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兮道:“盼兒她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說是丫環其實與姐妹無異。我們一同來到這個陌生的宮廷,實指望能夠相依爲命。面對宮闈變幻,我雖事事憂柔,說到底也只是爲了能夠明哲保身,逃離紛爭而已。可是,卻沒想到還是害得她身陷牢籠……”
柳息兒看着她,木然道:“你倒還真是顧念舊情!”班兮向她注視一眼,道:“我自知身無長處,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沒有用處的多情人而已,雖然難免遇到以怨報德之人,可我依舊想盡力去愛惜幫助身邊的人,這對柳昭儀而言,是從未聽聞的事麼?”柳息兒臉色一變,轉開頭去。
班兮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轉向窗外夜景沉默了一會,又道:“人生一世,起落無常,富貴榮華,更是像過眼雲煙一樣。在這冷清清地宮廷中孤老是無法逃脫地宿命,而我之所以願意相信親情多過所謂的聖恩榮寵,就是因爲……我始終執着於這裡……還是會有一些能夠讓我們互相依*,能夠手中便能感覺溫暖的東西!”
她漸漸陷入深思中,語調也是輕柔之極:“自你我踏入這個宮廷開始,此地便成了咱們今生最後的歸宿。青春雖好,可是每隔三年一次的選秀,卻還有更多的人要進來……故人都會老去,而新人源源不絕,再美的容貌也終有衰敗的一日,再大的聖恩,又怎能與歲月對執呢?各自爲陣,勾心鬥角,到頭來,也終是相對白髮而已。又有什麼不同?”
這語調雖平靜卻透露着哀傷之情,柳息兒聽到這裡也不由自主地輕輕嘆了口氣,可嘆氣之後卻又立時驚覺。坐直身子道:“是呀,對你們這些註定要成爲白首宮女的人來說自然是這樣。可我不同。只要我生下這個孩子,從此就再也不用瞧人眼色,只要有這個孩子,我還怕什麼聖眷不再!”
班兮黯然道:“難道你認爲別的女人都不能生育不成?”柳息兒聞言立刻雙眉倒豎,目露兇光道:“那有什麼。我的孩兒已是長嗣,誰敢和他爭鬥?再說就算要爭,我柳息兒難道是吃素地麼?”班兮對着她出神片刻,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般道:“燕啄皇孫!這樣的事卻不是你柳息兒所爲,你雖然用心良苦,可終究還不是一個心腸狠毒地人!”
柳息兒一怔,轉頭看她,班兮道:“我知你自小受人欺凌,一心總想飛黃騰達。讓曾經瞧不起你的人後悔害怕,這才用盡心計地想達目地。你得勢之後,雖未對我有什麼顧念關懷。但任由我自生自滅這一項,畢竟算是放了我一條生路。這我心裡是明白地。息兒。你是爲形勢所迫,才機關算盡。可心底裡還是有一些柔情存在的。所以今天我纔來向你求助,只要你加以挽手,一定能幫到她,不是嗎?”
柳息兒朝她注視良久,慢慢轉身坐回榻上,才道:“我也不來瞞你,這些人天亮之時就要問斬,皇上已經下了聖旨,你這個忙,我恐怕無能爲力!”
班兮黯然轉頭,向窗外夜色凝視,輕輕說道:“天亮之時麼?息兒,這許多條性命將爲你而死。明日開始,你就要揹負如此重的罪孽,往後的年月裡,也許你會時常感到後悔愧疚,日不能安夜不能寢,便是這樣你也堅持麼?”
她的聲音再度回覆溫柔,輕聲道:”息兒,當初你想要地,如今你都已經得到了。可是這地位果真如同你曾經憧憬的一樣麼?你或許覺得走到今日已是費盡了心思,可是往後的日子裡還有更多你無法預料的危機四伏。生下這個孩子,只是一個開端而已!平安生下他、助他順利成長無病無難、爲他籌謀打算,這些樣樣般般是永無盡頭的。”
柳息兒神色黯然片刻,再次轉頭面向班兮時,臉上已是一片剛毅之色,道:“那有什麼?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若說沒有做準備,豈不是憑白惹人恥笑?何況這時想要保全自己,顧念種種更不是我柳息兒的作派。一直以來,步步爲營的是你班兮,可你如今又是怎樣?還不是要來求我?你不用來勸我什麼,這些人的性命怎能與我母子相比,如今我懷有龍兒,誰能的命能比我地更加珍貴!”
班兮朝她注視,她又道:“這一次我一定要殺一儆百,別說是你的一個侍女,便是這些妃嬪們,往後哪個敢打我的主意,危及我和這孩子地人,有一個我就殺一個,有一百我就除掉一百!”她的臉頰微微**,在燭光地映照下顯露出猙獰神色,轉頭不再對着班兮,道:“你走吧,我幫不了你!”
室內一時寂靜無聲,燭光微晃下,班兮臉上某種神情卻正在她眉間漸漸隱去,隔了好一會,才聽她淡淡說道:“你我心裡明白,她們都是無辜地,不是嗎?”這聲音與方纔班兮的柔聲細語大不相同,何況此話地意思讓人警覺,柳息兒忍不住愕然回頭看她。
只聽她徐徐道:“如今趙飛燕被打入冷宮,你的目地已經達到,可是……”她向柳息兒*近幾步,道:“可是這一件事,你卻是真的做錯了!”
她臉上恰纔的溫柔神色已經消失一空,柳息兒與她對視,只覺眼前此人已不是片刻前向自己相勸求助的那個班兮,她的面容仿似有一些改變,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柳息兒愕然驚覺!這就是自己曾經在地牢中與之面對的那個女人,這個女人生着班兮的容貌,可絕不是她,因爲只有面對她時,柳息兒纔會清楚地感覺到,自心底不停地涌動起的層層懼意。
班兮的目光中閃動着她陌生而又熟悉地惡笑一般的光芒,極輕極輕地道:“趙飛燕本來只是個得逢時機終於能夠享受榮華的舞姬,她的眼力有限,野心也只限於能不再寄人籬下,對從前的貧賤揚眉吐氣的單純女子而已,可是……你這一場陷害,卻使得她從夢境中清醒了!斬草不除根!冷宮?那可不是能關住她的地方呢!”
柳息兒全身一震,又聽她道:“所以,你今日實在不應該花太多時間享受眼前的成功,你甚至不知道爲自己樹了一個多麼可怕的對手!”她的話似乎正在隱隱打入柳息兒此時心中擔憂不安的地方,柳息兒站起身來迎向她,厲聲喝問:“你……你到底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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