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色微涼,於開斂了面容,這纔不緊不慢的抿一口香茗,“此事容本官好好想想!”
雖然這般說,只是於開的目光卻冷熱交加的落在鄭夕顏身上,平生一種拆骨入腹的貪慾。這樣的目光,讓鄭夕顏有種發自內心的嫌惡。垂下羽睫,鄭夕顏快速遮去眼底精芒。
趙嘉看了秦沐風一眼,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小王先行告辭,靜候大人的消息。”
於開起身相送,視線卻從未離開過鄭夕顏的身子,那種如影隨形的追逐,有一種被鬼魅盯着的錯覺,讓鄭夕顏格外厭惡。
只是她的面上卻不能表露分毫,依舊是清淺的笑意,依舊是回眸是繾綣的容色。
府門前相送罷,趙嘉幾次看着鄭夕顏都是欲言又止,終歸還是上了他自己的馬車。
顛簸的車內,秦沐風低低咳着,面色有些微恙。鄭夕顏凝眉,“你的傷還沒好全,其實也不急於一時。”
“趁熱打鐵,趁着於開捱了打,便是最好的時機。”秦沐風挑眉看她,“無礙,左不過小傷,休息片刻便是。”
語罷,見鄭夕顏低眉不語,卻是握住她微涼的手,“放心,我很好。”
她定定的看着他,良久才扯出一絲輕笑,“好!”
他慣來不喜歡在旁人面前展示虛弱的一面,只是……她看着他如今的神色,誠然是因爲當時爲她耗盡了內力一時間難以恢復,故而心脈空虛,導致氣息紊亂無法自動調息。偏生得他與她一樣的倔強,不到最後一刻斷不會鬆口求助。
正想着,馬車驟然停下,紀揚忽然掀開車簾,“殿下,有情況。”
見狀,秦沐風快速出了車子。
外頭跪着一列黑衣人,乃是墨門弟子。
眸色暗沉,底下人沒有一個敢擡頭看他,傲然佇立,便是一身凌厲的墨門門主。
“如何?”他背過身去,眼中眸光爍爍。
“屬下無能,未能找到修羅使者。屬下等沿着血跡找去,卻在一湖邊斷了線索,四下找尋都未果。想來使者已經被人救走,故而……”誰都知道,未能完成宗主的命令,唯有死路一條。靜靜的,等着最後的處置。
每個人心知肚明,卻沒有絲毫要抵抗的意思。
自從入了墨門,他們的命早已不屬於自己。
誰知秦沐風冷冷吐出一口氣,“繼續找!”
心下一頓,黑衣人隨即叩首,“喏!”
“滾!”他冷喝。
霎時黑影四散,黑衣人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偏不信,修羅還能飛上天去。只是,隱隱有種不好的錯覺,此事誠然不會這般簡單。
尋常人是斷不會救下這樣一個斷臂的黑衣女子,須知在這亂世,如此傷勢便代表着危險。而且尋常人就算帶走修羅也斷難治好她的傷,如此沉重的傷,讓她的武功半數盡廢。就算恢復,也算半個廢人。
沒了右胳膊,修羅斷不是左撇子,故而……
頓了頓,到底修羅追隨自己多年,當年尚在濟國時便追隨座下。如今……他並不想趕盡殺絕,到底是同門師兄妹,到底她並非真的要傷害他,不過一時蒙了心。他如今也明白愛與恨皆是一樣的執念,能教人迷了本性,做出叛經離道之事。
便如同他甘願捨命救鄭夕顏,是一樣的道理。
也不知爲何,自從彼此坦白了心思,他便覺得自己開始優柔寡斷!
想來這便是世人常說的:溫柔鄉英雄冢,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只是若然真的相愛一場,便逆了這天去又能如何!
“殿下?”紀揚頓了頓,“若然修羅逃脫,想來不會善罷甘休!”
“那便讓她來找我,我在這裡等着她。”鄭夕顏撩開簾子,方纔他們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跳下馬車,鄭夕顏站在秦沐風跟前,“只要能與你在一起,死生一處又有何懼之?”
他笑了笑,定定的看着她堅毅的眸子,慣來她都是倔強得很,傲氣得很。
“你笑什麼?”她凝眉。
秦沐風握住她的手,“我喜歡你這樣說。”
正說着,不遠處突然灰塵飛揚,好似有馬蹄聲由遠及近。如此場面,誠然是官軍的騎兵,而且人數不下數十人。
鄭夕顏微怔,卻見秦沐風沉冷了眸子,冷道,“是王牧!”
話音剛落,這批官軍便已經行至跟前。爲首的不是旁人,正是王牧的部下劉世。居高臨下,高頭大馬上的王牧冷睨三人,自懷中取出一張自畫像,細細瞅着鄭夕顏。忽然道,“拿下!”
秦沐風正要動手,誰知卻被鄭夕顏突然握住了掌心。
不由心驚,他儼然明白了鄭夕顏的心思,她是要引蛇出洞……以自己爲誘餌?只是……此舉太過兇險,畢竟軍營不必其他地方。任你有絕好的武功,也耐不住軍營的車輪戰。英雄兩手難敵四拳,故而他不認爲這是好策略。
然,她便是喜歡不按常理出牌。每次都是這樣,毫無例外。
見秦沐風微微搖頭,鄭夕顏凝了眉頭,卻是執意不肯的意思。
官軍上前,秦沐風一把將鄭夕顏拽到身後,“內子何辜,爾等爲何要擅自抓人?”
“內子?”劉世冷笑兩聲,馬繮一勒,“一起帶走!”
沒有得到秦沐風的允許,紀揚是不會輕易動手的,故而整個過程,沒有一人反抗。許是這樣,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儘管這次誠然是有些意外的成分。
將軍府的大牢內,關押着不少人,大抵都是被疑心爲造謠之人。幽暗無光的地牢,傳來一聲聲的哀嚎與嘶喊,想來是有人正在動刑。
“待會就輪到你們!”劉世冷笑兩聲,視線卻從鄭夕顏的臉上無溫掠過。
瞧着劉世趾高氣揚的離開,秦沐風乾笑兩聲,“此處倒是格外親切。”
鄭夕顏長長吐出一口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且不知,我在濟國的地牢裡住了這麼多年,對於大牢可是格外的傾心。想來我此生與這牢獄誠然是有不解之緣的,韋國時楊傲的大牢,如今遷國也入一回大牢,想來挨個國家住過去,臨老的時候到能回味很久。”秦沐風難得開了玩笑。
看着他雲淡風輕的模樣,鄭夕顏莞爾,以指尖輕輕釦着大牢的木頭樁子,“若是你想出去,也未嘗不可。”
秦沐風攔了手,淺淺道,“丫頭,你過來。”
語罷,顧自攬過鄭夕顏在懷裡,“你倒是個健忘的,忘了方纔那位作死的傢伙如何說的?待會你我還要去應了刑具。話說我在濟國這麼多年,這大刑倒是未曾用過,想來是別有一番滋味的。”
聞言,鄭夕顏微怔,卻聽得他用傳音入密之術與她交談。
如今這遷國的大牢正適合我療傷,你我今日從於開府中出來,定然是入了王牧的眼,故而王牧纔會在回程的路上攔下你我。想來杏花春雨已然不安全,既然如此還不如留下,一則穩了王牧的心,二則能讓於開意識到危險的存在。
於開素來睚眥必報,然今日你我入獄於開未必會知曉,你必得出去炫耀一番,可莫要辜負了王牧將軍的一番美意。
鄭夕顏頷首,心道:這委實是個好方法。
正說着,外頭便有人來提牢。
所幸並不是劉世本人,左不過是牢內的獄卒,一個個虎背熊腰,雙目圓
睜幾乎要落在地上。黑暗中乍一看,委實要嚇個半死。
“出來!”三兩個獄卒一前一後的將三人押出大牢。
刑房內倒是燭火通明,明滅不定的燭火倒映着鄭夕顏冷冽的容色,三人被綁縛在木架上動彈不得。
“想不到還是個女的,卻是個作死的。長得這般如花似玉也敢出來污衊王將軍,今日怕是要讓你的小臉開花,委實可惜。”那爲首的獄卒惋惜了好一陣,手中沾了鹽水的鞭子在鄭夕顏的眼前晃動。
秦沐風卻高聲道,“幾位還是莫要爲難她,不過是個女子,哪裡成得了氣候。若是有什麼事,我們兩個大男人一力承擔了便是。”
“呦呵,你們倒是大度,待會讓你們蛻幾層皮!”那爲首的面色一沉,陡然咬牙切齒。
見狀,秦沐風卻是不怒不惱,轉頭看着鄭夕顏,故作無奈狀,“看樣子你這頓鞭子是逃不得了,左不過我倒不擔心你,你這邪靈在身怕是無人傷你。委實可惜了這幾位大人,平白要送命在你手裡!”
這樣一說,卻讓這幾個獄卒驚了心,“什麼邪靈在身?”
紀揚便插了一嘴,“我們這夫人看似貌美如花,其實身上不乾淨,素來喜歡犯病。一旦犯病便如同邪靈俯身,可是會吃人喝血的。想着這幾日斷了藥,夫人的身子越發不乾淨,你們還是勿要惹她。若是要挨鞭子便朝着我來,我這廂粗皮糙肉的也不怕。”
爲首的獄卒嚥了咽口水,定定的看了鄭夕顏良久,確認她不過一般的女子,只不過長得太美罷了。心想,定然是二人耍的詭計,生怕自己對她用刑。
這般想着,爲首的獄卒便放開了膽子厲喝一聲,“休得妖言惑衆。我偏不信有什麼邪靈在身,今日你們承認造謠生事便罷,否則定要你們皮開肉綻!”
說着,竟命人擡了辣椒水,比之鹽水更甚百倍。
鄭夕顏冷笑兩聲,“想不到王牧聲名在外,這府中惡奴竟是如此刁鑽毒辣。看樣子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說他是奸邪小人也不爲過!”
這般說着,顯然是惹了衆怒。
那人揮着鞭子便朝着鄭夕顏的身上揮去,說時遲那時快,鄭夕顏的指甲輕輕摳下木樁處一塊木屑,指尖微彈立刻飛出。燭火如同邪靈臨世般頓時全部熄滅,整個刑房霎時陷入一片驚悚的死寂之中。
只聽得黑暗中一聲哀嚎,伴隨着重物落地的悶哼。
等到衆人手忙腳亂的點燃了燭火,卻被眼前的一切嚇得魂飛魄散。
爲首的獄卒倒伏在地,雙目圓睜,脖頸處鮮血如柱,卻早已沒了氣息。這般驚悚的畫面,讓刑房內的所有獄卒都開始將視線停在鄭夕顏身上,卻見鄭夕顏雙眸猩紅如血,誠然是一副吃人喝血的模樣。
當下便有人尖叫着衝出刑房,生怕自己也做了冤死鬼,被邪靈吃肉喝血。
鄭夕顏眸中顏色緩緩退去,卻是扭頭看了秦沐風與紀揚,三人隨即對視一笑,誠然是烏龍般的狀況。不過幾片木屑,殺了一個人,卻驚了一屋子的人。
“如今我這邪靈之名怕是要震驚遷國上下了!”鄭夕顏搖着頭,委實有些苦惱的模樣。
“遷國之人素來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如今你這般模樣,怕是要污了名聲的。明日,許就會出現在遷國都城的街頭,保不齊還能榮耀萬千的做一回聖女。”秦沐風笑得溫和,眼中晶亮卻教人無法捉摸。
“何爲聖女?”鄭夕顏不解。
秦沐風剛要開口,卻聽得外頭傳來急促而繁雜的腳步聲,想是那羣人找了救兵去而復返。
鄭夕顏挑眉,沒等到答案卻等到了劉世吃人般的眼睛,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