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小瑤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不行。”聲音又尖又冷，緊急看了我一眼，又轉爲柔柔聲線：“哎呀，這真的不行呀，小姐。”
呃？人家是斯文人，不喜歡動粗的！不要逼我呀不要逼我……我斜眼去看桌上的石頭紙鎮，正在猶豫，瓊小瑤已經把懷裡餘下的四本往桌上一放，“要出門，除非小姐把這四本也背了。”
“好啊好啊！”天下的書我都倒背如流！我正歡喜，誰知低頭一看，《女誡》、《內訓》、《女論語》、《女範捷錄》，啊，這種荼毒心靈的垃圾文字我一向都不看的，不要啦！我趕緊扮可憐：“小瑤，別的別的吧，這個太多了！”
瓊小瑤皺着細眉毛：“小姐，這可是女四書呀，比那《論語》、《大學》更爲重要，身爲女子，若不讀這四書，可說是枉自爲人………”
我看她又要滔滔不絕，只好軟下來，討價還價，“我讀我讀，不過，下次再讀吧……”
瓊小瑤明察秋毫，黑眼珠賊亮賊亮：“小姐不會是沒讀過這幾本吧？”
“嗯……”
她猝然張大眼，露出眼口三個圈的表情：“蘇家是出了名的詩禮之家，蘇老先生才名滿天下，二位公子雖年紀尚輕，也是素負才名……蘇家的女兒居然連女誡、內訓都沒讀過？若是傳揚出去……”
呃？這罪有這麼彌天麼？再說我不讀女四書和我老爹老哥有啥關係？不識字的大家閨秀多了去了……我正腹誹，她已經把書一合，抱在胸前，一邊轉圈，一邊開背，比我背詩經時滾瓜爛熟的多的多，不一會兒就西里嘩啦的背完，眼睫飛飛的看我，“小姐，小瑤不過是粗讀過幾次，還差的很遠……小姐是才女，一定要多多讀通這書纔好……”
哇，瓊小瑤連這種澀了叭嘰，胡說八千八百道的東西都看的下去，承受力可不是一般的強呀！我立刻十足佩服，坐在椅中仰望她，“小瑤，你太厲害了！太厲害了……”
瓊小瑤低頭羞笑，手背從下巴上柔媚掠過：“小姐過獎了！嗯，這樣吧……小姐既然執意要出門，那小瑤也不敢阻攔，小瑤斗膽，便請小姐對我三個對子。”
對對聯？成雙成對的東西我最喜歡了！我眼前頓時一亮：“好呀！”
瓊小瑤想了一會兒，輕輕擡了下巴，一笑：“上聯是，佳山佳水佳風佳月，入目佳境。”
“癡聲癡色癡夢癡情，我是花癡。”
我隨口亂對了一個，瓊小瑤大大一怔，盯着我的嘴巴猛看了幾眼，我正覺得癢癢，她已經轉回頭去，在房中踱來踱去，目光掠過銅鏡中的自己，忽然一笑，掠了掠發，甜甜的道：“一大嬌，二小嬌，三寸金蓮四春腰，五六七兩胭脂粉，八九打扮十分俏。”
她回過頭來，向我解釋：“我這兒，是一二三四五………”
我打斷她：“十九月，八成圓，七個翰林六個慚，五更四點三分明，二轎隨我一人還。”
瓊小瑤臉色一白，笑容頓收，眨眼睛，又眨眼睛，再眨眼睛，看我，又看我，再看我……然後她說：“小姐……果然是才女……”呀？好多人都說我是才女，從來沒人說的這麼怪怪的呀！我看看天色，猛催她：“還有一個，快，快！”
她皺着眉，想呀想，想呀想，我等的快要抓耳撓腮扯頭髮，她才忽然眼前一亮：“抓抓癢癢，癢癢抓抓。不抓不癢，不癢不抓。越抓越癢，越癢越抓。小姐，請對。”
哦……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脫口而出：“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生不死，不死不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
瓊小瑤露出眼口三個圈的表情，然後，上面兩個圈裡迅速涌上了淚，“小姐……你……你……老夫人說甚麼女先生，不過是戲語，你心裡縱是不願，也沒什麼，小瑤那些些學問，也不敢教小姐這天下聞名的才女，咻……”吸淚聲呀吸淚聲，她續之：“……小瑤又不曾讓你叫小瑤做先生，你何苦惱小瑤惱成這般，我們不過是玩笑做對，你竟以生死之事冠之……
又哭了……哇哇哇，我也想哭……我趕緊拿袖子幫她抹，一邊東拉西扯：“小瑤小瑤，對子對完了，我可以出門了，你想要什麼我幫你買回來吧……不過我沒銀子……”
呀？我沒銀子！我這纔想到，我身無分文！就算去街上看到治臉青青眉青青的醫書，也沒銀子買呀！可是我不喜歡看我的美孃親臉色總這麼怪怪的，老樹葉不准我出門，我跟他要銀子準定不會給的，軾尾巴草有老婆在，估計也不給，轍花兒一看就比較窮……
我在房中左右環顧，一眼看到到那個紫鬱郁的硯臺，立刻眼前一亮，抓過來，隨手從桶裡洗了洗，包好了，這硯臺是老樹葉的，可以呵氣研墨，據說非常之貴。一想到老樹葉，立刻就想到上次那把扇子，娘說是韓太沖的真跡，一定也很貴，翻出來，也依樣包好。
瓊小瑤早停了哭，怔怔的看我，我正要往門口衝，她尖叫一聲，誓死如歸的衝上來抱住我腰：“小姐你要去哪裡？”
天哪，她這小身板雖然不重，可是我也很窈窕的，差點沒被她撞個跟頭，趕緊推開她：“你不是說對好對子就可以出門了？”
“……是，好，小姐既然一定要去，小瑤便跟小姐一起……”
呀？人家不喜歡隨身帶灑水壺的，我剛愣了一下，瓊小瑤已經挺直了腰：“小姐，小瑤受老夫人託附，身負照顧小姐之職，若不能保障小姐的安全，要小瑤何用？”她眼睛裡水花閃動，踏上一步，動情的吟詠：“小姐呀！這人心隔肚皮，小姐一介弱質女流，一踏出這門，誰知會有多少危機，多少風波……”
我終於明白她的嘴脣爲什麼這麼薄，再厚的嘴巴也經不起她這麼磨呀！我看了看她雞爪樣的小細手指和細細的小身板，縮了縮脖子，認命點頭：“好好好，那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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