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押這位勇猛無匹的九王爺卻是沒有遭遇到任何的阻礙,赫連明風甚至不需要他們來動手,自個兒走了出去,伸出了雙手。侍衛長乍見之下倒有幾分猶疑,拿着鏈鎖的手遲遲不敢銬過去。赫連明風轉了轉脖子,似是紓解長途跋涉的疲憊,見他這般膽怯便是自己走上去將鏈鎖往手腕上捆了幾道,笑了笑,“怎麼?這麼老實給你們抓都不要?還要我自己來?”侍衛長見狀也不敢應聲,忙接住餘下的鏈子打了十字鎖。
赫連明風便轉身朝赫連帛仁擡了擡已被捆牢了的鏈鎖,朗聲道,“皇上,罪臣赫連明風這就去天牢候着了,明日還要勞煩皇上吩咐他們安排個手上活兒不錯的,一下絞斃了纔是,不然就要受不少苦頭了,死,死不成,活,活不了。”正是這般還嬉笑如常,赫連帛仁不由得拂袖斥道,“你還笑得出來?莫不是以爲朕不過說些虛套來唬弄人的?”
“不敢!皇上您自然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罪臣不過是覺得生死有命,開心不開心都得要受啊,我便是現下愁眉苦臉也不能改變什麼,既然如此,又何必執着?”赫連明風微微一笑,望了赫連帛仁一眼,便是半絲猶豫也無轉身往外走去。
赫連帛仁右手微擡,似是要喚他,卻又生生止住了。赫連明風也止了步子,俊眼微闔瞧着門外,那六如軒的門外赫然立着的是那個披着玄狐大氅,翩翩風采,神豐俊朗,多情眼眸半含笑的八王爺赫連洛軒。
赫連洛軒看了眼那被綁束的手,也不理論,先自前去參見了赫連帛仁,“皇兄,老九又惹您生氣了?”便是這麼淡淡暖暖的一句話把這正是窒得發緊的氣氛給緩了下來,又聽他說道,“皇兄,臣弟也是聽說了,這老九實在不像話,竟然私自從邊城回來了,真是今兒判他絞刑也不爲過!不過——”言語間明着是順着赫連帛仁的意思在說,卻又偏偏溫和一轉,話鋒便又扯了回來,“老九回來是看望徽墨,做哥哥的能夠這麼愛護幼弟,也算是合了咱們天瑞王朝素來的傳統,想來父皇若還在世,必定大爲褒獎。再者說起來,老九和徽墨自小兒關係就好,強過其他,這麼着真也是情有可緣啊,您看呢?”
正是這八王爺巧舌善辯,一番話說來滴水不漏,還引來了多少舊例,便是赫連帛仁也不得不壓了怒意,反笑道,“老八,什麼事情給你一說就都不一樣了,依你說朕豈不是非但不能罰他還要獎賞他了?”
赫連洛軒微露笑意,瞧了瞧赫連明風,那人也正笑着,倒仍舊是不以爲然,便過去拉了他過來,“你到底是做錯了,偏還沒個正形!”又對赫連帛仁道,“皇兄,絞刑就免了吧,只是卻要罰他,免得他再罔顧職守。”意思正是走個場面過去了便罷了。
赫連帛仁眼見本是劍拔弩張的場面卻在赫連洛軒遊說下儼然變成了一樁家務事,倒是氣不得笑不得,“既然你都搬出了父皇,搬出了祖宗規矩,朕也只得從輕發落了,扣赫連明風一年俸祿,官降兩級,明日起程戍守邊城,沒有朕的召喚不得回都城!”
赫連洛軒聽了卻還覺得有待商榷,倒是赫連明風已然謝恩,“叩謝皇上隆恩!”望他面色,卻是從容淡定,脣邊掛着淺淺的笑意,只是他的眼卻已經越過衆人往那燈火熠熠的屋子望去。
那裡恰是赫連徽墨在門前悄然而立,面上並無表情,那一襲銀色斗篷在屋內燈火映照下卻是暈出了一道青芒,在深夜中愈顯寂寥。
赫連徽墨也望着依舊跪在皇帝腳邊的人,心下竟又是怨懟的,滿腔怒意卻是須得強壓起來。若他不曾對他好也罷,若他更是無恥下流也罷,偏他不是,偏他只對他守着些什麼,想來便是沒了奈何,只是他又何必連命都不要?此番——他若能夠長久戍守邊城卻又是一件好事了。
風雪乍蕭蕭,靜謐的夜空悄悄落下了雪珠子,砸在他的眼中,是痛還是涼,他也分不清了。
這一天是歲狩的第一日,赫連帛仁身邊女眷只帶了皇后,子女便只大皇子二皇子,皇親便是八王爺赫連洛軒十王爺赫連子寒以及十一王爺赫連徽墨,餘者便是朝中幾個親信文武官與其嫡子,又有內侍宮女太醫一衆人等隨行而來。
“皇上,今兒風雪大,便是今日開射麼?”相海是皇帝身邊最缺不得的人手,年年都隨駕歲狩,也知道這大風大雪的騎射有危險,便先行稟報了。赫連帛仁由着皇后親自爲他換上獵裝,笑道,“大風大雪纔有狩獵的趣味,你傳朕的旨意去,所有隨駕來的人都不許畏縮,都給朕出來好好狩一回獵。”相海應了退下。
“皇上今日倒是心情頗好。”皇后爲他扣上了領上的如意扣,理好了風毛,雅緻的眉眼盡是溫柔。赫連帛仁自行扣上護手,說道,“皇后也是能騎善射,不如一同去吧。”
皇后笑道,“正是呢,臣妾技癢,正想與皇上一比高下呢。”話說得赫連帛仁也更是起了性,眉目間皆是許久不見的喜悅,皇后又問道,“只是十一王爺又如何?他身子弱,也要叫他同去麼?”赫連帛仁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今日天況如此便罷了,若得天好再叫他吧。”
如此便是一行人在京華圍場的第七圍落了腳,由管圍大臣領着一隊騎兵按着預先選定的範圍合圍靠攏成了一個包圍圈,又有頭戴鹿角面具的兵卒隱隱藏在包圍圈內的密林中,吹起木製的長哨子,這便是“哨鹿”。正是模仿雄鹿求偶的聲音,雌鹿聞聲尋偶而來,雄鹿爲奪偶而至,其他野獸則爲食鹿而聚攏。
“收!”管圍大臣一聲令下,騎兵的包圍便是越來越緊密,那圈子待到不能再縮小了,野獸也便在林中密集起來,見這情形,管圍大臣方勒馬而至,躍下馬背跪請道,“皇上,請您首射!”
赫連帛仁微微一笑,便有隨旁將軍遞上弓箭,他自取了來,單手扯住繮繩,一踢馬肚子,胯下座騎便飛也似奔了出去,雖是風雪漫目,赫連帛仁卻到底眼尖,瞅準了密林間一隻緩緩踱步的雄鹿,悄然引弓,便是“嗖”得一箭中的,那鹿應聲倒地,兀自抽搐,一箭恰是命中心臟,便是那鹿如何掙扎也挪動不了幾分。
早有兵卒上前擡了這皇上首射的獵物來,騎一匹矮腳小馬的寶兒一瞧便巧言嚷道,“父皇真厲害,一箭又穩又準!父皇,您也親自教教寶兒呀。”說着便是撒嬌起來。赫連帛仁大笑,望着粉團般逗人的寶兒,便是寵愛地替他扶好已經歪了的狐狸毛帽子,“寶兒,你也去試試。”
隨着皇帝首射完畢便該是皇子皇孫隨射,而赫連帛仁並未喚那大皇子,只叫了赫連靜揚去,羣臣也便知約莫來年二皇子便是要立爲太子了。至於那個母親原是三王侍妾後來入宮也只封了個修容的大皇子也是生來駑鈍不得聖意,此刻似是不覺父皇有失偏頗,只憨憨隨在皇后身側。
但見寶兒雖年幼,也到底三歲起受得名家指教,引弓射箭不在話下,不消一刻便獵得個肥肥的兔子來。只他猶不滿意,嘟起嘴來,“父皇,寶兒有愧,只獵得這麼小一個兔子來。”赫連帛仁又是大笑,對寶兒更是寵溺,“已經不錯了,父皇有賞,要什麼儘管說!”
寶兒聽得這話便是眼珠兒機靈靈一轉,“父皇,我聽聞左將軍大人帶了他家的小孫兒過來,彷彿與寶兒差不多歲數,騎射的本事卻是比寶兒要高,寶兒想着,父皇不如干脆免了舊例,由咱們赫連皇族與衆位大人們賽上一賽,五局三勝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