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三不足
畢竟這可是在保證軍器產出,並且上繳國家賦稅的基礎上產生出來的利潤。
還有四通商號投資的六十萬貫,也照此辦理。
剩下的,就是明年的發展資金。
一百二十萬貫投資,一百二十萬貫的利潤,除去償還的五十萬貫,再撥出二十萬貫年終績效獎金,還有一百七十萬貫可供明年支配。
另外還有一千枝神機銃,一百門伏虜炮,五門霹靂炮,一門神威大將軍炮。
軍工產業,果然是暴利中的暴利。
加上之前的六百枝火銃,留出一半的倉儲,可以裝備一支八百人的部隊,到明年發展成兩千四百人的一小軍。
軍人的地位,必將隨着軍力軍功的提升而提升,這是不以誰的意志爲轉移的,這就是蘇油要的基本盤。
除卻一些北宋政治生活的大事件,以及與蘇家的一些大事件,蘇油對歷史上發生的事情其實也就知道一些大概,整整過去了十七年時間,到今天,蘇油纔算是有了一點底氣。
應該不會在幾十年後被抓到極北之地抱着羊取暖了哈?
年終了,朝廷也給大員們準備了豐厚的年終獎。
各種碳料,絹帛,醬菜,甚至燒火的木材,牛馬的食料,都在其列。
蘇油聽說就這還算是比往年少的,因爲今年相當一部分料錢,是折成寶鈔下發的。
蘇油的俸祿其實已經相當厲害了。
首先是月俸,也就是職錢,正三品翰林直學士,已經高達每月五十貫。
其次是料錢,比月俸還高,兩百貫,此外還有綾十五匹,絹二十匹,棉七十兩,以及四十位僕從的衣糧錢,薪蒿碳鹽錢。
此外還有貼職和兼差的俸祿,蘇油貼職也到工部侍郎,正職是提舉軍器監,兼差是判胄案和判將作監,都是油水部門,這裡又是近三百貫。
北宋高級文官待遇之好,重差遣而輕官職,那可真不是吹的。
全部算下來,蘇油這個三品,收入比宰執都高。
不過宰執們還有皇帝的照顧,從內藏撥給賞賜,這裡又扯平了。
這些都是張麒代領,然後隨手就分配了出去。
眉山理工學校,每月蘇油會補貼教師津貼一百貫,學生書本伙食費一百五十貫。
此外還有可貞堂刻版士子一百貫。
眉山會所鄉黨補貼五十貫。
皇宋慈善基金會五十貫。
剩下的大半還要補貼蘇元貞,孫能,種小八,張小七這些娃,家中用度,其實就是剩下的那些和石薇的俸祿。
至於資產,都是蘇小妹在打理,投資在工廠,造船,海貿,香藥,紡織等產業上頭,是四通商號的頭號大股東,到底有多少,不過每年年報時看一個數字而已。
合上報告,蘇油開始提筆給趙頊寫奏章。
和別的衙門不同,蘇油主管的部門,預算計劃和發展綱要,必須羅列得清清楚楚。
總之熙寧三年春節,軍器監過了一個足夠體現國有大型軍工企業優越性的肥年。
休完年假,科舉開始了。
保守派開始謀劃反擊。
大宋又出了一個文才出衆的人物——李清臣李邦直。
七歲知讀書,日數千言。客有從京師來者,與其兄談佛寺火,清臣從傍應曰:“此所謂災也,或者其蠹民已甚,天固儆之邪?”其兄驚曰:“是必大吾門。”
?治平二年,試秘閣,文章寫出來,歐陽修看過後嘆息:“不置李清臣於第一,則謬矣。”
時大雨霖,災異數見,論者歸咎濮議。
廷對前,有人對李清臣說道:“如果以《五行傳》裡‘簡宗廟,水不潤下’爲證,必擢上第。”
李清臣說道:“不幹。難道民間沒有疾痛可以上陳的嗎?善於消弭天地災異的君主,不該從災異考慮,而是要止民之疾痛。”
於是在策論中大寫朝廷過失,聲名大振卻被考官打入下等。
宋英宗親自幹預:“如李清臣者,公議皆謂可用,顧以親抑之可乎?”
既而詔舉館閣,歐陽修薦之,稱其纔不亞蘇軾,得集賢校理。
這次考試,是趙頊登極第一次制科,李清臣就是大家最看好的對象。
策問是由司馬光出題,大學士擬了一道:
“今之論者或曰:天地與人,了不相關。
薄食、震搖,皆有常數,不足畏忌。
祖宗之法,未必盡善,可革則革,不足循守。
庸人之情,喜因循而憚改爲,可以樂成,難以慮始,紛紜之議,不足聽採。
意者古今異宜,詩書陳跡不可盡信邪?
將聖人之言深微高遠,非常人所能知,先儒之解或未得其旨邪?
願聞所以辨之。”
三不足!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首先提出的不是改革派王安石,而是保守黨領袖司馬光!這是他給王安石貼上的標籤!
之所以被後世人傳頌爲王安石的改革宣言,僅僅是因爲最瞭解自己的往往是敵人,這三句話,對改革派總結得太貼切了。
然而這是一處巨大的陷阱。
因爲這句話是與夫子的“君子三畏”唱反調——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要說文學家不通邏輯,那是瞎扯,司馬光這通安排的巧妙之處在於——如果改革派認可三不足之說,就是儒家的叛徒,是辱聖人之言,是夫子定了性的小人。
這樣的殺傷力,不是老蘇一篇《辨姦論》能匹敵的。
事實也是如此,此後千年,王安石都被列位奸臣,其最重要的一項罪名就是三不足論。
而千年以下,人們又開始以此爲王安石提出的論點,加以頌揚。
甚至有專家說,這就是王安石親口,因爲以司馬光保守派的素質,是總結不出這三點的。
後世蘇油看到這樣的資料不由得捧腹大笑,這些所謂專家,卻是連《論語》都沒有摸過的?
然而王安石就是這麼執拗,這麼自信,司馬光這說法估計是說到他心裡去了,竟然不予反駁!
反倒是趙頊歷練出來了,司馬光要考生“願聞所以辨之”,一看就知道這是即將掀起輿論大戰的前奏,而且從牌面看怎麼都是輸。
數典忘祖的名聲,哪怕是皇帝,都不敢背!
於是趙頊下令,用紙把它貼蓋起來,並批令“別出策目,試清臣等”。
次日,王安石去見趙頊,趙頊問王安石:“聞有‘三不足’之說否?”
王安石有些詫異:“不聞。”
趙頊說道:“陳薦言,外人云:‘今朝廷以爲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昨學士院進試館職策,專指此三事,此是何理?朝廷亦何嘗有此?已令別作策問矣。”
王安石不但不就坡下驢,反而朝坡上走,回答道:“陛下躬親庶政,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每事唯恐傷民,此即是畏天變。”
“陛下詢納人言,無小大唯言之從,豈是不恤人言?”
“然人言固有不足恤者。苟當於義理,則人言何足恤?故《傳》稱‘禮義不愆,何恤於人言!’鄭莊公以‘人之多言,亦足畏矣’,故小不忍致大亂,乃詩人所刺;則以人言爲不足恤,未過也。”
“至於祖宗之法不足守,則固當如此。且仁宗在位四十年,凡數次修敕;若法一定,子孫當世世守之,則祖宗何故屢自改變?”
聽聞此事,蘇油不由得以手扶額,王安石實在是太小看輿論的威力了。
華夏曆史千年,什麼經典上找不到支持自己的證據?
《詩經·大雅·文王》:“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禮記·大學》:“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易·繫辭上》:“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
甚至蘇油還將給自己改良派觀點的立足點都找出來了:《易言·火器》:“惟火器既日出日新,購用宜慎之又慎。”
羣經之首,設教之書,一部周易,通篇都是在講變化!這纔是變法派應該高舉的大旗!
“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下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
要是蘇油,就會拿着這個問保守派,天地,日月,四時,鬼神,它們是變化的嗎?如果是,那我們是不是順應發展,進行相應的變化,方纔可以做到“天且弗違”?
這個世界,運動變化是絕對的,靜止不變,是相對的!
不變,纔是違天!用得着跟着保守派的節奏走?自己帶節奏不行嗎?
在這一點上,王安石還不如他的顏回呂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