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素錦挺直了脊背,“侯爺若是沒有旁的事,下官告退。”
“柴大夫沒有聽到本候問話麼?”趙元甄從圓凳上站起身道。
他的身高,在她面前太有壓迫之勢。
柴素錦側過臉,沒有看他,只望着小榭外的曲水,目光微涼。適才戲弄楚國公主的笑意,則從她臉上全然褪去。
“下官第一次見楚國公主,先前並不認識,何來討厭之說?”柴素錦沉聲說道。
趙元甄點了點頭,“她是女子,豆蔻年華,雖不說貌若天仙,卻也有幾分姿色。柴太醫少年兒郎,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按理說,面對如此少女。如此美好景緻,當心聲歡喜纔是。怎的我看,卻恰恰相反呢?”
柴素錦冷笑一聲,“侯爺這話說的有意思。侯爺不是男子麼?侯爺沒有春心萌動?侯爺是爲這女子叫屈?”
趙元甄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心裡早有一人,再容不下旁人。”
柴素錦渾身一僵,轉臉看他。“裝什麼情深意重?天下皆知,您又要尚公主了,不過這次卻是尚楚國公主!”
“我何須裝呢?”趙元甄反問道。
柴素錦抿脣,“是,不用裝,反正也裝不像,不過是說出來,糊弄天下人,糊弄聖上罷了。”
“柴太醫爲什麼對此事如此敏感呢?”趙元甄看着她的眼眸,似要望進她的心裡。
柴素錦哼笑一聲,“因爲我姓柴,我是大周人。”
趙元甄點了點頭,“你姓柴,你會醫術,你討厭楚國公主,且我看你適才的字跡……”
柴素錦眯眼看他。
趙元甄卻嘖了一聲,目光銳利的落在她身上,“你如此像一位故人。”
柴素錦點點頭,“我明白了,今日請我來的不是楚國公主。而是侯爺您吧?”
趙元甄點點頭,“我先前並不曾留意你,一個意外的機會,叫你進入我的視線裡。忽而發覺,你似乎十分有趣。”
柴素錦道,“有趣的不是下官,乃是侯爺您自己的心思。”
“你懂我的心思?”趙元甄問道。
柴素錦搖頭,“您未免太擡舉我了。侯爺的心思,下官怎麼會懂?您自己也未必全弄懂了呢?”
趙元甄深深點頭,“言之有理。”
“下官今日告假在家,侯爺若是沒有旁的事情,還請放下官回去休息。”柴素錦說道。
趙元甄目光凝滯在她身上,好半晌沒有開口。
柴素錦眉頭越皺越深,幾乎是不由自主的擡起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肩肩頭上。
她這一微小的動作落入了趙元甄的眼中。
趙元甄眼眸一凝,“爲什麼呢?”
她聽到他口中低嘆。
她立即下意識的收回手。後退了一步,拱手道:“下官告退。”
這次沒等他同意,她便退出了小榭。
守在小榭外頭的阮青等人上前欲攔。
趙元甄卻揮了揮手,放了她離開。
她故意在他面前留字,她不知自己爲何要冒險這麼做。可那時心中的衝動卻是剋制不住。
走在驛館曲曲折折的迴廊上,卻覺一切的緊張都有些可笑。
便是他認出她的字跡又怎麼樣?便是他覺得她熟悉又怎麼樣?她已經完完全全不是柴素錦了。任是誰人也不能將她和長公主聯繫起來吧?
她不喜歡楚國公主,怎麼可能喜歡呢?看見就心生厭煩。
念恩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後頭,忽而咦了一聲。
柴素錦聞聲擡頭,忽見一個身影,在翠竹之間,一閃而過。
那身影太過熟悉,雖只是匆匆一瞥。卻想要認錯都難。縱然他穿的是驛館雜役的衣服,卻是馬文昭無疑。
他居然在這兒?
難怪這些天,春露說他早出晚歸!詢問他又遮遮掩掩不肯言明。
他果然在聯繫楚國人。
只是這裡是驛館,隨行護送的都是楚國新帝的人。是楚國公主的人吧?
在大周監視,和楚國公主防備之下。他冒險在此處出沒,會不會引火上身?
柴素錦承認自己自私,她自己身懷秘密,揹負血海深仇,卻並不想叫馬文昭的仇怨牽連到她的家人身上。不想叫他累及瑄哥兒。
他的身影就那麼一晃而過,她停下細看的時候,早已不知他的去向。
“剛纔是奴才看錯了麼?”念恩在她身後小聲問道。“主子瞧見沒有,那人有些眼熟呢?”
柴素錦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看見。”
說罷,她加快了腳步。行出驛館。安國侯府的馬車,就等在驛館之外。
晚飯之後,馬文昭才從外頭回來。
他剛入得院中,腳步便是一頓。
搖晃的燈籠下頭,似乎坐了一人,纖細的身形在牆壁上投出修長的影子來。
他笑着調轉方向,向廊下行來。
“被人等待的感覺,原來這麼好。”他笑着停住腳步。<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 var cpro_id = "u2693893";</script><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 src="http://cpro.baidustatic.com/cpro/ui/cm"></script>
柴素錦擡頭。“我今日遇見你了。”
馬文昭的笑容微微一滯,倏爾更加明媚,“也好,你早就猜出來。早晚拖不過坦白。”
“你是楚國先帝的兒子,楚國送來大周的質子。”柴素錦看着他的眼說道。
“是。”馬文昭第一次爽快的承認了。
“你在驛館做什麼?”柴素錦皺眉問道。
“他以爲殺了我父皇,弒兄篡位,就可以高枕無憂,穩坐皇位掌控一切了麼?”馬文昭勾了勾嘴角,面容卻比夜裡的風更冷,“世道公正,我身爲人子。此仇不報,豈配爲人?”
柴素錦垂了垂眼睛,“此話不用多說,我只問你爲何會在驛館?”
馬文昭迎着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護送公主來的使臣之中,有我的心腹。”
“你果然在聯繫舊部。”柴素錦點了點頭,並未多言。
馬文昭見她起身欲走,便擋在她跟前,“那你呢?你今日爲何會在驛館?”
柴素錦皺了皺眉,“是楚國公主尋我看診,或者說,是……安國侯尋我給公主看診。”
“我瞧她可不像是有病的樣子?”馬文昭眯了眯眼,“尋你看診是假,有旁的目的纔是真吧?”
柴素錦垂下眼眸,半晌沒有再開口。
“是什麼目的,你知道麼?”馬文昭又問道。
“他說,有一件事情,叫我入了他的視線,讓他覺得有趣。”柴素錦聲音平平的,卻不知爲何,提到他時,口中就微微泛出苦澀來。
馬文昭擡手輕撫着下巴,“安國侯在京城勢力怎樣?”
柴素錦擡眼看他,遲疑片刻,“聖上對他信任有加,他自己又文武雙全,當年更是以文試三甲的成績又奪取了武狀元的桂冠。他在京中,勢力不俗。”
馬文昭緩緩點頭,忽而猛的擡眼,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爲什麼?”
柴素錦一愣。
“爲什麼你對他了解的這麼清楚?你不是第一次離開方城麼?你不是第一次來到京城麼?爲什麼到了京城之後,卻有種一切盡在你掌控的感覺?你對京城的熟悉程度甚至和方城一樣。這很奇怪,不是麼?”馬文昭笑嘻嘻的問道。
柴素錦搖了搖頭,“不奇怪,你不是大周人,自然對大周的事情瞭解的少。我所說的,你到街上去打聽,沒有一個小娘子講不出的。你太低估了當初那位駙馬爺在京城,乃至在大周的名動程度。”
馬文昭哦了一聲,“看來有些人,也曾爲那個名動一時的駙馬爺傾心過呀?”
看着馬文昭衝她擠了擠眼睛,柴素錦心中既心酸又好笑。
她可不是傾心過麼?若沒有當初的傾心,又怎會有後來的駙馬爺?
“既然他在京城有如此勢力,那有沒有可能是昨晚黑衣人的事情被他察覺,讓他覺得你來路不凡,所以才故意招了你去見,以試探你的底細?”馬文昭皺眉分析道。
柴素錦眉宇微蹙,深吸了一口氣,“你說的有理。”
趙元甄同師父的關係似乎十分微妙,有時候她覺得他們兩人的關係,甚至比自己更要好親密。有時候又覺得兩人之間,似乎有些疏遠和冷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倘若昨晚的黑衣人,乃是師父所派,趙元甄對此感興趣,也在情理之中。
倘若黑衣人的事情同師父無關,卻又被趙元甄察覺,他身爲安國侯,對此深查,也是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