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中亂走亂轉,然後找了個揹人的地方,開始低聲唸叨:“二郎顯聖真君,二郎顯聖真君,二郎顯聖真君……”一口氣唸叨了幾百遍,看看天,仍然沒有飛沙走石,風起雲涌。
奇怪,難道我的三眼不是神仙了?我想了想,又找了一把紙,開始在畫像前開燒,一邊繼續呼喚。剛燒了小半盆,瓊小瑤就衝了進來,大呼小叫,我只好丟開,躺去牀上,瓊小瑤這次卻沒有硬拉我起來洗臉吃飯,把房間裡的火盆收拾了出去,就託了腮在窗口發愣。
………
我迷迷糊糊的睡去,一覺醒來,天已經黑透了,窗戶照例關的死緊,推開來,庭院一片靜寂,我穿上鞋子,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假山邊,剛剛站定,身邊便是金光一閃,多日不見的三眼已經到了面前。
其實我還沒有想好,三眼一來,倒嚇了我一跳。就見他橫了我一眼,一撩銀袍,坐在山石上,別開臉,看起來十足不耐煩。月光清幽,他的銀袍泛着淡淡的光彩,映着那層溫潤的金色光芒,俊美的讓人移不開視線。隔了良久,他側過頭看我一眼:“白癡,發什麼愣?你居然還曉得祝禱通神……你找我做什麼?”
我這纔回過神兒來,趕緊笑嘻嘻的湊上前:“神君!”
他一皺眉,向後一退,臉也別開去,揮揮手:“有話趕緊說,眼睛別向這邊看!”
“哦!”我才捨不得不看,盯緊了連眼皮都不帶眨的,嘴裡笑嘻嘻一溜煙兒的說:“我今天見到佛印了,我好喜歡他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額頭下巴……還有頭上的戒疤,都是如此精緻,如此美貌,如此**……”
我正抒情,三眼已經回過頭來,我趕緊含羞低頭,繼續說:“他的聲音是如此美妙,他的手指是如此修長……”
三眼哼一聲:“行了!不愧是花癡!木頭也能看成花!跟我說這個幹什麼?”
“嗯,神君,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麼破事,趕緊說。”
我學瓊小瑤擰手指:“神君不答應,我不敢說……”
“哦……”三眼長長的哦一聲,露出洞燭其奸的表情,脣角一勾:“真看上那光頭了?行啊!要我幫你也行,你要拿什麼跟我交換?”
三眼要什麼?爲什麼三眼不要我?我很想他答應我,可是我卻不想答應他……我學瓊小瑤對他拋媚眼:“神君,你就答應人家嘛!”
“行了行了!”他站起來抖衣服:“把舌頭伸直了說話!”
“如果……如果……”爲啥我想哭?爲啥我心裡這麼這麼的不開心?我不想說了!我站起來就往房間走,剛走了幾步就被三眼從身後一把抓住拖了回來:“哎!蘇小妹,你逗我玩呢?有話趕緊說!”
“不是,不是,三眼,我捨不得你……”
淚滑下來,溼了我的衣袖。三眼緊急鬆開手,甩兩下,聲音卻很和緩:“蘇小妹,我勸你放聰明些,我那天勸你的話,你還記得吧?”
“我記得……”其實我早就忘記了,我只記得,他說話的聲音真溫柔,他的脣弧度柔潤,開開合合,吐氣如蘭……紅顏是禍水,那三眼是不是禍水?如果那天三眼沒有飛下來,如果飛下來的三眼不那麼漂亮該多好?我還是說了:“神君,三眼美人,如果你答應我,我以後將不會再糾纏你。”
他笑了出來,寂靜的夜裡,他卻笑的滿天陽光,“蘇小妹,我總算聽你說了一句我喜歡聽的話。好,我答應你了。”
“真的麼?我要說的事情,你答應我了?神君,你不騙我嗎?”
“當然,我二郎顯聖真君,豈會自破言誡?”
我膝蓋一軟,就跪了下來,三眼坦然受了我這一跪,微微一笑,平擡了手來扶,風度翩翩。若是平日,我定要多多糾纏親近,可今日,卻不知爲何沒了心情,我叩了三個頭,輕聲道:“求神君開恩,不讓我娘……不,不讓蘇洵的妻子程氏卒亡。”
他愣了愣,臉色頓時變了,定了許久,才道:“蘇小妹,你居然設計於我。”
“蘇小妹情非得已,求神君莫要見怪。”
“好,好!”他冷笑:“你素日假癡假呆,原來竟是這般城府深沉,真難爲你,居然一裝便是幾百年,居然連我也騙過了……”
爲什麼即便三眼這樣冷酷狠厲的笑,我依舊會覺得他美?如果有一天他笑笑的對我說,蘇小妹,我想要你的心,我會不會仍像當初一樣,毫不猶豫的剖給他?
他繼續冷笑:“不過縱是再處心積慮,也仍舊是個蠢材!蘇小妹,這人和你有什麼關係?你何苦爲她求情?不管是程氏,還是三蘇,他們對你好,只不過是因爲他們以爲你是蘇靜,若他們知道此小妹非彼小妹,他們必會立刻尋個道士做場法事收了你。”
“嗯。”我明白,可是,我不會告訴他們的。我想要跟常人一樣,有父母家人,天倫之樂,生老病死,我不願做不老不死的妖怪。幾百年慣看世間風雲變幻,不懈追逐美色,卻如流雲飛煙,再奪目的美麗,總有衰落的一天,唯有三眼,俊儀永存,千古不變。
“嗯什麼?白癡!”
“嗯。”爲我討厭的女美人捨棄三眼,我真是很白癡耶!莫非我愛上了轍花兒?所以愛轍及娘?
三眼氣的喘息,良久才道:“此事我無能爲力,不只程氏,便是蘇軾的夫人王弗,也同樣不能與他們白頭偕老。蘇軾蘇轍一生享盡才名,但仁途卻難免浮沉。凡此種種,皆有因果輪迴,此生種因,來生得果,積多少善緣,享多少福澤,這哪裡是他人可以干預的?”
我聽的發怔,勉強的開口,“神君是神仙,必定有**力……”
“胡說八道!”他又喘了幾口,才抑了聲音,“二蘇鋒芒太露,一試之後,才名遍於天下,卻尚未到入仕之時,自然會有風波。”
“那如果他們這次,不去應試,是不是程氏就不會死?”
三眼不耐煩的擺手:“這哪是可以交換的?她們沒這麼多福澤,必然早亡,我難不成還能生造出來不成?休說這程氏,便連蘇洵,也並非長壽之人,這壽算嘛,算起來,至多還有三年……”
我愣了許久。
爹跟娘,都會死?爲什麼……原來歸根到底,沒福的卻是我,縱然佔了才女蘇靜的身體,卻仍舊做不得人,只不過是一個沒爹沒孃,四不像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