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宮城中的喧囂與吵鬧之聲漸漸地平息了,西閣邊的玄武門外,那幾百名獨孤開遠的軍士,早已經散了個精光,千餘名驍果軍士,在校尉令狐行達的指揮下,已經控制了當場,獨孤開遠被五花大綁,可仍然傲立不屈,嘴裡罵賊不止。
楊廣的臉色灰白,直到了這時候,他才真正地明白誰是忠,誰是奸,他的整個人已經癱到了地上,象個慫蚤子一樣發抖,而獨孤開遠仍然看向了他的這個方向,朗聲道:“陛下,末將無能,無法再護衛你的周全了,還請陛下保重!”
令狐行達哈哈一笑,抽出了腰刀,笑道:“你就別擔心他了,老子先送你上路吧。”說着,他的眼中殺機一現,就要上來殺人。
封倫連忙說道:“且慢,此人是義士,殺之不利,反正現在他也救不了昏君了,令狐校尉,把他放了吧。”
令狐行達疑道:“這人忠於楊廣,爲何不殺呢?那個千牛衛宇文皛也是帶了幾十個人想來救昏君,直接給裴將軍斬了呀。”
封倫嘆了口氣:“裴虔通畢竟只是個武夫,不懂人心,這些忠於楊廣的人,一旦楊廣死了,沒了效忠的對象,也只能加入我們。而且,文武百官,現在人心惶惶,如果殺人太多,牽連太廣,也是麻煩,明白嗎?”
令狐行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封先生說的對,我們聽你的。”
封倫笑着鬆開了獨孤開遠身上的繩索,說道:“獨孤將軍,大勢如此,你一力無法避免,還是早早歸順我們,共圖大業吧。”
獨孤開遠咬了咬牙,對着楊廣的西閣拜了兩拜,轉身就走,不多一句話。
封倫長舒了一口氣,對着令狐行達使了個眼色:“走吧,咱們去迎駕!”
楊廣一個人呆坐在大殿之內,聽着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股無形的殺氣,透過空蕩的大殿傳了過來,讓他心驚肉跳。殿內的衛士早已經逃散一空,就連那幾個聾啞的侍衛,也都跪在地上,不敢擡頭。
終於,腳步聲在殿外停住了,殺氣騰騰,滿臉橫肉的令狐行達持刀而入,身後跟着幾十個剽悍的軍士,一個個都裸露着左臂,露出那隻可怕的滴血雄鷹,這就是今天叛軍的標誌,露出左臂者,即爲宇文化及嘴裡所說的“義士”。
楊廣的嘴脣在微微地發抖:“爾等,爾等是要來殺朕的嗎?”
令狐行達微微一笑:“臣不敢弒君,只是要奉陛下西還關中罷了。”
楊廣的心下稍安,他很想自己站起來,但是兩條腿已經跟灌了鉛似的,抖個不停,哪還站得住?令狐行達眉頭一皺,一揮手,四五個剽悍的軍士衝上前去,把楊廣的胳膊一架,就這樣半拎半架地拖了出去,那幾個聾啞的衛士擡起頭,臉上淚水橫流,嘴裡依依呀呀地叫着什麼,卻是不敢起身。
令狐行達哈哈一笑,一揮手,帶着其他的士兵走出了大殿。
成象殿,楊廣坐在一張胡牀之上,天已經微亮了,殿中卻仍然站滿了持着火把,操着兵刃的叛軍士兵,很多人手中的武器上,還凝着血珠子,一滴一滴地順着血槽下流,滴在宮內的地板之上,滴滴答答地,透出一股子可怕的血腥味道。
裴虔通將袍大鎧,上面染了不少血,這會兒志得意滿地站在楊廣的面前,全無平時的那種恭敬與謙恭,看起來,受了這麼多年的氣,今天終於可以一吐了。
楊廣看着裴虔通,心頭一股無名火起,儘管已經是個隨時會給弒掉的皇帝,但畢竟也當了這麼多年的天子,既然結局不可避免,他反而放開了,他看着裴虔通,冷冷地說道:“裴虔通,你當年曾經是朕當晉王和太子的時候就跟着朕的侍衛了,朕自問待你不薄,爲何你要謀反?”
裴虔通笑着搖了搖頭:“陛下,微臣哪裡敢反你呢,只不過是將士們都想着要回關中老家,所以微臣只能順應軍心,行兵諫之事,奉你回關中啊。”
楊廣的心中一動,彷彿又看到了一線生機,連忙說道:“朕也想回關中啊,朕知道,驍果軍將士們都是關中人,想回家,但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啊,運糧的米船沒來,朕怕後勤補給出問題,所以才停留到現在。既然你今天這樣說了,那朕就跟爾等一起回關中吧,也不等米船了,如何?”
裴虔通的眉頭一皺,今天他畢竟不是兵變的主使者,這時候雖然控制住了楊廣,但是對他是殺是囚,或者是作爲傀儡,還要等宇文化及來決斷。他勾了勾嘴角,說道:“微臣不過是執行命令,現在宇文丞相正在安撫百官,還請陛下和宇文丞相商議之後,再行定奪吧。”
楊廣的眉頭一挑,睜大了眼睛:“宇文丞相?哪個宇文丞相?朕不記得設過丞相一職啊。”
裴虔通哈哈一笑:“自然是許國公,右衛大將軍,驍果軍統領宇文化及啊,他現在已經被立爲丞相了,陛下不知道嗎?”
楊廣突然憤怒地叫了起來:“你們沒有玉璽,怎麼能下詔書?這是,這是矯詔!”
殿中角落裡,封倫微微一笑,從文案上擡起了頭,說道:“陛下,您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擬詔傳旨這事,就由臣來代勞吧,反正這些年來您也把這事都交給虞侍郎了嘛,這事我熟。來,咱給陛下再寫幾個詔書,蓋上玉璽看看。”
一邊的牛方裕嘿嘿一笑,拿起了那塊象徵着帝國最高權力的玉璽,放在嘴邊呵了口氣,然後在封倫面前的那道詔書末尾重重地按了下去。
楊廣這下又驚又怒,睜大了眼睛:“你們,你們這玉璽是從何而來的?”
牛方裕微微一笑:“陛下,您忘了微臣是符璽郎了嗎?您所有的印璽咱這裡都有啊。封舍人,陛下剛纔說什麼來着?”
封倫笑道:“陛下說,詔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右御衛將軍陳棱離開軍營,來朝中議事,所部官兵,由驍果軍將校暫時接掌。”
楊廣的兩眼一黑,幾乎要暈了過去,大吼道:“封倫,你的想法和朕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