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錦繡茶樓,雖有些小巧茶點。卻畢竟不能當飯。所以千辛萬苦的捱到午時,一屋子大姑奶奶小姑奶奶們,總算是去了,我送客回來,捧着自己笑到抽筋的臉用力揉,一屁股坐在門口的椅子上。一直站在案前的那青衣丫環走過來,和言悅色的:“蘇先生,午時了,擺飯上來可好麼?到未時,或許又要來客了。”
我捂着臉頭也不擡:“不要啦,我決定未時肚子痛。”
她笑笑,聲音仍舊清朗:“蘇小先生當真未卜先知,這才午時,便預知自己要肚子痛麼。”
“對,我現在餓了,到時豈不是可以肚子痛麼!嘿嘿。”
她停了一息,仍舊微笑:“這似乎不怎麼妥當,你說呢,蘇才女?”
“有什麼不妥當?”我用力白一眼這個多管閒事的丫環:“你不會揭穿我的,是不是?”
她略略擡了下巴,笑的優雅輕悠:“你說呢?”
耶?我忽然覺得這丫環長的真叫個面熟……濃褐的瞳仁。淡色的眉,淡色的脣,白到晶瑩的肌理……天哪,我驚叫出來:“花無期!”
女裝花無期淡淡一笑,看看幾步外忙碌來去的下人,做一個噓的手勢,我早已經一連串的驚問道:“你其實是不男不女,我是說,是雌雄同體的嗎?”花無期翻我一眼,無奈看天,拎起我,便向樓上走。
錦繡茶樓便像清風茶樓一樣,在樓上有一個單獨的小室,做爲臨時休息的地方。他一直把我拎進去,吩咐下人送午飯過來,回身關好門,才笑道:“傻蛋,我不在這兒,那我開這茶樓,廢諾大力氣聚集人氣,還有什麼意思。”
我努力看他千嬌百媚的臉:“花姐姐,你以後都要做女人了?”
噗,他噴,然後瞪我:“蘇小妹你成心的是不是?這不過是權宜之計……”
“可你本來就不是人啊……你完全可以雌雄同體,忽男忽女……”
他罵:“滾你!”習慣性的擡手想搖扇子扮優雅,手擡起來,卻誤成拈發之狀。於是只好放下,道:“別胡說,乖乖叫飯,飯後講學。”
講學,一聽就要發抖,我很沒出息的求情:“我真的肚子痛,現在就痛,我……”
他眉梢微凝,卻仍帶笑,心平氣和的笑道:“你不是還想跟我要草紙吧?”
“我……”
“我再說一遍,乖乖吃飯,乖乖講學,甚麼都不用想……”他湊過來,拍小狗一樣拍我的頭:“小妹乖,你做的很好!你雖不是勇將,卻是一員福將。我本來就沒指望你千姿百態,你年紀小,長的醜,放在女人堆裡天生便是無害,最適合娛樂世人……我瞧你扮的挺好的,真的。完全可以繼續……”
這搞什麼嘛,要我做蔑片相公麼?我纔不要!我正要站起,花無期卻擡手按了我的肩,俯看着我,柔柔的微笑道:“小妹,你一定不會拋下我不理的,是不是?”
“我……”他潮溼的注視居然深情如海,水盈盈的眸子萬語千言,我身子有點兒發軟,眨眼睛眨眼睛,他忽然擡了淡色的指尖,緩緩的掠過我額前的碎髮,柔柔的續道:“小妹,你爲我做的,每一點,每一滴,我都會放在心裡的……讓你爲難了,我真是……”
“不爲難,不爲難……”我完全是下意識的咕噥,下一秒,面前的俊臉一挑眉,笑嘻嘻的道:“既然不爲難,那就繼續吧!”看我一眼,哧的一笑,拂拂袖便走了出去,雖是身着女裝,卻居然透着瀟灑。
美男計!絕對的美男計!花無期,我,我。我……
………
下午本來預計要講舞,其實這些京城中達官貴人的小姐,自然用不到學舞的,我只不過是實在沒啥可講,舞嘛,勉強跟儀容掛的上,爲這,我還提前惡補過公孫大娘的劍器行。
公孫大娘是開元盛世時的唐宮第一舞人。據說身段佳妙,最擅長舞劍器,當真是天下聞名。據說當年的公孫娘子,錦衣玉貌,一曲劍器,翩若驚鴻,矯若遊龍,氣象萬千。
杜甫一首《劍器行》寫盡當時風光:“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曤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羣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晴光……”可惜公孫大娘其人,我並沒見過,真個只能說是神交。有了上午的小小風波,我真的相信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多。一堆女人的地方,正是是非之地,所以要講起來,難免有點兒心虛,萬一誰再有興致,跳出來要我來個效公孫劍器舞,我就真的只能撞牆了。
可臨時要換,卻要講什麼?問花無期,他就用潮溼的眼睛看我,目不轉晴,一直看到我抗不住別開眼。他才幽幽的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討厭!對花癡用美男計,不厚道呀不厚道!其直接結果就是,吃飽喝足的美女們各自頂着很八卦的臉返回茶樓時,我還趴在桌上發愣。從未時捱到申時,實在沒法再拖了,才抹抹臉站了起來。
正對了臺下傻笑,想硬着頭皮開講公孫大娘,眼角卻瞥到桌上的深紅色小箋。花無期大概是怕我臨時起意,再要寫什麼打油詩,所以把備好的大幅白紙上,又放了幾張薛濤箋。
薛濤,熟人呀!我就是傳說中的名人控!長日無聊,最喜歡追星了……嗯,薛濤最有名的是那十首“十離詩”,用犬、筆、馬、鸚鵡、燕、珠、魚、鷹、竹、鏡來比自己,把韋皋比作是自己所依kao着的主、手、廄、籠、巢、掌、池、臂、亭、臺。只因爲犬咬親情客、筆鋒消磨盡、名駒驚玉郎、鸚鵡亂開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瑕、魚戲折芙蓉、鷹竄入青雲、竹筍鑽破牆、鏡面被塵封,所以引起主人的不快而厭棄。
雖是寫的好,骨子裡卻透着頹喪,我偏偏最不喜歡,可是,才女+名妓,絕對夠八卦,花無期呀花無期,你既然硬要趕鴨子上架,那就別怪鴨子提前進入八卦時代啦!我於是嘿嘿一笑,把手一背,lou出老謀深算的笑臉,道:“我們隨便聊聊吧,不知大家想聊什麼?”
大家面面相覷,好一會兒沒有個出頭鳥,我於是寬心大放,十分瀟灑的把那薛濤箋一舉:“既然這樣,咱們便來聊聊這薛濤箋。薛濤箋嘛,自然是始自薛濤……”
我所知的,是薛濤與元稹的一段情事,大約也可算的上是薛濤生命中最八卦的一段了,講故事嘛。有什麼難的。我於是繪聲繪色,聲情並茂,一個下午,就在衆人的唏噓中漫漫的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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