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開始浮動,鄭夕顏冷眼看着。各個房間打開了一道縫隙,她知道是自己的暗衛開始聆聽她的指使。指尖微彈,示意他們莫要輕舉妄動。暗衛們悉數關上房門,但人影全部倒映在門口的窗戶紙處。可見就算鄭夕顏不要求他們動手,暗衛的本能也讓他們不敢放鬆一絲一毫的警惕。
要知道若是鄭夕顏出了什麼事情,秦沐風怪罪下來,誰都別想活。
何況鄭夕顏的眼睛剛剛復明,自然要謹而慎之。
“怎麼換人了?”底下的軍官冷冷的開口,擡頭看着靠坐在欄杆處的鄭夕顏。
此刻的鄭夕顏宛若彼時的秦沐風,坐在欄杆處,單膝蜷着,單手置於膝上,嘴角微揚便是邪肆無比的輕笑。她眉目微揚,帶着極度的不屑與傲嬌,“很不巧,此處的老闆有事回了老家,這廂便交給在下暫住。故而此處已經不是酒肆茶樓,而是私人民宅。官爺若是要用茶用酒,還是等着老闆回來再說。恕在下無法款待!”
說着,她將杯盞中的美酒一飲而盡,依舊保持着吊兒郎當的姿態,無畏無懼。
那軍官眯起了眸子,“你是何人?”
鄭夕顏以手自指,“無名之輩,不敢污了軍爺的耳朵。時下不早了,各位是不是請回?在下要休息了,請吧!”說着,她便站起身子,長袖輕拂,手中的杯盞準確無誤的落在不遠處的桌案上。
嘴角微揚,卻是一種翹首以待的冷蔑。
底下的軍官不說話,只是死死盯着鄭夕顏絕好的容顏。黎國的人生得濃眉闊目,一個個都是三五粗壯,甚少像鄭夕顏這般長得脣紅齒白的嬌嫩模樣,故而她一出現便引來的旁人的猜疑。
不過這樣又能怎樣,各國通貿,便是他國之人又如何?左不過是尋常百姓間的走動,正常的貿易客商。
“我看你並非本土人士。”軍官良久纔開口。
鄭夕顏莞爾,“那又怎樣?難道黎國固步自封到這樣的地步,便容不得旁人遷入黎國定居麼?”
“哼,只怕你是個細作。”軍官話音剛落,便有軍士齊刷刷上樓,將鄭夕顏包圍其中。明晃晃的刀劍準確無誤的對準了她,燭光下的兵刃寒光熠熠,一如她眼底的顏色。
鄭夕顏冷笑兩聲,“這便是黎國的待客之道麼?”
“現下情況特殊,容不得半分懈怠。還望閣下海涵,教我搜上一搜。”軍官環視四下漆黑的房間,一間間屋子房門緊閉,頗爲詭異。
聞言,鄭夕顏聳了聳肩,“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若是沒有可疑之處,請諸位還我一隅偏安之地。”語罷,顧自用素白纖細的手掠過自己的眉心,眸色微擡,她敏銳的耳朵已經聽見了冷風吹過窗戶的聲音。
嘴角微揚,“請便。”卻是顧自坐在欄杆處,依然是愜意品酒之態。
軍士們挨個房間的搜查,卻始終沒有找到絲毫人影。所有的暗衛頃刻間消失無蹤,宛若從未出現過那般,不留一絲痕跡。
鄭夕顏依舊慢慢喝着酒,眉目無溫不叫任何人看見她眼底的神色。要知道,若是她想要動手,別說暗衛,便是她自己,也能讓這一干不知死活的東西徹底從世間消失。只是她不願打草驚蛇,在秦沐風還不知所蹤的情況下,她必須保持最低調的姿態。
要知道,她現下的一舉一動也許都能影響到秦沐風的計劃乃至周全。
所以,她不得不謹慎從事。
任憑官軍們四下搜查,終是什麼都不得。無奈之下,那軍官冷哼一聲甩袖而去,身後的鄭夕顏眸光寸寸冰冷。及至底下的
人全部走盡,鄭夕顏纔算起身。
眸色驟然一沉,長袖一揮,大門頃刻自行關閉。
負手而立,窗戶外頭陡然躍入大批黑影,齊刷刷跪在她的身後,“公子。”
“派人去查,爲何無緣無故還要夜搜酒肆茶樓!看看是不是因爲殿下的緣故!”鄭夕顏冷眉低喝。
魑一頷首,“喏!”
話音剛落,暗衛們如跳蚤般躍出窗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暗衛行動素來快、準、狠,她自然是放心的。左不過今夜之事恐怕並非眼見的簡單,歷經兩國覆滅,此刻的鄭夕顏渾然有了經驗,不再輕易放過眼前的線索。
這般連夜搜尋,定然是因爲某些任務,必然搜捕奸細,比如搜捕逃犯,而且連夜執行可見形勢緊迫。
秦沐風……你到底在哪裡?
鄭夕顏輕嘆一聲,扭頭看着窗外,卻見不遠處的北府有些異樣。隱隱好似有火光,紅色的光芒越聚越多,最終燒紅了半邊天。
“這是……”鄭夕顏心驚。
爲何好端端的,北府會大火?是人爲還是天意?難道是秦沐風?還是北木思的仇敵?心裡亂得很,腦子裡沒有半分頭緒。
鄭夕顏忽然抿着脣,縱身從窗戶翻下,腳尖輕點,便如凌燕當空踏月而去。身形矯捷快速進入北府,速度之快,快如閃電,教人根本無法看清。所到之處,只覺冷風拂面,聞得一縷清香,卻不見蹤跡。
腳下微步快速,直抵起火點。
那是北木思的後院,聽聞北木思的後院都是他的女人所居之地。如此大火,便聽得火中傳來女子們的淒厲哀嚎,更有甚者,能瞧見火光中有人影攢動。鄭夕顏蟄伏在屋頂,瞧着底下的熊熊烈火燒紅了半邊天。
眉目生冷,這火誠然不似天火,反倒更像人爲。只是誰會跟北木思有仇,北木思身居將軍之位,又得雄鷹之名,多少人羨慕崇拜尚且不足,豈會心生屠戮之意?再者,爲何燒的是北木思的後院,若然真的要刺殺北木思,應該直逼北木思的房間纔對。
是刻意爲之,是別有居心,還是……
魑一無聲無息的落在鄭夕顏的身邊,“公子。”
鄭夕顏扭頭看他,“如何?”
“那支軍隊進了北府的後門,想必正是從這裡出去的。所以搜樓,怕是北木思的意思。確切如何,魑二還在探尋。”魑一恭敬開口。
微微頷首,鄭夕顏復而低眉看着底下雜亂的動靜,各門各戶都出來救火,場面格外熱鬧。有不少人被大火活活燒死,也有人是被煙燻死的。總之場面異常慘烈,伴隨着此起彼伏的哀嚎響徹夜空。
“你們先回去。”鄭夕顏道,“我待會就回。”橫豎她都希望弄清楚心頭的謎團,隱隱覺得這北府甚是不同,好似有些不知名的情愫摻合其中,讓她無法放下心腸。是跟秦沐風有關?還是自己關心則亂,想得太多?
魑一看了鄭夕顏一眼,略帶擔慮。
鄭夕顏冷了眉,“無人敢傷我,撤!”
“喏!”魑一頷首,飛速而去。
見狀,鄭夕顏飛身屋頂,快速朝着重兵防守的地方而去。一般如此重兵防守的地方,定然是軍機重地,或者裡頭住着重要人物。而這北府,最重要的莫過於北木思本人。故而,鄭夕顏料定,那裡便是北木思的房間。
掃一眼四下,除了此處,並無其他特別之處。
眸色微斂,鄭夕顏快速躥下房樑,迅速沒入灌木從中。外頭有腳步聲漸行漸遠,那是訓練的軍隊,很快便會過去。等到下一
波的巡邏到來之前,鄭夕顏想着,自己肯定早已做完該做的事情。
剛要出去,眼前一片眩暈,到底是眼疾未愈。鄭夕顏不敢動彈,閉着雙眼良久纔算重新睜開。所幸還能視物,大抵是用眼過度累着了。心中暗忖,還是速戰速決,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來找秦沐風,一旦有他的消息,自己這雙眼睛廢了也是甘願的。
深吸一口氣,趁着守門衛士換班之際,鄭夕顏從窗口竄入。就地一個驢打滾,悄無聲息的站在房內。四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鄭夕顏朝前緩步走着,慢慢適應着房內的漆黑。
漸漸的,她將房內的一切都看得真切。原本血魄珠在身,她夜能視物。但如今因爲眼疾,這項本事漸漸的力有不逮,只是較之尋常人稍稍好一些。
環顧四周,這是一間幾近奢華的房間。金漆鍍金,碧玉寶瓶隨處可見,檀木書案散發着清幽的香氣。腳下是厚實柔軟的波斯地毯,能起到靜音的功效。鄭夕顏走在上頭,也不懼發出聲響。書案上疊着一摞的文卷,還懸着幾支貴重的狼毫。
房間被簾子隔開內屋和外屋,鄭夕顏緩步走到簾子外頭,指尖輕挑便能看見內頭的紅木牀榻上,北木思正在熟睡着,聽着他均勻的呼吸聲,鄭夕顏料定他熟睡無虞。
放了心,鄭夕顏快步走到案前,開始翻找書卷案宗。若是秦沐風被當做奸細擒拿,定然也有保密文件。哪怕被斬首被殺,也該留有案底纔是。
這是邊陲重鎮,所有的搪報文件應該交由此處的最高長官。而北木思身爲此處的坐鎮,定握有最高機密,比如秦沐風的消息,比如大雲軍隊的動向。這些都是最高機密,要隨時上報朝廷知曉,否則就是延誤軍機,是要軍法處置的。
黑暗中,只聽得見細微的聲響,伴隨着鄭夕顏不斷亂跳的心思。她多麼希望能看見有關秦沐風的消息,又懼怕看見他的消息。這樣矛盾而糾結的心思,只怕尋常人是難以明白。只要秦沐風的名字不出現在上頭,就證明秦沐風現下還是安全的,至少沒有落在黎國的手裡。
但若沒有他的消息,她卻是寢食難安,整個都覺得徹骨的寒涼。
終於,她在一本搪報上看到上書寥寥幾句話,卻足以驚心。
上書:彼時逢着大雲的細作,許是先鋒部隊,本軍奮勇殺敵,斬殺無數。尚有爲數不多的細作在逃,現下行蹤不明,但不會逃出埋伏圈,想必不日就能擒獲。
這儼然就是大雲搪報中的情景,秦沐風領着先鋒部隊進入黎國境內,繼而死傷無數,秦沐風消失無蹤。
心下咯噔下沉,鄭夕顏深吸一口氣,看樣子秦沐風暫時逃脫,只是不知身在何處。但四下方圓數十里沒有人煙,秦沐風若然走遠必死無疑。唯一的答案便是走進這裡,換得糧食和水,這樣纔能有機會走出黎國,回到大雲去。
但鄭夕顏料着秦沐風的心性,只怕不會輕易屈服。
就算到了這裡,也不會打算回大雲,大抵是另有所謀。
思及此處,鄭夕顏想着,若自己是秦沐風,是否該蟄伏下來謀定而後動。這裡是黎國與邊境的糧草中轉站,只要控制這裡,就能控制黎國的邊境,就能……扼住黎國的軍事咽喉,委實是要害之地。
這廂還未下決定要怎麼做,簾子那頭突然“嗖”的一聲響,卻是一支利箭筆直射出簾子,直抵她的眉心。
說時遲那時快,鄭夕顏素手微凝,準確無誤的抓住了那支冷箭,長袖輕拂甩入木柱內。眸色暗沉,卻聽得簾子後頭一聲厲喝,“放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