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麼?”鄭夕顏心驚,面上卻不動聲色。環顧四周,如此陣仗到底意欲何爲?隱隱,鄭夕顏有種脊背發涼的寒意,五內不安。
“來人,把月娘帶出來。”楊傲一聲令下,鄭夕顏的眉睫霎時輕顫了一下。
怎麼月娘……被楊傲抓住了?還是……
腦子嗡的一聲,一片凌亂不堪。
“等等。”鄭夕顏也不知自己要說什麼,只覺得不能讓人去找月娘,若然月娘不在抱月居,豈非暴露了月娘?楊傲生性多疑,只怕到時候會連帶着懷疑自己。只要月娘暴露,昨晚她計得解藥之事也會揭破。
以楊傲睚眥必報的性子,只怕不會如此輕易放過她,甚至會藉機折磨秦沐風。
她沒有忘記,秦沐風只剩三天的性命,而她,沒有第二次靠近楊傲的機會。
楊傲陡然眯起危險的眸子注視着鄭夕顏略略微恙的表情,打從他說要來抱月居,她便一直不肯,如今更是阻攔他找月娘,其中必定有什麼不肯相告的原因。到底爲什麼?到底……驀地,他如狼般的眸子綻放着詭譎的陰冷。
難道是月娘……
“你帶我來找月娘,到底意欲何爲,若然不說個明白,我豈能如此輕易見那些個風塵女子。何況……上次見你與她那般模樣,可見其爲人寡廉鮮恥,我豈能與這樣的人爲伍。”鄭夕顏拿上次賭坊之事做藉口。
說來也不無道理,她一個黃花閨女,見了月娘與楊傲的風華雪月,自然是要避嫌的。
楊傲陡然謾笑,“你吃醋?”
臉上一緊,鄭夕顏睨他一眼,“少主未免太看得起我。夕顏自問沒有月娘這般的好功夫,少主還是言歸正傳,到底要我做什麼?即便要我生死,也該讓我死個明白。”
“你可知月娘一舞傾城,韋國境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楊傲此言一出口,鄭夕顏便明白了大概。
不由的凝眉,鄭夕顏美眸微蹙,“你要我向月娘學跳舞?”
果真要將她寵物一般養起來?未免太低估楊傲,她心中想着,學舞必定有大用,否則楊傲不會如此興師動衆。封鎖抱月居,絕對不是出於周全,而是不想讓她學舞之事消息外泄。
攥緊了衣袖,鄭夕顏意識到,月娘此次在劫難逃。
習舞,若是月娘不見蹤跡,如何還能去學?羽睫驟然揚起,腦子裡飛速掠過一幅幅畫面。斷斷續續,連綿不絕,骨子裡有一股灼熱的氣流在不斷的滾動。
“把月娘帶出來。”楊傲一聲低喝。
鄭夕顏已經無力制止,是福是禍,總會天定有數,她如何還能更改?
“少主如此興師動衆,不知所爲何事?”
一道清晰而溫婉的聲音憑空而起,伴隨着一抹嬌俏的身影,嫵媚的容色嬌嬈欲醉。嫩黃色的月籠紗衣襯着那張精緻而嬌媚的臉,一顰一笑皆是風情。
鄭夕顏微微一怔,眼睜睜看着月娘從閣樓上緩步走下,一步一頓何等風姿搖曳。
她的視線只落在月娘的腳下,旁人不知道,她卻曉得每走一步月娘該忍受怎樣的痛楚。雖說已經解了毒,但是毒傷比一般傷口更難癒合,故而月娘現在每走一步都會疼痛入骨。
眸色微轉,鄭夕顏冷笑兩聲,“風花雪月的舞姿也不過撩男子的魂魄,未必能撩女子的心神。若能教女子也心悅誠服,纔算好的。”
“你這口氣未免也太大。”月娘站在了鄭夕顏跟前,藉機與她交換了神色。
鄭夕顏羽睫
垂落揚起,眼底閃爍着迷人的光暈,嘴角微微牽起,“是嗎?爲何我不覺得?你若不信,我便與你舞一曲如何?”
月娘一怔,她這是……替自己開脫?
脊背早已疼得冷汗涔涔,偏偏楊傲目不轉睛,她不能行差踏錯。月娘嘴角微微抽動,“做何舞?”
“飛天。”她脫口而出。
“飛天?”月娘愣住,“何爲飛天?”
連帶着楊傲也跟着頓住,這丫頭何曾看着似跳舞之人?不過身材嬌俏,柔若無骨,再者腳步輕盈罷了,與月娘這般以風月謀生的女子相比,如何能相較?他不信,不信她一個婢女會跳舞,不顧容貌傾城,未必樣樣驚豔。
趁着楊傲一愣,鄭夕顏衝月娘使個眼色,讓她站在一旁不要輕舉妄動。拎起裙襬,她一步一頓走上高高的舞池,掃一眼滿目的鮮花簇擁。
杳渺的樂聲隨即響起,腦子裡是敦煌壁畫上的生動女子。
身子裡,一股熱流讓她頃刻間如注萬頃活力。
水袖扶風,蘭指纖纖嬌嬈萬千。眉目含情,腰肢如水波瀲灩,輕盈舞動。飛鳳棲枝,轉身瞬間,腳下開盡佛前白蓮花。衣袂蹁躚,她如靈動精靈,更似畫中的女子。四下的空氣在頃刻間凝結,只見她明眸璀璨,身段妖嬈。
輕叩頂上垂落的絲帶,腳尖輕點,霎時猶如天人臨世。
髮絲紛飛,她身輕如燕,隨着絲帶的飛旋而盈動如仙。
落地,蘭指掠過自己的眼角眉梢,回眸間顧盼流連。旋身作舞,寬大的水袖與裙襬宛若盛開的白蓮花,只爲襯一個如玉的女子,盈盈綻放。
紅酥手,以冰爲肌雪做骨;玉嬌容,娥眉淺作山河圖。
那一刻,楊傲失了神,望着上頭翩然起舞的女子,一動不動。他從未見她真正笑過,卻原來世間真有一笑傾國之說。
不施粉黛亦嬌嬈,足教君心錯相付。
月娘亦癡愣了許久,原來一舞傾城,便是如此模樣。原來不是飛天,而是天人。
鄭夕顏站在原地,眼角眉梢凝着稍許汗珠子,卻格外的晶亮。她確信,血魄珠助了自己一臂之力,以至於能讓她腳步輕盈,手腳更靈活。那些個易髓丹,果真有奇效,慢慢開啓血魄珠的力量,逐漸爲她所用。
楊傲長長吐出一口氣,緩步朝着鄭夕顏走來。
她扭頭看了月娘一眼,卻見其欲言又止。
心下頓了頓,鄭夕顏忽然有種宿命難逃的冰涼。
望着楊傲站在自己跟前,鄭夕顏斂了眉色,只是稍稍喘着氣看他眼底複雜萬千的神色。手心濡溼,心頭微涼。
楊傲只是伸出手,輕輕拂去她額頭的汗,神情專注無比。
她退後一步,警惕的看着楊傲。
便是這樣的舉動,讓楊傲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沒能落下。
脣角是一抹無溫的笑,鄭夕顏眉睫微揚,“不知少主可還滿意?”
楊傲不說話,只是別有深意的看着鄭夕顏,“自然滿意。”說罷,他箭步上前,卻不允許鄭夕顏的退縮,一手直接扣住了她的腰肢,另一隻手死死掐起她的下顎,“果然很驚喜。不過……”
拖長的尾音讓鄭夕顏的羽睫輕輕顫了一下,“不過什麼?”
“你跟月娘似乎交情不淺。”楊傲冷笑兩聲,驟然將視線落在月娘身上。
月娘的面色一顫,隨即跪下,“月娘不知少主的意思。”
“放開我!”鄭夕顏狠狠推開他,卻不
慎裂開了胳膊上的傷口,漸漸滲出血來,“是你自己說的,上次是她有意放我走,既然如此我便不與她爲難,這樣難道有錯?”
楊傲眉色微斂,“你倒處處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月娘心神一震,“少主恕罪,上次月娘也是爲了少主的周全,實非有意縱了他們。”
“過來。”楊傲盯着她滲出血的胳膊。
鄭夕顏冷冷看着他,偏是一動不動,面色故作嗔怒。心裡卻在想着,該如何說辭,才能避開月娘的腿傷。若然月娘的傷被楊傲發現,自己必定也逃不脫干係。
許久,鄭夕顏才挪開步子,慢慢走向他。
一把扣住鄭夕顏的胳膊,楊傲不管其願不願意,陡然將其打橫抱起快步朝外走去。
“楊傲你放開我!”鄭夕顏掙扎着。
“回府!”一聲冷冽,鄭夕顏頓在當場。
楊傲竟然沒有追問?明眼人都知道她跟月娘有貓膩,何以……楊傲到底玩什麼把戲?
望着懷中逐漸安靜下來的鄭夕顏,楊傲的脣角是一抹邪肆的輕笑,眼底透着點點星光,璀璨而明媚。抱着她感覺,原來還不錯。
月娘站在抱月居門口,看着楊傲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不由的心下一怔。按照楊傲以往的性子,慣來是寧可錯殺絕不放過,何以今日如此悖逆尋常?難道是因爲……眼底的光清淺的黯淡了一下,嘴角是一抹自嘲般的輕笑。
自古溫柔鄉英雄冢,楊傲也不外如是。
腳上的傷早已滲出血,月娘額頭的冷汗終於冒了出來,心下一軟,險些癱軟在地。勉力撐起,一步一頓的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楊傲直接將鄭夕顏送回她自己的房間,徑直丟到牀榻上,將整個袖子從她身上撕落。
鄭夕顏心驚,“楊傲你……”
驀地,她愣在那裡,所有話語悉數哽咽在喉嚨裡沒能出來。
只見楊傲一聲不吭的爲她清洗傷口,而後上了金瘡藥,繼而小心的用繃帶包紮她的傷口。過程中,他什麼都不說,甚至於不看她一眼,只是專注處理她胳膊上的傷。
羽睫顫了顫,此刻,鄭夕顏倒有些看不懂楊傲的意思了。
這是要做什麼?
“還好傷得不深。”楊傲在臉盆裡洗了手,轉頭看着略略癡愣的鄭夕顏,“毒傷、箭傷最不易好的。”
鄭夕顏眨巴着眼睛看他,心裡卻不斷打鼓,他到底意欲何爲?故意對她好,是想要她心甘情願的爲他利用?利用自己對付聚賢莊,對付秦沐風?
她不說話,只是看着他,一動不動。
“你到底要我做什麼,只管直說。”鄭夕顏許久才吐出一句話。
楊傲的眼神驟然變得陰狠毒辣,該死的女人,沒看見他對她好嗎?忽然,他眸色銳利,直抵鄭夕顏的面龐,“若我送你去死呢?”
鄭夕顏冷笑兩聲,果然別有居心。便倔強的冷下眉眼,“我家公子的性命尚且存與少主之手,夕顏豈敢不從?”
收到鄭夕顏不屑而冰冷質疑的表情,楊傲突然發了性子,竟將桌案上的金瘡藥一下子丟擲在地,發出清晰的破碎之音,“好!我成全你!”
語罷,奪門而去。
鄭夕顏愣了良久,纔回過神來。
她何時有這般本事,竟讓楊傲發了狂?只是這性子,卻與尋日的楊傲實爲不同,倒有幾分小孩子的心性。怎的……鄭夕顏不語,快步走到門口,腦子裡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