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夕顏眸色微斂,平復了內心的不安,面上清冷素淨,“左不過覺得煩悶,出去走走便罷!不知大人是何時來的,有事嗎?”
“如今王牧已死,你覺得我來找你作甚?”於開眼角微揚,眸色如刃的劃過她精緻無暇的面頰。
眸色微沉,她自然明白,大抵是來履行合約的。
交易交易,如今應該付出代價的。
只是……於開如此這般急迫,是否先得操之過急?
“大人,這是皇宮。”鄭夕顏道,“怕是不便吧!”
“是啊,這是皇宮,現下還是姓趙,過不了多久便改姓於了。”於開起身,不冷不熱的開口,只是那回眸一瞥,足以刻骨嗤冷。
鄭夕顏陡然揚起眉眼,“你說什麼?”
“我說得這般清楚,你如此聰明,難道還不懂嗎?”於開手中的杯盞砰然落地,霎時門外的御林軍悉數拔劍,宮內外的激戰聲頓時響徹蒼穹。
“你這是謀反!”鄭夕顏眸色微恙,但面頰上依舊是無波無瀾。
於開冷笑兩聲,細細的拂過自己修長的指甲,再不似先前的矯揉造作,反而是一種極度的冷冽神色,“你錯了,我只是拿回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你的東西?”鄭夕顏冷眸看他,於開的面頰上塗着厚厚的脂粉,她忽然覺得他如此做只是不想讓人看見他的真實面容。實際上,從她見到於開第一眼,直到現在,她都未曾見過他真實的容色。
這張臉,一直藏在脂粉之下,他的矯揉造作也如此的刻意。
驀地,鄭夕顏倒吸一口涼氣,“你到底是誰?”
聞言,於開冷笑道,“現下才反應過來,你這聖女是否太過愚蠢?”他緩步走到門口,看一眼外頭陰霾不散的天空,“這樣的天氣,誠然是極好的。”
鄭夕顏快步站在窗口,只一眼外頭不斷屠戮的畫面,便覺得心寒不已。何至於遷國境內竟會發生這樣大的變故?她原以爲敵人只有王牧一人,如今看來,事情的發展誠然出乎了自己的預料。想染連帶着秦沐風也是始料不及,只是現下想要通知秦沐風顯然是來不及的。
御林軍彷彿分成兩派,竟然開始自相殘殺,到處能聞到鮮血的鹹腥味,以及遍地橫七豎八的屍體。分不清的是純粹的屠戮還是不爲人知的復仇!
趙善難道與於開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鄭夕顏擰着眉不語,只是死死的注視着外頭的一切。於開就站在門口,儼然如同泥塑木雕般,對眼前的殺戮渾然不覺。迷人的脣角勾勒出精緻的弧度,卻有種讓人打心底發怵的錯覺。這樣的笑,太冷,冷得恍如隔世。
不多時便見於府的管家快步而來,撲通跪在於開跟前,“太子,一切皆已在掌控之中。”
“他們現下何處?”於開冷眸。
管家道,“正在危月宮裡,做困獸之鬥。”
鄭夕顏陡然明白,原先在府裡的一切,都不過是於開自導自演的一幕。什麼刺客,什麼叛徒,都只是做給她看的戲碼。或者說,不是做給她看的,而是做給某些虎視眈眈的人看的。比如王牧,比如皇帝!
只是如今王牧已死,世間再無阻攔之人,於開便徹底暴露了本性。這纔是他真實的面孔,蟄伏了多年的復甦。
“跟着來,本宮現下就帶你去看看,遷國最驚悚的宮闈秘聞。”於開不容分說的握住鄭夕顏的手,大步朝着危月宮而去,這樣的神色,這樣的姿態。以及管家那一句太子,隱隱讓鄭夕顏猜測到一些部分。
想來宮闈秘聞,總是逃不脫兄弟鬩牆,女子爭寵這兩者之間
的。
於開處心積慮的靠近皇帝,最後除去了王牧,爲的便是謀朝篡位。如今他卻頂着太子的名位,想來定是跟趙善這一代人有關。
鄭夕顏這般想着,誠然也沒有確鑿的證據。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儘量拖延時間讓秦沐風與王卉匯合。只要秦沐風與王卉商定了作戰計劃,遷國便不足爲據,勢必成爲大雲的囊中之物。
深吸一口氣,她看了看於開緊握的手,手心微涼,面色微涼。
及至危月宮前,鄭夕顏才明白,於開爲了這一天,籌謀了多久。御林軍的屍體隨處可見,鮮血厚得幾乎可以沒過鞋背。分明是於開將自己的人穿插在御林軍之中,如今陡然出手,原本嚴謹的御林軍措手不防,被屠戮殆盡。
而殘存的御林軍此刻正守着危月宮,與於開的人對峙而立。雙方死傷無數,卻還要僵持着,殊不知邊關動搖,國將不國。
赤金打造的龍椅被擡到危月宮前頭的空地上,華麗的八寶羅傘置於龍椅之上,於開傲然而坐。管家打了水,於開此刻正在慢條斯理的清洗面頰上的脂粉。厚厚的一層脂粉漂浮在水面上,稍時過後,呈現在鄭夕顏跟前的,是一張清秀風流的面頰。
鄭夕顏凝了眉,這張臉竟然與當朝太子趙其有幾分相似,與趙善也是有些相同。這難道是趙善的兒子?還是……
誰知不待鄭夕顏開口,危月宮裡被團團困在其中的趙善卻驚叫出聲,“你、你是……是……”
“皇叔沒有看錯,本宮便是皇叔殺不死的前太子,趙凱。皇叔覺得很奇怪嗎?”於開低低笑着,“侄兒倒是忘了,一貫以脂粉塗面,以至於皇叔竟然認不出來是本宮。這也難怪,皇叔一生斷袖,誠然是喜歡這樣的脂粉男子。”
“怎麼會是你!”趙善的聲音都在顫抖。
於開笑了笑,“皇叔爲何要這般驚恐,左不過是舊人相見,何至於這般激動無比,倒是失了你的王者氣度。想想皇叔當年是如何的謀朝篡位,如何的將本宮的父皇斬殺在這張龍椅之上。歲月太長,久得連侄兒都忘得差不多了。不知皇叔是否還記得?當時侄兒年幼,很多事情都已經記不得清楚,還望皇叔說上一說,也教人曉得皇叔你當年到底做了什麼。”
趙善的身子不斷顫抖,險些癱軟在地。
所幸被趙其一把攙住,那趙其目光冷戾,直抵於開的面容,“你是前太子趙凱!”
“你該尊我一聲皇兄,不是嗎?”於開冷冷的開口。
趙其面色一頓,繼而望着自己面色慘白的父親,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卻慣小便知道,父親的皇位並非正統而來。只是趙其沒有想到,當年的事情如今覆轍重蹈。
鄭夕顏在一側總算聽得明白,原來趙善並非按例登基,反而是從自己的兄弟手中,通過皇宮政變而來。如今兄弟的兒子未死,潛伏在趙善身邊多年,今日總算是一雪前恥,提付報仇。
事情自然是很簡單的,用一句話概括就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當年先帝遺照,授命王牧爲顧命大臣,賜金鐗護主。而後由趙凱的父親趙德繼承皇位,是爲遷國之君。奈何趙德秉性風流,在先帝死後大興土木,大肆掠奪天下的美人與奇珍異寶入宮中爲自己揮霍。
因此,王牧勸諫無果心灰意冷。誰知趙善此時發動宮變,殺了趙德自立爲君。趙德身死,王牧也沒有辦法,只能照例輔佐趙善爲君。然當時宮變,逃出趙德之子,趙凱,於是乎趙凱改名換姓,成了於開。
待於開成長爲人,便圖謀自家的江山。
因爲當年王牧任由趙
善宮變,殺了自己的父親,是故於開對王牧恨之入骨,及至成長入朝爲官,處處與王牧對付。
現下王牧已死,於開便再無顧忌,橫豎兵符已失,王牧忠心的部將幾乎都被趙善屠戮殆盡,所有的威脅迎刃而解。因此,於開終於決定反撲,見日不如撞日,便是這樣陰霾不散的天氣,讓遷國奢華的宮殿,陷入糜爛的殺戮之中。
趙其恨意闌珊,狠狠道,“亂臣賊子!”
“哼,要說亂臣賊子,本宮較之皇叔,可是抵不上萬中之一。皇叔當年是始作俑者,如今侄兒不過是依樣畫葫蘆,讓皇叔看看什麼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於開冷厲,眸中盡是勝利者的歡愉。
驀地,他忽然拽了鄭夕顏入懷,脣角勾勒出邪肆無比的輕笑,“如今本宮江山美人俱在手中,你們若是降了本宮方可留下賤命一條,否則……休怪本宮辣手無情,讓趙姓宗室接受鮮血的洗禮。”
鄭夕顏笑了笑,靠在於開的懷裡,感受着他冰冷的手指,拂過自己幼滑的面頰,而後緩緩停駐在自己的脖頸處。他就是吸血的惡魔,不知道何時會突然伸出銳利的牙齒,將人剝皮拆骨。
“既然是前太子,如今可算是當朝天子了,是嗎皇上?”鄭夕顏眸色微轉,櫻脣輕啓。她躺在他的懷裡,眸光泠泠若波紋,有着教人不捨得挪開的迷離之光。
於開仰頭大笑,“好!好一個皇上!朕就是當朝天子!”
一語既出,身後的御林軍悉數跪地,頓時高喊着“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得殿內的趙其義憤填膺,“放肆,皇上在此,豈容你自立爲王!”
正說着,管家已經呈上了傳國玉璽,於開的臉上瞬時漾開冰冷而肅殺的顏色,“傳國玉璽尚在朕的手中,你們算哪門子的君主?如今這遷國的天下,是屬於朕的。朕纔是主宰一切的君王,萬歲之尊。”
“你!”趙其冷喝一聲,“你放肆!”
“放肆的是你!”於開反脣相譏,“見了朕竟也不下跪行禮,誠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這般的傲慢無禮,看樣子,朕是容不得你的!來人!若遇反抗,格殺勿論。”
瞬時,身後的御林軍瘋似的涌上去,場面再度失控。
鄭夕顏躺在於開的懷裡,感受着他指尖冰冷的觸感,以及他眸中染血的顏色。她清淺笑着,眸光深沉幽暗,教人根本無法一窺究竟。她笑着,如曇花綻放,終歸是一夕之顏。不論如今是什麼境況,大雲的軍隊絕然不會停駐前進的步伐,遷國……
許是還等不及他們分出勝負,遷國的喪鐘便已經敲響。
“皇上,你就不怕報應嗎?到底是您的皇叔,是您的堂弟。”鄭夕顏清淺笑着,紅脣微啓,笑容驚心而撩人魂魄。
於開定定的看着她脣邊的笑意,眸色幽冷,“若然真有報應,又當如何?不是有你這個聖女在朕身邊嗎?你既然上知天意,那便由你測一測,朕這君主會有怎樣的下場。”
鄭夕顏笑得愈發迷人,眸光爍爍其華。
朱脣微啓,她的手輕輕握住於開不斷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指尖,而後揚起了迷人的羽睫,“皇上乃天命所歸,自然是萬歲萬歲萬萬歲。只是皇上可曾想過,屠戮太多終有報。許是過不了多久,這樣的殺戮就會應驗在皇上自己的身上?”
聞言,於開朗聲大笑。驀地,笑聲戛然而止,雙眸陡然狠狠盯着眼前的父子,“既然你說朕是天命所歸,那朕現在所做的一切,都不過順應天命!”
話音剛落,危月宮中的御林軍已經被悉數殺死,趙其與趙善父子被押解上來,跪在了於開跟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