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風蔑笑,“就憑你?”他緩緩取下臉上的面具,既然被認出來了,就無所謂還遮遮掩掩,何況……
不遠處有塵煙滾滾而來,那是馬隊,或者是騎兵。
於開的臉上愈發得意,縱身跳下馬車,匕首依舊抵在鄭夕顏的脖頸處,“這一次,朕不會再饒恕你。”
“想來皇上又看中了夕顏這一身皮肉,打量着要做一張人皮燈籠?左不過這樣愚蠢的想法,還要先問過我大雲的皇子殿下才行。”鄭夕顏冷笑着。
聞言,於開的面色驟變,“什麼大雲皇子?”
秦沐風一聲輕嘆,“夕顏說你蠢鈍,誠然是真的,便是你這樣的人做了君主,想要這遷國天下永固,怕也是黃粱一夢。”
“你是大雲皇子?”於開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握着匕首的手不禁微微一顫,“你是秦沐風?”
誰人不知,無人不曉,當日秦沐風兵不刃血得了韋國,將韋國君主與韋國一殿衆臣悉數埋於韋國的宮闈之中。皇宮傾塌,大潮淹沒,宛若神蹟般讓人震驚。彼時秦沐風三個字傳遍六國,以至於到了談虎色變的程度。
如今秦沐風就站在自己面前,於開這廂表情也就不足爲奇。
“或許,你也可以稱他爲墨門宗主。”鄭夕顏漫不經心道。
於開的手,抖得更加厲害,卻瞧着不遠處的騎兵快速而來,但是領頭根本不是自己的御林軍,心下一沉自知不妙。
墨門宗主……
“你是墨門宗主……”墨門宗主,誰人不曉,如今親眼所見,誠然是閃瞎了於開的狗眼。這般接二連三的打擊,一個個名頭都這般的驚懼恐怖,委實讓他受不住。驀地,他忽然砍斷了馬車的繮繩,以匕首指着兩人,“你們誰都不要過來!”
他何其清楚,鄭夕顏的武功,鬼哭狼嚎。而傳說中的墨門宗主,更是了不得的人物,聽聞神龍見首不見尾。但凡他想殺的人,無一逃脫。於開剛剛做了皇帝,哪裡捨得這麼快就死去。他謀劃了這麼多年的復仇計劃,豈能在剛剛享受了勝利果實時,就破滅殆盡?
如今,只有先行回宮纔是安全之策。
快速跳上馬背,於開策馬而去。
並非鄭夕顏不攔阻,而是她方纔與修羅廝殺,自身體內的真氣還在不斷的翻騰,若然再出手勢必會被血魄珠的力量反噬。而且秦沐風有傷在身,此刻也是勉力維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於開,她早晚會剝了他的皮。
策馬而來的那羣人,不是旁人,正是紀揚。此刻他率領着墨門的黑衣人,快速的朝這邊跑來,下了馬齊刷刷的跪在秦沐風跟前。
鄭夕顏忽然眉色微涼,“有弓箭嗎?”
“有!”紀揚快速的遞上弓箭,“原就是宗主爲姑娘打造的,一直隨身收着。”
秦沐風突然翻身上馬,伸手便拽了她上來,“走!”忍着疼,快馬急追於開而去。
於開快速的朝着城門口而去,眼看就要到了城門口。只要他進城,一切的一切都會變得棘手,也許還會累及他們的攻城計劃。
“定住心神,你一定做得到!”秦沐風儘量保持馳馬的平穩。鄭夕顏在他身前緩緩站起身來,挽弓上箭,憑着敏銳的聽覺拉開弓弦。
冷風從面頰上劃過,衣角被風吹起,拍在身上發出呼啦呼啦的聲響。
她站在馬背上,白衣蹁躚,眉目清冷。
下一刻,她忽然鬆了手,冷箭瞬時離弦飛出去。三百六十度的高轉速飛旋,精準狠,凝了她的內勁,直抵於開的脊背而去。
於開甚至來不及高喊,身子在城門口重重倒下去,再也沒能起來。
一箭穿了腦門,腦漿迸裂,絕無生還的可能。
秦沐風一把勒住馬繮,鄭夕顏的身子一顫,正好倒在他的懷裡。他輕笑着,轉而策馬飛去。她抱緊他的脖頸,窩在他的懷裡,低低笑着。
紀揚還在那裡等着,想來不消片刻,王卉的大軍就會發動進攻。早先源於鄭夕顏的祈雨緣故,趙善早就停止了發放救災糧。如今各個城池都處於糧食緊缺的狀況,軍士尚且餓着肚皮上陣,哪裡能敵得過王卉勢如破竹的大軍。
華韞讓王卉的先鋒軍,沒人一袋黑豆,一袋蒸好的白麪饅頭,在各個城門前高聲大喊着,“投降便是繳械不殺,還分發饅頭與糧食。願意的可留在大雲軍隊繼續爲國效力,不願留下的軍士,可得來糧食回家耕種。”
如今遷國境內因爲蝗災和大旱,造成糧食短缺,軍士也是長久沒有吃飽,如今不但不殺還有糧食可以分回家中。想着家中的父母妻兒還餓着肚子,一個個自然是開城相迎。
大雲軍隊長驅直入,幾乎沒有遇見什麼抵抗。
三日之內,大雲的軍隊已經佔據了遷國數十個城池,如今兵臨城下,包圍了遷國的都城。說是包圍,其實就是來勸降的。
要知道趙善被廢去皇位,而太子趙其被做成人彘,昨夜已經死去。謀朝篡位的於開被鄭夕顏一箭射死,如今這遷國羣龍無首,百官集聚朝堂也是束手無策。王牧已死,無人領兵,城池已失,軍心搖晃。
國之不國,早已千瘡百孔。
趙嘉走進冷宮,那裡囚禁着曾經不可一世的君王,趙善。
如今的階下囚,滿目荒涼。
“參見皇上。”趙嘉跪在君前,面目生冷。
“是你?”趙善一怔,“你來做什麼?”
趙嘉深吸一口氣,“趙凱已死,皇上如今還是遷國的皇上。”他的面色極爲平靜,再無尋日裡覲見皇帝時的喜悅之色。左不過亡國在即,怕是誰都沒有好臉色。
“外頭什麼聲音?”趙善心頭一喜,自己還是皇帝?
扭頭看了看高牆,趙嘉冷道,“亡國之音。”
“放肆!”趙善冷然佇立,卻在觸及趙嘉沉冷的面龐時,不由的一怔,“發生了何事?”
趙嘉冷笑兩聲,目光寒涼的盯着趙善,“拜皇上所賜,大雲軍隊已經兵臨城下,如今除了皇上的十萬守城御林軍還在抵抗,其餘的軍隊早已散的散,降的降。皇上,如今滿殿文武都在等您的消息。”
“什麼?”這一噩耗險些讓趙善一個跟頭栽倒在地,勉力扶牆站好。
瘋似的衝出冷宮,外頭的宮娥早已逃散,如今滿目蒼涼,放眼望去,天空瀰漫着瀟瀟黑煙,亡國之兆誠然如此。
宮牆上頭,趙善看着浩浩蕩蕩的大雲軍隊,將國都包圍得水泄不通,一下子癱軟在地,面色慘白如紙。
趙嘉站在他身後,“王牧已死,其部下多數都被皇上剿滅。如今國無可用之臣,皇上您睜眼看看吧,這就是遷國,怕是最後一眼了。”
“你說什麼?”趙善扭頭看她。
“這是降書列表,皇上還是簽字蓋璽吧!”趙嘉面無表情的從袖中取出黃娟,上頭寫着清清楚楚,遷國無條件舉國相付大雲,只求免去屠戮。
趙善怒不可遏,“你瘋了?朕是皇帝,豈可做這種遺臭萬年之事。朕便是竭盡一兵一卒也不會寫的!”
“皇上還想堅持到什麼時候?”趙嘉冷笑,“是皇上一手造成今日的局面,不是嗎?”
聞言,趙善一愣,“你……”
“皇上與王牧聯手篡位,這纔有了趙凱的復仇奪位。爲了你們的野心,卻要打賞我的父親,皇上當別人都是傻子,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皇上心裡最清楚。這些年皇上格外恩寵成親王府,難道不是因爲內疚太深的緣故嗎?”趙
嘉冷漠的表情,不怒不嗔。
那一刻,趙善愣在當場,許久沒能回過神。
卻聽得趙嘉繼續道,“我恨遷國,恨這裡的一切,也恨皇上你。”
“你不該恨朕,其實朕是……”
“不過現在怎樣都好,橫豎這遷國都是保不住的。皇上,爲了天下蒼生以免生靈塗炭,這降書列表您還是簽了吧!”城門底下,百官齊刷刷跪地,高喊着請皇上勿讓生靈塗炭。
這便是他的天下。趙家天下,自此覆滅。
趙善癡癡的盯着趙嘉的臉,忽然乾澀的笑了笑,“當年成親王出征,是朕動了手腳,讓他有去無回。只是朕沒想到,你娘會這般倔強,她知道是朕動的手,竟然也跟着殉情。委實是朕對不起她,若不是……”
“她恨朕,朕知道,可是你不該恨朕。”趙善忽然握住了趙嘉的手,“你看看這趙家的天下,以後都是你的,你知道嗎?你是朕的兒子,現在也是趙氏皇族最後的嫡系血脈。”趙善激動得無以言表。
趙嘉冷漠的轉身,“皇上不必說了,其實我什麼都知道,母親臨終前告訴了乳母一切,而乳母臨終前已然全盤告知。所以我更恨遷國,恨你們,恨趙氏皇族。”
“你果然不要這江山?”趙善眼中的絕望寸寸染上灰塵,趙其已死,就算他勉力掙扎,能敵得過外頭的浩浩雄獅嗎?一人江山,還有什麼意思?誠然如趙嘉所說,一切都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一手毀了這大好的江山。
趙善看一眼外頭的四面楚歌,不覺呢喃着,“當年朕第一眼就愛上了你的母親,她卻執意要嫁給成親王,是故朕便在她成親那一日佔了她的身子。於是她與成親王便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成親王負氣出徵,一去不回。朕知道她生下你便是讓你回來報仇的,朕以爲這麼多年的付出,能讓你的戾氣漸漸淡去。”
“誠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如今朕自食惡果。因爲你的母親之死,朕自此便染上了斷袖之癖,再也不願見到任何女子。總覺得心中會有根刺,卻原來不過是過不了心中的那一關。如今可好,朕也可以下去跟你母親賠罪。也不知她還會不會認得朕這副容臉?如今,都已老了。”
說着,趙善看一眼隨行的奴才,便執筆簽下了自己的名諱,落下了玉璽。原是趙嘉早已準備妥當,只不過……
“沒有虎符,只怕大雲的軍隊……”
趙善這廂還未說完,趙嘉的手中卻多了一樣東西,竟然就是當日王牧遺失的虎符。見着此物,趙善連連後退,“你……”
“這就不勞皇上費心了。”趙嘉雙手捧着降書列表和玉璽,一步一頓的朝着宮門外頭走去。既不回頭,也不肯多看趙善一眼。橫豎恨了這麼多年,又何必再此刻覺得心軟了?便是自己的父親又怎樣?這麼多年,他早已習慣了無父無母的生活。
開門迎敵,獻上遷國君主的降書列表,傳國玉璽和虎符,讓所有抵抗的軍士都繳械投降。趙嘉站在大雲的軍隊之前,親手將一切獻給大雲的主帥王卉大將軍,引了大雲的軍隊進入都城。
剛到皇宮門前,便聽見裡頭的奴才們亂作一團,原來是危月宮大火,趙善還在裡頭。
王卉與趙嘉趕到的時候,危月宮早已大火沖天,根本衝不進去。等到救了火,危月宮被燒得只剩下斷壁殘垣,只在裡頭找到一具燒焦的屍體,經確認就是趙善無疑。
秦沐風走上遷國金殿的時候,沒看見趙嘉,卻聽得王卉道。趙嘉收了趙善父子的屍體,便去了國寺。
輕嘆一聲,如今一切都已結束,秦沐風便開始安排回國事宜。
杏花春雨裡頭,鄭夕顏坐在水榭亭臺裡的木臺階上,單手託顎望着遠方。原本美麗有神的眸子,如今只剩下空蕩蕩的茫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