這位是徐經略。”?
“小徐經略相公?”老頭上下一打量,怎地這般年輕?方纔他出來,我還以爲就是個軍官哩,原來卻是陝華大帥!慌忙扯了兒子,跪在地上,一言不敢發。徐衛親手攙起他兩個,便問救治楊再興的經過。?
“前些日子,聽說金人在丹州登岸,已佔據了城池。鄉鄰大多逃難,小人顧念着家業,不敢離去。數日前,小人那渾家去餵豬,見個軍漢坐在豬圈外的牆邊,渾身是血,已然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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