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的臉色一沉,聲音也沉了下來:“宇文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當着至尊的面,還是說清楚的好。”
宇文述收起了笑容,眼中冷芒一閃,看着李淵,說道:“不就是因爲你唐國公的家眷,在關中而不是在東都麼?楊玄感若是入了關中,你唐國公的家族必定首當其中,將會給他們俘虜,以爲人質,畢竟大興武功縣的城牆,沒有東都洛陽的堅固啊。”
李淵咬了咬牙,正色道:“宇文將軍,我可是在謀國事,根本就不考慮到小家的事情,若是楊逆謀反成功,我作爲陛下的表親,又怎麼可能得到保全呢?”
宇文述冷笑道:“表親又怎麼樣?你是關隴世家的首領,就算是楊逆僥倖得了天下,他也不可能不需要你的支持。有你出面,安撫關隴世家,事半功倍啊!”
李淵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了,吼了起來:“宇文述,你怎麼可以如此居心險惡,誣陷我李淵?!”
宇文述今天就是想借這個機會,打壓李淵作爲關隴世家首領的地位,而且,自從上次王世充給了他那個桃李滿天下的謠言之後,雖然他的第一目標始終是李渾,但若是能借機把李淵也給一併除掉,顯然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宇文述索性把心一橫,說道:“哼,我怎麼誣陷你了?你看着皇后和皇子在東都城中被叛軍圍攻,卻說什麼東都固若金湯,不必擔心的話,還要援兵只要守住關隘,不去援救,要是換了你唐國公的妻兒老小在洛陽,你還會說這話嗎?”
李淵的脖子都紅了,大聲道:“當然,現在我說的是國事,不是家事。關中不管是不是有我李淵的家人,都是大隋的領土,是陛下的江山,更是關隴世家子弟的根基所在,如果被楊玄感得手,奪取了關中,那麼軍中這幾萬關隴世家子弟。家人落入敵手,那必定人心惶惶。不是每個人都有我的覺悟,寧可家人盡數被殺,也要效忠陛下的!”
宇文述冷笑道:“唐國公,你就這麼對關隴的部隊沒有信心嗎?關中是關隴世家子的大本營,衛玄所部四五萬人,本就是常年準備出征西部和北方的精兵銳卒,加上有世家子弟的各級指揮,可不是豆腐渣部隊,衛玄本人也是多年宿將。與裴弘策,達奚善意這樣的草包不可同日而語,進入東都地區後,還可以和東都守軍裡應外合,你就對他們這麼沒信心嗎?”
李淵咬了咬牙,說道:“衛玄所部確實精銳,但楊玄感的勇武天下無雙。李密又是陰險狡詐,現在東都城被圍得水泄不通,又怎麼可能和衛玄所部形成聯動,合力出戰?萬一衛玄軍有失,那關中就沒了鎮守的軍隊,楊玄感可以長驅直入。一旦他有了潼關天險,再守住黃河一線,那我們就算是大軍回防,也難以攻取關中了,關中一失,國本動搖,宇文將軍。你明知這一點,爲什麼還要逼衛玄出戰?”
宇文述哈哈一笑:“關中一失,國本動搖?那要是洛陽丟了,國本是不是就穩固了?我剛纔就說過,洛陽城中缺糧,堅持不了太久,現在樊子蓋靠殺了裴弘策暫時可以安定人心,但要是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他還能殺誰去?衛玄所部又不需要出關決戰,只要紮營固守即可,難道楊玄感還能強攻他大營不成?”
李淵的眉頭一皺,正要再開口駁斥,楊廣卻沉聲喝道:“好了,都不要再說了,二位愛卿都是心繫國事,朕清楚這點,你們說的都有一定的道理,薛將軍,你來說,究竟應該採取何種方略才行?”
薛世雄剛纔一直沒有開口,身爲沉浮官場,軍界幾十年的老牌大將,他深諳保身之道,明知道李淵和宇文述這樣撕逼主要是爲了爭奪關隴世家,或者說軍界的領導權,可他仍然一言不發,直到楊廣這樣直接問了自己,纔開口道:“二位國公所言,都很有道理,現在叛軍勢大,但顯然是直指東都,靠了內地的軍隊,恐怕難以平定,末將以爲,還是應該大軍撤回,而關內的部隊,以與叛軍對峙,相持爲主。”
楊廣點了點頭,他明知薛世雄在和稀泥,但對這個大軍回援的提議很感興趣,說道:“這麼說來,薛將軍認爲,我軍大軍在遼東是不能繼續圍攻了?”
薛世雄毫不猶豫地回道:“不錯,國內出現了大規模的叛亂,即使宇文將軍斬殺了傳令兵,但這個消息不出三天就會在營中擴散,到時候人心惶惶,越傳越邪乎,那些不明真相的軍士,就會出現大規模的逃亡,這遼東城,也無法強攻而下了。”
楊廣的眼中閃過一絲不甘與憤怒:“真的就這麼撤了嗎?我軍就不能強攻遼東城?三天內限期攻克?”
薛世雄嘆了口氣:“剛纔的軍議上,末將就說過,現在城下的腐爛屍體太多,不清理掉的話,很難攻城,這些天我軍士氣已經有些下降,非常疲勞,不休息一下的話,再給十天也攻不下來。”
楊廣氣得一跺腳,看着遠處的遼東城頭,恨恨地說道:“上天難道真的就不想讓朕攻取遼東嗎?”
薛世雄的眉頭緊緊地鎖着,緩緩地說道:“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遼東的征伐,還有很多機會,只要回去平定了叛亂,來年再戰便是,這回淵太祚已經擋不住了,明年再來,他更不是對手。可是國內要是出了什麼閃失,我們就沒下一次的機會了。陛下英明神武,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這次李淵和宇文述倒是達成了一致,也齊聲拱手道:“臣請陛下早日擺駕回國。”
楊廣長嘆了一聲,點了點頭:“看起來也只能如此了,對了,薛將軍,你還沒有回答,國內的軍隊對付叛軍,當如何行事呢?衛玄所部,究竟要不要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