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各種客人已經太多,給李用刀這麼一胡鬧,陳至、南宮尋常也沒再在容棲客棧歇下去的意思。
南宮尋常站起身來,自從趙燭影偷偷轉移走,他自己佔了二樓甲字房,此刻無事可做不如回屋清淨。
臨走之前,南宮尋常倒是還能打趣一兩句:“陳兄弟,你這張嘴剛纔可……挺給勁兒。”
陳至倒是不覺得不好意思,道:“我和秦雋有位好朋友,他那張嘴不止臭得很,開起腔來還不分敵我。
我這幾句,不過是跟他學的。”
這句“這幾句不過是跟他學的”非真非假,韋德已經身故,陳至學的其實反而是藉助煉心途威能心生相生而生出的韋德“聲音”之相。
南宮尋常也不願意深究,只是想着早知道陳至、秦雋有這麼個朋友薰陶,該放任南宮勝寒和這兩人多鬥鬥嘴。
南宮勝寒性子狡黠,多被嘴臭些日子說不定能收斂一些。
南宮尋常已經連閒聊的興趣都沒,陳至卻還有事情要問清:“南宮大哥,我這次回來沒見到那‘切利支丹’的真野段平,他去哪了?”
“玄衣衛來的時候他就悄悄開溜了,說是回頭會再來找我們。”
陳至不得不表露憂心:“希望他說的回頭,不要是在秦雋他們也回來之後。”
送走玄衣衛和法卻形的時候,陳至、南宮尋常就已經想到這夥兒人還要給秦雋發“鋒牒”,說不得發現秦雋的蹤跡後就會趁着兩邊消息不通先誆秦雋收下鋒牒,到時候仍是借“考察”之由行監視之事。
“鋒牒”一旦口承收下,再想推脫這件事就難了。
所以接觸“切利支丹”的時機,最好還是趁着秦雋、藏真心、南宮勝寒一行人從建安城歸來之前。
南宮尋常一拍腦門:“忘了告訴陳兄弟這事了,真野段平曾經給過個接頭人的信息。
說是我們期間有事可以先去找這個接頭人,到時候不用報他的名字,報‘東鄉’兩個字就好。”
陳至點頭表示明白,他更明白兩人做定同謀之後南宮尋常也是在進行試探,這個消息說不定就是留着等自己着急的。
表現得着急一點,反而說不定可以讓南宮尋常認爲自己對“天童子”也另有圖謀,從而以他在這夥人中畢竟主事的身份來做些手腳。
畢竟這份着急,其實屬於那位一早就歇下的“三不治郎中”張鄲。
南宮尋常既然回房,陳至乾脆出門爬上容棲客棧的屋頂去練起來武功。
開始時仍是“千回劍法”和“百遍神拳”,南宮尋常中間還開窗一次,說不定曾用他那身法竄上來偷偷看過一眼。
“千回劍法”三招“圓”“帶”“刺”用來用去,陳至真耍足一千回。
這套算不得劍法的劍法走完,別說看不見南宮尋常那甲字房的窗子開着,擡起頭來,陳至連月亮都找不到。
這一夜陳至真可在屋頂上安靜度過到看看日出了。
如果不是有另一位客人已經乾脆直接上房找來的話。
這人腳步也輕,功夫也高,陳至只是因爲煉覺途“無微不至”威能從腳下瓦片的震動直覺明白來人是誰。
知道來人是誰後,他就毫不在意將“千回劍法”最後幾回走完。
蕭忘形這次沒戴那頂之前和修羅道四當家“萬世不禪”弗望修一同過來時候戴着的那頂黑斗笠。
“‘神秘高人’是來看我武功進境的,還是有事情相談?”陳至對蕭忘形熟悉些,
對起話來也輕鬆點。
蕭忘形說話直截了當:“後者,前者既然看見那也順道。”
“我以爲修羅道四當家剛纔已經把話說清了?”
蕭忘形答道:“四當家剛纔前來,代表修羅道。我來,代表我自己。”
陳至自然明白他去而復返的意思,剛纔那句也不過打趣,直接問起來意:“有什麼話不妨說吧。”
蕭忘形輕踏瓦片,步步走來,謹慎不做出任何聲音,道:“既然來了,夜還長着,到也不急。
我們從閒事說起,你和秦小子離開了知風山通明山莊,之後那‘薛冶一脈’就有人找上門來。”
“哦?”對於陳至,這倒是個意外的消息“願聞其詳。”
“來的是那位照歲常,他的智慧和武功、長相都讓我不得不問你此人來歷。”
“照歲常找上了修羅道二當家?”陳至當然明白什麼樣的事態纔好叫蕭忘形特地直接發問。
“對,二當家對他的眼光和智慧讚許有加,他這算是拜山頭,二當家的意思是僅憑此人就可以和‘薛冶一脈’達成一定的合作。”
陳至知道,蕭忘形肯提,就該自己答清照歲常來歷纔好說出後話:“‘薛冶一脈’曾經藉助首陽門佔據‘秘境’的‘秘境元’造出一項‘異寶’。
那項‘異寶’叫做‘惡影鑑’,可以映照人的殺氣產生‘殺體’,用後即毀。
知風山通明山莊的凌泰民和‘薛冶一脈’合作,將這項‘異寶’佈局用在我身上,作爲同盟的誠意。
……所以修羅道二當家和‘薛冶一脈’達成合作了?”
蕭忘形倒是也不介意透露後續:“沒有,當時正趕上道主在修羅道之中。
道主聽說此事要跑來拿主意,見過那照歲常之後問了‘閉眼太歲’是什麼人。
聽說你常閉着眼睛,道主就放話讓二當家送客,做定主意不許二當家和‘薛冶一脈’合作,然後又離開修羅道了。”
“嗯?”陳至聽得不解“我常閉眼睛,和你們同‘薛冶一脈’合不合作有什麼關聯?”
蕭忘形嘆口氣道:“道主的想法沒人捕捉的到。說辭上,他是說照歲常沒有你‘閉眼太歲’的內涵,不夠有趣。”
陳至直接想到秦雋,這位修羅道道主行事隨心,倒是和秦雋有點相像。
陳至趁機問道:“這麼一說,蕭前輩從來沒跟我講過修羅道道主的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這句話一問出,陳至頭一遭看見蕭忘形嘴角抽搐:“如果我能講得明白,我倒是願意跟你講講。
可惜道主喜怒無常,做事也沒有能說得清的條理,硬要說的話就是個十足的瘋子。
有一遭道主聽說二當家要剿滅一小撮騷擾修羅道下游組織的流氓,他聽說那撮流氓的勢力弱得非常而且行事愚蠢,大叫自己終逢明主,下令讓把修羅道每個人的手腳捆上然後去向這撮流氓投降。
二當家當時甚至做好準備舉起反旗,要和道主和他的簇擁者你死我活來保全修羅道辛苦攢下的根基。
好在修羅道上下人數不少,還沒捆起來一成人手,外面已經傳來消息說這撮流氓同樣襲擾一座小村莊,給村民剿滅了。
幸而如此,江湖上仍有修羅道。”
陳至也覺得這種人的行徑聽一次都覺得頭疼,不如還是說回正題,於是直接道:“先說正事吧。”
蕭忘形也同意這句話,開口四個字:“‘切利支丹’。”
“嗯?”陳至沒成想會從蕭忘形口中聽到這個名號,故作疑問。
蕭忘形道:“相信你也看出我跟着四當家是有監視的意思在其中。
我現在告訴你原因,我幫過你很多次,希望你也能幫我一次。
揚州地面上有夥人在江湖和民間之間活動,自稱‘切利支丹’,這些人是二當家的客人,二當家不希望四當家在揚州意外發現這夥人。
如果你能找到這夥兒人的下落,又有機會接觸,告知他們如果有機會就先離開揚州,去別處宣傳他們的‘切利支教’。”
蕭忘形的要求直接,陳至相信他也聽說了百花谷刀手暫歇是因爲有人身患怪病求醫,進而想到陳至可能有這個機會。
陳至道:“我可以幫這個忙,不過是否離開揚州要看這夥兒人自己的意思,我不會刻意做手讓他們產生必須離開的想法。”
柳三嚴在揚州的假消息就是陳至要求下經過“水月仰天”之會讓人散佈,如果修羅道四當家能夠得知“水月仰天”的消息,蕭忘形說不定也能。
陳至希望起碼在用意上進行保密,自然不會向蕭忘形說清百花谷一行人對“天童子”的想法。
既然陳至算是應下,蕭忘形也不表現出對這種答應滿意與否,直接開始了順道的話題:“你的武功頗有進境,是時候習練別的路數了。
你或許需要自己弄一套拳掌指爪功夫,配合你的單劍劍法。
這兩項東西拿去。”
蕭忘形掏出兩本冊子,陳至接過來一看一冊封上寫着《羽林劍法》,另一冊封上寫着則是《地堂刀法》。
蕭忘形不忘解釋:“你們學習的路子中極缺基礎,用刀用劍基本之理或許需要多少熟悉,配合你們自己的進境。
羽林劍法是榮朝軍中將領和天衡府兩司衛士學習的基本劍法,盡述運劍基本道理。
另一本給秦小子,地堂刀法不止可以補足他‘夏姬八斬法’中確實的下路刀路,又有基本刀決可以參考。”
蕭忘形的武功不落套路, 對任何武功的可取之處都是憑藉從無招之招出發的眼光來發掘,所薦的倒是頗適合沒正經別人一路指點的陳至和秦雋。
陳至謝過蕭忘形,他其實早想到同一處武功缺陷,已經向“三不治郎中”張鄲要求交出幹陽三泰指功訣來補上這點。
蕭忘形臨走之前,不忘補句:“對了,道主雖然否決了二當家和‘薛冶一脈’合作,卻格外開恩同意照歲常沐了‘洗心泉’,他不再是你這個長相了。”
陳至曾經聽過蕭忘形講“洗心泉”秘境凶地的效果,脫口問道:“那他現在是什麼樣子?”
蕭忘形笑而不答,渾如沒聽見這個問題。
陳至明白和蕭忘形的新一輪遊戲已經開始,蕭忘形也留下留白,要和陳至再開新局,爭取對方的臣服。
蕭忘形直下容棲客棧屋頂。
陳至坐定主意,總有一日也要讓蕭忘形設法接受“璞玉泥塗”。
至於現在,既然是要練功,又有蕭忘形相贈的劍譜,陳至乾脆在屋頂盤坐翻看起來。
陳至早就想到要創造一套獨屬於自己,而且更加適合自己的武功。
爲此,煉心途的“聲音”們也已經做足準備,等待陳至在武學見識上的積累愈深。
到時候,陳至知道有一個“聲音”擅長教授他人,只是一直沒機會用上。
“屠世先生”晁顥的“聲音”和武學風格思路,最適合幫助陳至整理其他“聲音”不同角度的可取之處。
“屠世先生”畢竟是第一個將陳至和秦雋直接引到江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