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四月春風拂起鬢旁髮絲,背心貼合,眼角餘光望了去,卻是那白衣少年也正投來一個眼神。他笑意晏晏,手中華光忽閃的軟劍緩緩擡起。

抵背禦敵該是怎樣一番信任?這個十一王爺卻是這緊要關頭如此放心將自己後背全盤交付於他,竟仿若二人已共同禦敵千百次。念及此,白倏羽心中一熱,亦是將全盤神思放在面前之敵身上。

“殺,無,赦!”樓太尉沉聲下了令,陰霾縱生的雙目一刻不曾離了面前的兩個少年。身旁張忘川皺了眉,“太尉,只怕不妥!”卻是樓太尉冷笑,“便是今日殺了他二人又如何?我兒的命叫他兩個來抵只怕還不夠!”這話說來叫那張忘川面上浮過一抹驚異,隨即又是回覆平常謙恭之態,退立樓太尉身後。

聽得太尉之令,那八個黑衣人其中四人早已動了。東北,東南,西北,西南四個偏位人影重重,卻是虛實間有銀色兵刃疾出,凌厲之勢非比尋常。白倏羽也自沉着,凝神望了西北西南兩處黑衣人起勢,待那銀色兵刃將近身前便御掌襲去。豈料那出手二人卻是忽地轉換了身形,手中利器又自反向逼來,攻勢只見精準利落,絕無繁蕪多餘之式。

白倏羽心頭自是着緊,見那利器迫來,便是着力擊出兩掌將那來勢先行化去,且先行挪移了腳下,以待黑衣人二次攻襲。只這挪動間亦是顧慮到背後之人,這些黑衣人武功較之前的侍衛高明瞭許多,不知那十一王爺能否抵禦。

“小心!”瀲灩光彩卻是陡然自身後疾閃而來,銀光閃過便見得正西方那黑衣人已然跌落在地,頸間細細血痕緩緩化開。赫連徽墨仗劍而立,並未稍停,冷冷目光掃視周遭的黑衣人,“乾坤天機陣已然潰敗到如此地步,你們便一起上吧!”

白倏羽聽了這話,忙是瞧了身旁境況。原來赫連徽墨面前東北,東南,正東三處的黑衣人已是喪命,皆是頸間被那軟劍劃開了去。而正南正北的二人已然身形挪移,卻見了赫連徽墨一劍將正西其人斃命便止了攻勢。

只道是這十一王爺不過弱質少年,怎料得卻有這般身手!

黑衣人此刻靜立不動,手中的銀色利器卻是仍呈備戰之態。赫連徽墨手中軟劍光華閃過,已是垂在身側,這番舉動在對敵時刻卻又有了小覷之意。

“‘乾坤天機陣’是縱烈帝國皇室子弟才得以承傳的陣法,不知怎會現身樓太尉府上?”赫連徽墨清冷麪容此刻掛上一絲笑意,對那樓太尉亦是溫言以待,“若本王不曾記錯,私自與外邦勾結,按照王朝律例當得誅九族,不知對否?”

樓太尉端望那少年王爺,脣邊一絲冷笑不散,“十一王爺何必知道那麼多?一個死人——需要知道那麼多麼?”言辭竟是陰狠至極。

赫連徽墨盯着這個面上浮現至寒之氣的男子,淡淡笑道,“若樓太尉只是要叫這些天機衛送死就大可不必了,不知府上還有沒有人能留住本王和白將軍?”言畢朝白倏羽望了一眼,“白將軍,咱們可以走了!”便是轉身往廳房遊廊走去。

白倏羽自然知道樓太尉並不能就此放得人去,適才狠話已然撂下,哪裡便能叫他兩個活着出去?只是赫連徽墨卻全然沒了顧忌,施施然走去,也不怕再有人突襲而來。

果然那幾個黑衣人疾追上去,手中銀色兵器銳利如刺。白倏羽一驚,轉身握拳擊出,正面黑衣人未料得他看似綿軟的拳卻似有千斤力道,吃得這一擊便摔了出去。白倏羽並未停頓,又是身形穩穩挪移,腕子一轉,正是扭動右側一人的小臂,“咯”一聲臂骨已斷,其手中利器亦是掉落一旁。卻是一支半臂長的精鋼銳刺,其形如蛇,頭裡嵌着璀璨若星纖似蛇信一個尖頂,只瞧不出是由何製成。

白倏羽也不及細瞧,只御力於掌,便要擊退另一人。孰料此時赫連徽墨卻驀然出手,軟劍輕顫破空而至,冷冷寒光在日頭下耀痛人眼。白倏羽被這光一晃,手上動作也滯怠了些許,他並未看清那劍如何走勢,只瞧見立時便有兩個黑衣人前後倒下,亦是頸部劃裂,那傷口甚至未及流出血來。

赫連徽墨借勢轉動腕子,軟劍柔若柳葉須臾迴轉,銀芒乍現,隨即消失在黑衣人頸間。他行動疾速,竟不容人稍許遲疑,只消略略遲疑,那薄若蟬翼之利器便會自皮肉上劃過,只留得淡淡細細一道傷,然,卻偏偏能置人於死地。

月白衣衫隨風拂動,風華少年衣袖輕揮,一劍指向那被白倏羽所傷再掙不起來的黑衣人。白倏羽除了一手好槍法,更天賦神力,受得他一記重拳,便是此人功力再深亦是難以支持。

赫連徽墨望着劍指之人,所謂“天機衛”此刻便是隻這一人了,雖是面具掩蓋,這人懼意卻仍是能爲人感知。他在怕什麼?是見了自己的同伴被人須臾間剿殺自然生了畏怯?

一朵笑淺淺噙在脣角,赫連徽墨如世外仙卓然獨立,便是手上持着鋒利軟劍抵在那人喉口,卻無半點殺戮之氣。他望着那人,眼中竟有了幾分溫和,然而——腕子忽而偏旋,劍鋒陡然朝左側遊走,是輕柔一回轉,卻已在那人肌膚上冷冷而過。

見黑衣人頹然倒下,赫連徽墨震劍收勢,緩緩迴轉身子,笑望那佇立正房之前的樓太尉,“樓太尉,本王說過他們不過是送死!你若再無人可用,本王便不奉陪了。”說的倒是不甚客氣,只那語態緩慢輕柔,聽來倒現了幾分閒適。

樓太尉並未答話,眼神只朝西邊廂房遊廊望去,卻是不知何時,那邊悄然立了一個身形高大,仗劍垂首的青年男子。赫連徽墨乍見此人,不由吃驚,這人手持之劍,劍身掌寬,灰黑黯淡,而那堅毅面容之上,濃密勁眉之下,赫然一道一指長的疤痕!

連番爲他所傷,豈料今日卻在此真切遇到了。赫連徽墨緊了緊手中軟劍,緩步退開到白倏羽身旁。白倏羽也覺出這個使得超羣劍法的十一王爺此刻心神略微不定,只不知他爲何見了那持了重劍之人便添了這許多小心。“稍後他動手,必得你我同時攻去,否則今日當真要出不去這太尉府了。”耳畔傳來他輕聲言語,雖只輕描淡寫說來,白倏羽亦能覺出這少年謹慎,便是點了頭,暗暗戒備開來。

重劍忽地橫起,那人縱身躍出,兩個少年只覺面前猛然有風臨來。白倏羽見他行動並不現疾勢,只在行止間定神出招,那招式刺便是刺,斬便是斬,毫無拖沓之態,偏是這般平實無華的招式卻令人難以招架。兩人堪堪擋去初時幾招,卻見那重劍破風劃出,陡然輕盈了起來,卻是鋒走東南,直直迫向赫連徽墨。

赫連徽墨疾退,手中軟劍挽起綿柔之勢化解重劍猛烈,此人功力本是深厚,哪裡又是慣使靈巧劍術的赫連徽墨能夠抵禦的。幸得白倏羽力道不弱,且也屬剛猛之道,兩人同時起勢,卻叫那重劍之人亦是佔不得多少便宜。

只是這般久戰亦非良策!赫連徽墨瞧了那人被白倏羽拖制住,便是凜然一劍急速刺去,此劍勢最是剛強,偏又隱隱纏綿不盡。那人見來勢兇猛,重劍一抗,卻見軟劍忽而柔轉,好似蛟龍騰雲自劍下穿過,狠狠刺進那人心窩。

“走!”赫連徽墨瞬時拔劍,搭上白倏羽手腕,不待衆人反應,二人互持疾走。便是多少侍衛蜂擁而上,只忌憚赫連徽墨手中利劍,不敢貿然上前阻攔。

“不得讓他二人逃脫!”樓太尉哪裡能夠讓他們離去,侍衛亦是知曉自家主子殘虐,便紛紛亮刀而上。赫連徽墨冷笑,軟劍一凜,便是橫掃面前三人,只聽得“咣啷”數聲,那三人手中刀便落下了地,再瞧那三人,腕子上的傷口鮮血淋淋。

白倏羽亦是擊退三兩人,見赫連徽墨此舉不禁微微怔了一下,卻是赫連徽墨扭頭瞧他,順手將他身後持刀而上的侍衛刺傷。衆侍衛見赫連徽墨出手招招見血,舉凡上前之人皆是捧傷呼痛,也不十分敢上。

而在正房大院之中,被赫連徽墨軟劍刺進心窩的青年依舊靜立不倒,血自灰色布衫迅速印了出來,只瞧他面容倒是如常。張忘川行至他面前,亦是淡淡的,“你下去療傷吧。”那人微微點了頭,轉身便走,卻是樓太尉暴戾喝道,“站住!不能完成任務便要走?你莫不是不知道太尉府的規矩?”

那人並不曾回身,亦不作答,稍停了片刻,便是繼續往前走去。張忘川見樓太尉容色惱怒,便是溫和說道,“太尉,還是叫讓他去休息吧,將來用到他的地方也多。”這話分明是爲那人求情,卻又不容置疑。樓太尉眉頭緊鎖,冷冷盯着那張忘川,卻是再未出言。

“太尉,太尉,那,那兩人已然出了府!”有受傷侍衛來報,樓太尉聽得這話便是面色一變,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備車!”張忘川一聽便明,知他必是要先行去宮中,便恭敬說道,“公子的後事小人即刻操辦開來,太尉可安心辦事。”

樓太尉自是前去宮中,而那殺出太尉府的兩個少年此時亦不在市集逗留,只在“玉漱泉”源頭“冷香林”稍作調整。

白倏羽湊着泉水洗了臉,擡頭想叫赫連徽墨也洗洗,卻只見他倚立於落英繽紛的梨樹旁,似是有所思慮,臉上卻帶着若有似無的一絲笑意。適才他連傷那許多侍衛,衣衫上全是濺來的血,只是偏他這麼狼狽的模樣也絲毫不損那股子清雅脫俗。

此刻的這個溫潤少年,又哪裡還有方纔持劍傷人的冷冽無情?方纔他將“天機衛”八人全部剿殺,真真一絲人情也無,那最後一人本也無力傷他們,他卻依舊將其人一劍斃命,連眉都不曾動一下,恁般冷情確是叫人心寒。

“你在看什麼?”赫連徽墨忽然開口,倒一下驚到了兀自出神的白倏羽,約莫也覺出自己這麼直眼瞧人不妥當,便忙收了目光,“你不洗一下麼?身上都是血。”因適才共同禦敵,白倏羽已是不經意間將這十一王爺算作朋友,也便忘記了本該尊稱王爺纔是。

赫連徽墨微微一笑,卻未曾依言而動,“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看白倏羽出手也便知曉此人宅心仁厚。聽他這麼說來,白倏羽略微一頓,說道,“你本可以不殺‘天機衛’那些人,你只須傷了他們咱們便可脫身。”

赫連徽墨笑了出來,聲音很輕,卻叫白倏羽有一絲惱,瞪了他去。卻見那少年伸手接住一片隨風落下的潔白花瓣,捏合在指間,他扭頭看白倏羽,面上神情說不出是喜還是悲,“你以爲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能活?‘天機衛’每一陣都是固定八人,我先殺了其中幾人,剩餘之人也便再無用途,他們是不能與其他人重新組合成陣的。因此,教習這個陣法的人最終也會了結他們。”稍稍停頓,又道,“而我若不是先出殺手將那三人斃命,‘乾坤天機陣’玄妙非凡,要困死你我卻也容易!”

白倏羽聽他這般說來,想起他出手逼退侍衛不過是劃開其腕脈,血噴濺出來倒是唬人,只不是要害,便笑了笑算是歉意,又問道,“今日之事是那樓太尉要殺我替他兒子報仇,明明並不與你相干,爲何你要維護於我?”赫連徽墨聞言緩緩行至水畔,蹲下身子瞧着白倏羽,見他一臉好奇凝神要聽他說出個道理來,便是淘氣一笑,“不告訴你!”

白倏羽見他有意戲弄,不免也起了玩心,伸手一把拉住他的手,又是忽然起力往前推送,本是要叫他失了重心跌過去,誰知赫連徽墨被突襲,自然也要保得自己平衡,兩人便是一推一抗,水畔泥地本是潮溼滑膩,這般嬉鬧間兩個少年便都摔落涓涓泉水中。

源頭水道本不寬,亦不會過深,不過是及踝罷了,只是二人皆未曾預料會這般摔了下去,倒是整個身子都倒在水中,再站起來便渾身溼漉漉的。

“你老實告訴我就是了!你看,現在衣裳都溼了!我倒不打緊,你看看你自己這麼弱不禁風的,肯定要受風寒了。”白倏羽抹着滿臉的水珠子,俊雅的臉龐漲紅了,都是弱冠之年的人了卻有這般孩童行徑,怎不叫人臉紅?且看那赫連徽墨亦是滿身滿臉的水,卻笑得早沒了原先那股子溫雅清冷,他傾城笑靨在水珠中只見純真無僞,和個孩子一般。

“哪裡就那麼好笑啊?”白倏羽紅着臉,卻是伸出手去拉仍坐在水中開懷笑着的赫連徽墨,“快起來了,雖是四月天,水裡還是寒氣大!”赫連徽墨抿嘴忍笑,卻也聽了他的,由他拉了起來。兩人離了泉水在水畔石臺上坐下。赫連徽墨瞧着正絞着溼衣裳的白倏羽,臉上浮現清清笑意,全不是原先似隔人一層的笑容。

白倏羽覺出這人在盯着他,便也望了他去,見他頭上臉上身上全滴着水偏又不抹去,倒是又不免嗔怪,“你這人真是——你不冷啊?”說着便用自己半乾的袖幅替他擦去臉上的點點水珠。赫連徽墨一怔,看着眼前這個少年滿是責怪又滿是關心的神情,心底便是生了融融暖意。這種感覺他自然是熟悉的,兒時和皇兄們在一起,便總得到這般關愛。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忽然說道,替他擦着水珠的白倏羽一楞,“什麼?”赫連徽墨便是推了他的手,自己拂去頰上水珠,“我是說,我不知道爲什麼要維護你,只是想做便做了。”繼而又是一笑,望着他,“接下來,我們似是還要聯手對付樓太尉呢。此刻想必他已然進宮跟皇上說你殺了他的兒子,請求皇上嚴懲不貸!”

第三十二章第七十三章第八十三章第三十七章第七十章第十四章第七十七章第三十一章第三十章第十七章第七十一章第四十四章第四十一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章第三十五章第五十九章第四十四章第五十五章第八十五章第五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章第五十二章第四十二章第二十九章第三十二章第四十七章第八十三章第六十九章第三十九章第六十九章第三十三章第七十三章第四十五章第三十二章第二十章第五十八章第六十二章第四十七章第八十八章第六章第六十三章第二十七章第四十七章第八十九章第二十六章第五十四章第八十六章第三十一章第六十五章第二十六章第四十三章第四十三章第五十三章第八十二章第三十二章第一章第六十六章第七十七章第四十九章第八十六章第三十八章第五十五章第二十八章第六十二章第九十章第四十六章第九章第四十章第二十五章第四十四章第四十四章第三十八章第二十二章第四十章第三十五章第七十九章第三十九章第八十一章第六十五章第四十二章第五十七章第二十章第二十六章第四十八章第二十二章第五十六章第六十六章第三十章第二十八章第六十二章第七十五章第三章第四章第八十八章第四十章第五十七章
第三十二章第七十三章第八十三章第三十七章第七十章第十四章第七十七章第三十一章第三十章第十七章第七十一章第四十四章第四十一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章第三十五章第五十九章第四十四章第五十五章第八十五章第五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章第五十二章第四十二章第二十九章第三十二章第四十七章第八十三章第六十九章第三十九章第六十九章第三十三章第七十三章第四十五章第三十二章第二十章第五十八章第六十二章第四十七章第八十八章第六章第六十三章第二十七章第四十七章第八十九章第二十六章第五十四章第八十六章第三十一章第六十五章第二十六章第四十三章第四十三章第五十三章第八十二章第三十二章第一章第六十六章第七十七章第四十九章第八十六章第三十八章第五十五章第二十八章第六十二章第九十章第四十六章第九章第四十章第二十五章第四十四章第四十四章第三十八章第二十二章第四十章第三十五章第七十九章第三十九章第八十一章第六十五章第四十二章第五十七章第二十章第二十六章第四十八章第二十二章第五十六章第六十六章第三十章第二十八章第六十二章第七十五章第三章第四章第八十八章第四十章第五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