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一句話惹來滿堂的關注,正在門邊打算悄悄離開的赫連徽墨倒怔住了,歷來他出席任何宴會都是中途離席,這也是皇上默許了的,怎料今日卻是他在留他。看了看赫連帛仁的面色,似是心情大好,也不便辭,只得走了過去,“皇兄,臣弟坐一邊就好。”
“不必,你就坐朕身邊。”赫連帛仁不必使顏色,一邊的容貴妃就忙起身讓道,“十一王爺過來坐吧,雖是八王大婚之筵,這一桌也都是自家兄弟,過拘了倒像是做皇帝的哥哥唬着你們了。”
容貴妃話已至此,赫連徽墨也只得坐下,不便看皇帝的表情,倒被他說的話驚了,“徽墨你身子弱,不餐外食,朕特叫物華宮小廚房備了幾色小菜。”
話音才落,早有掌事公公領人佈菜了,竟是一色兒的清潤菜餚,赫連徽墨體虛內燥,一向少食,即便吃也不過來回是幾樣清心滋陰的,因此極少在外飲食,怕不留神便傷了心肺,卻不料一向無暇管顧他的皇上竟是知曉他的病症與習慣。
赫連徽墨正待說話,卻又聽赫連帛仁說道,“不知是否合你胃口,將就進一些,身子好歹也是要食養的。”
“是,皇兄。”赫連徽墨微微擡首,看到赫連帛仁的神情自若,倒似如此之事是做了千百次一般,再觀望一桌子的皇親,也個個是推杯換盞,全無一絲異樣,只除了那一雙冰冷的眼睛。
赫連明風似笑非笑的,擡手舉杯,“十一皇弟,爲兄敬你一杯。”
“九皇兄,徽墨不擅飲,還望見諒。”赫連徽墨抿緊了脣,眼神卻也是迎着那一雙冰涼無情的眸子而上。赫連明風的酒杯並未擱下,只笑道,“果然是不給爲兄面子啊,若我非要你喝呢?”
擺明了不想讓赫連徽墨下臺,偏皇帝也沒有插手,赫連帛仁只顧和身邊的皇后悄聲說着什麼,彷彿什麼也沒聽見。
赫連徽墨握住了酒杯,身後的晴兒急得上前一步,低聲喚,“王爺——”赫連徽墨一笑,“九皇兄如此說,又怎能拂了您的好意。”說罷仰頭喝下了杯中酒,一時被辛辣嗆喉,咳嗽起來,晴兒忙遞上帕子,怎料接過來看時,又是幾抹殷紅,正要開口,卻見赫連徽墨悄悄擺手,只得退下。
“老九,你怎麼叫徽墨喝酒呢,知道他身子不好還這麼着?”見赫連徽墨蒼白的臉上飛了紅暈,赫連帛仁似才發現剛纔之事,免不了佯裝呵斥幾句,倒是赫連明風仍是不以爲意,“皇兄,今兒這一席可是八皇兄大喜,少不得喝上幾杯,便是年初時候賞梅也沒有這麼齊全的人,好容易湊了一席,怎能不盡興?”
赫連帛仁微微一笑,“也是,今兒大家便不要拘謹,老八大喜,大家就盡興一些,朕還要帶頭多敬新郎官幾杯呢。”說罷,便起身,“老八,朕今兒是作爲哥哥給你道喜的。”
“多謝皇兄,臣弟不勝惶恐。”赫連洛軒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眼角也正瞄到赫連明風正在敬赫連徽墨第二杯。徽墨身體弱人盡皆知,偏皇上要庇護着老九,竟是隨他欺辱徽墨,何況皇帝今兒反常地要求徽墨留下,本就令人生疑,會不會又要生什麼變故?
一邊赫連徽墨也是明知赫連明風今日不安好心,一杯一杯各有名頭竟是一個也無法推脫,本就心火過盛,又才嘔血,喝下了這些酒,整個身子倒似燒將起來,胃裡更是翻騰得厲害。
“十一皇弟酒量不錯啊,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來,再與爲兄喝上一杯。”赫連明風見他滿面飄紅,不勝酒力的模樣心下已經難以按捺,若不是在此等場合,倒定要叫這嬌美的小東西臣服在身下的。
赫連徽墨望着他,綻開了笑容,那一朵笑仿若春風,徑自吹拂了來,倒令得這見慣了美人的赫連明風也心跳不已。“九皇兄,多謝,徽墨今日必定相陪。”說罷酒杯一合,也是飲了下去,再望那赫連明風倒仍是怔怔的模樣,不由冷笑,嘴裡卻是輕聲喚了一句,“九皇兄!”
赫連明風方纔醒悟,忙喝下酒,因見皇帝也在看他,咧嘴一笑,“皇兄,臣弟稍稍離席片刻。”說着便搖搖晃晃走去了花廳。
赫連帛仁哈哈笑道,“這老九說自己酒量好,我看倒還不如徽墨。”
“皇兄說笑了,九皇兄英雄海量,徽墨倒是真真不勝酒力,如今確是昏沉沉的,請容徽墨退席。”赫連徽墨撐着額角,眸子也是半睡半醒的模樣,看來確實酒醉,赫連帛仁也不便相留,只吩咐掌事公公道,“相海,安排人送十一王爺回宮,好生照料,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掌事公公應了出去安排,不消一刻便安排妥當,由晴兒攙了赫連徽墨離席而去,赫連帛仁望着他漸去的身影,眼睛裡倒流露出幾分詭異,恰是這幾分的詭異引得十王爺赫連子寒也回首看了看那遠去的一衆人等。
今夜之事處處蹊蹺,不知明日又會生出多少事端來。赫連子寒如此想着,悄悄放下了酒杯,尋了個空子離了席。本想到馬廄帶了自己的座騎出來,不成想才走到花廳迴廊,就只聽見一聲短促淒厲的呼喊從荷花池邊傳來。
赫連子寒立即奔去,到了池邊,竟在隱約花燈下看到荷花池上飄着一具屍體,這屍體遠遠地飄着,一沉一浮,雖看不真切,卻是淒厲非常。
恰在此時,赫連帛仁領着一衆人等也趕了過來,見此情景,不免怒上心頭,“不許聲張,絕不能讓八王妃那邊知道。”也不待他吩咐,早有王府下人去打撈那屍體,十來個會水的下人都去拖那屍體,很快便扯了上岸,衆人定睛一看,那張臉似驚嚇過度,眼角爆裂,眼珠子都快翻了出來,看着實在可怖。
“這不是我們王府的侍衛羅安嗎?”九王爺跟前小廝一見這張臉,嚇到顏色都變了。
“老九的人?”赫連帛仁迅速掃了四周一眼,“老九人呢?”
“我在這裡。”沉穩安定的聲音自花叢中傳來,一個轉身,九王爺赫連明風竟是施施然走來,“皇兄,我想兇手本來要殺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