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兮盈盈一笑道:“臣妾有一個荒謬大膽的法子,怕只怕陛下責怪!”劉騖笑道:“今日百無禁忌,你只管說就是了,朕還真想知道你這小腦瓜裡藏着些什麼東西呢!”班兮微笑着上前,在他耳邊輕語幾聲,劉騖眼中一亮,忙不迭的點頭答應。
過了一會,自未央宮中走出三名內侍,悄然無聲地自宮殿而出向北而行。走了一段路,當先一人“嗤”的一聲笑出聲來,他身後一人忙伸手輕拉他的衣襟,這人才掩嘴笑着快步走遠。
三人在一重重高大的宮闕之間走了許久,路上有別的內侍等走過,看到這三人中的一位內侍赫然便是內侍總管林增,也都紛紛斂禮讓路。三人一路無阻,行至煦儀館門前,早有等待在那裡的盼兒開門引進去。
一走進館門,劉騖便再也控制不住的大笑道:“朕還從沒走過這麼有意思的一段路呢。”林增看一眼班兮,抹汗道:“陛下,可嚇死老奴了,要讓人看出什麼,可怎麼得了!”班兮抿嘴笑道:“這一路上可辛苦林公公了,”林增還沒說話,劉騖已經笑道:“他有什麼可辛苦的,”林增忙道:“是呀是呀,能看到陛下如此高興,是老奴的福氣纔是。”
班兮笑叫盼兒來領林增去一旁喝茶休息,自己則引領着劉騖向館內進去,走了片刻,已經來到內館之中,劉騖看班兮打開裡面庭院的門時,當先一腳跨入院中,見到眼前一切,卻頓時怔在了原地。
只見庭院中的綠茵上挨着假山竟搭起了一個茅屋,屋前擺放着一架紡紗車,幾捆木材和幾件民間農作的用具,若不是庭院後有宮殿的圍廊,周遭的花草假山,此處看上去竟與一個普通農舍無異。劉騖正有些迷茫之間,班兮的小手已經輕輕地拉着他手向茅屋走去,掀開門簾進入,裡面長席鋪地,一旁還有燈盞小几。
班兮引着劉騖在席上坐下,原來這席下還鋪有絨墊,很是柔軟舒適,劉騖笑看她道:“這些是你弄的?”班兮道:“是臣妾差着幾個宮女忙了好久呢,陛下若是喜歡,臣妾還想爲陛下裝扮起來,陛下便依臣妾這一回可好?”劉騖伸手在她額頭輕輕一彈,笑道:“自然依你,朕由着你連內侍的衣裳都穿過了,還怕什麼別的?”
班兮掩嘴輕笑,自茅屋一角拿過一個用黃絨蓋着的托盤,掀開絨布,裡面是一套民間男子的外衣,劉騖對眼前一切都滿是新奇,便由得她爲自己換好這身衣裳。再看班兮也除了身上的內侍服飾,裡面宛然便已穿着民婦衣裳,她又將頭髮散開,盤做簡單的髮鬢,除一支荊叉外別無飾物。
劉騖看在眼裡,已然明白她的用意,笑道:“你是想讓朕和你做一回百姓麼?真虧你想的出來。”班兮甜甜一笑道:“陛下生爲天子,普天之下任何事都能做到,可世上唯獨這一件,陛下恐怕沒有嘗試過吧?”劉騖笑道:“說的沒錯,不過這幅樣子若讓人見了可怎麼得了?朕堂堂天子威嚴何在呀?”班兮笑道:“這只是臣妾的住所,旁人不會來的,再說前後臣妾也都命人把守了,此時此刻,便是館內的宮女內侍們也沒一個能進到這院子裡來。陛下終日爲國事勞累,今日便好好的玩上一回,權做修養身息可好?”
劉騖看看自己再看看她,笑道:“還是你想的周到,好吧,朕都依着你。”班兮笑握他手,走出茅屋,道:“臣妾雖未曾親自耕做過,可也見過家中菜農的樣子,因而才做了這樣一個景緻出來,也不過只有三分相像罷了。”
劉騖看看地上的紡紗車,看班兮坐到一旁似模似樣的紡紗,不覺童心大動,也依樣擺弄了兩下,又去看那兩捆木料,還擡起來放在肩上笑道:“你瞧着朕可像個農夫麼?”班兮上前幫他將挑子放下,笑道:“不是這樣背的,可別弄傷了自己。”
可劉騖生在宮廷,身爲元帝長子,自小深得爺爺宣帝的喜愛,纔到四歲便被立爲了太子,一生之中從沒出宮,對民間的一切也都是聽羣臣奏報,更沒有想過真正的農家耕做是怎麼回事,此時能夠這樣旁若無人的把玩這些物事,對他而言實在是一件至樂之事,因而反而比班兮更爲熱衷。一時之間,他或是挑起擔子來回走走幾步,又撫摸紡紗車,扛起那些農具在草坪上擺擺架勢,或在茅屋裡坐下休息,班兮又在一旁不時的遞上清水,或是拿帕子爲他拭汗,倒使他歡喜不已,只覺眼前這幾樣簡單的工具比平日裡的鶯歌燕舞更能讓自己開懷。
班兮在一旁陪伴着他又走了幾步,纔好不容易勸他放下挑擔,走回到茅屋喝茶,劉騖笑道:“想不到這樣的東西,能讓朕如此高興,看來民間也有無窮生趣,說不定還比朕這個天子更爲快活自在呢。”
班兮笑道:“說到自由自在倒確是有一些,只是民間百姓畢生要爲生計奔波,同樣是這樣的作物,臣妾只是尋來把玩,他們卻是以此賴以生存的工具呢。”劉騖道:“確是如此,不過朕此時還真是忽然有一些嚮往他們,”班兮道:“臣妾也是如此,想那民間婦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盼着夫君回來,一同享用食物,說說家長理短的瑣事,過着兒女繞膝的日子,不也挺美的麼?”
劉騖笑看她神情中流露的表情,道:“你若是做個農婦朕也跟了去做個農夫好了,不過民婦之中又哪裡有你這般絕色的美人兒?”班兮羞赧一笑,道:“陛下又拿我取笑,”劉騖伸手摟住她*近自己,輕聲道:“你可知道麼?便在方纔不久之前,朕還在遺憾呢。”
班兮擡頭看他,他道:“朕雖貴爲天子,卻其實也明白自己平日衣食起居哪有與旁人半分不同之處,說到底,朕亦是個平常人而已。”他輕輕嘆氣,又道:“朕喜歡的便想時刻留在身旁,厭惡的便不願接近,這不是人之常情麼?”班兮看他神色黯然,便*到他胸前,環抱住他。
只聽他頓了一頓,又道:“可人人對朕又都是分外在意,言行之間,總有規矩,那些個臣子就不用說了,可是在後宮之中,還對朕的舉止時刻留意,事事舉一反三的,那就不得不讓朕心寒了。”
他說到這裡,低頭看着班兮,道:“你不願與朕同遊,雖言辭得當,朕也確是沒有怪你,可心裡卻不免有一些遺憾!朕的小兮兒,原來竟也是一個要時刻提醒朕,要朕管束自己言行的人……朕方纔一直在這麼想着,對你這小丫頭真的有一些埋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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