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刀鬼”意外敗亡,慶家莊內局勢瞬間反轉。
慶家主母那雙眼本透過指縫而出,現在雙手顫抖難止,她等到了等待已久的殘忍景象,卻不是她想等的那一幅。
慶家主人慶凱見“雙面刀鬼”已成死屍,猶然不肯相信事實,向兒子投去詢問目光。
慶欒親見師父被害,更是愣在當場,哪裡注意得到自己父親投來眼神?
“閉眼太歲”和“雙面刀鬼”相鬥之處,六道齊整劃分裂痕便是斧鑿匠雕也做不出如此平整,地裂不足半寸,痕長卻蔓延不止十多丈之遠,直到院牆之外。
不掘地而探,沒人知道這六道裂痕到底有多深。
“護鈴雙劍”中的耿按琴方睜雙眼,手未離所按之弦,身未及從盤膝起來,臉上也還來不及變化爲喜悅神色,雙眼先是一轉,趕緊令道:“佔了大門、破院牆!”
畫屏門衆人如夢初醒,方要喜悅相慶,聽聞耿按琴一聲令下,六七名女徒分作兩路,分別向院門和被“雙面刀鬼”一開始刀氣所壞的院牆而去。
八名護院沒人敢攔這些姑奶奶的去路,只有一兩個想從院牆奪路而逃。
“閉眼太歲”陳至自然知道耿按琴反應理所當然,只是自己必須出口糾正:“除了慶家主人、主母外,降者不殺,去者不留!!”
“護鈴雙劍”剩下一位程繪靈到得此時,慌亂之心猶未安寧,知道自己必須把握最後機會,同時開口大聲喝令道:“‘閉眼太歲’已受重創,脫其擺佈就在當今!!誅殺‘閉眼太歲’!”
陳至甚至懶得看程繪靈一眼,他知道程繪靈自己做出最錯誤的判斷,將在這一聲之下完全失去任何對付自己的機會。
畢竟慶家主人對“雙面刀鬼”吩咐說得清楚,現在的事實就是“閉眼太歲”一勝使得畫屏門衆人齊齊脫險。
程繪靈感到畫屏門衆人不解目光投向自己,彷彿口口利劍相指,再看丈夫眼神透露無奈和祈求,卻沒有相助之意。
程繪靈一咬嘴脣,她看出剛纔極招相對“閉眼太歲”絕非輕易取勝,就是自己一人也可抓住機會。
程繪靈握緊手中利劍,方向陳至方向踏出兩步,第三步不得不止步,最具威力的事實已經擋在她的面前。
“系鈴名劍”張夢鈴持劍攔路,她手中拿的乃是臨來之前向羅初柔索要的劍,劍上毫無贅飾,此刻持來比她原來那口更具宗師風範。
慶家主人慶凱口中諾諾唸叨:“除了主人主母降者不殺,降者不殺……”
兩聲唸叨之後,肥胖的慶凱自後踹向兒子慶欒膝彎。
慶欒猶未回神,一踹之下直接跪在地上。
慶凱四處張望同時大叫:“慶欒已降!!!慶欒已降!!!”
張望的最後,慶凱的目光投向“閉眼太歲”陳至,陳至沒法用眼神回答,點頭示意自己明白慶家主人用意。
慶家主人慶凱見到陳至這一點頭,如蒙大赦,拖着肥胖身軀跑向花圃,拾起鐵鍬再奔向陳至,口中叫道:“慶家主人慶凱自作冤孽,執迷不悟,‘什麼太歲’壞我好事,我同你拼了!!!”
慶凱叫得有氣無力,奔得氣喘吁吁,方奔幾步已中趕過來的羅初柔兩劍,跌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羅初柔慌亂護住陳至,剛回頭看向陳至,還來不及詢問意思,陳至已經再開其口:“除了慶家主人、主母外,降者不殺,去者不留!”
羅初柔再將頭轉回身前,給慶家主人肥胖身軀補上數劍。
慶欒這時纔回神,叫了聲“爹”後眼見形勢不妙,硬是第二聲不敢叫出,只是雙手不舉不落,跪着不斷顫抖。
耿按劍也再令道:“不降者殺,不去者留!!!”
畫屏門一干女徒這纔算聽懂完整號令,執行起來卻是混亂,就是奪路而逃者不肯放下手中傢伙的也乾脆殺了,向那段破院牆先跑去的三人手中雖然沒拿東西,慌亂之下守那一段的兩名女徒也以爲是衝自己來各自出劍殺了才肯讓路。
除了陳至、屍身和畫屏門人,慶家莊大院之中就只剩下了跪着的人。
陳至用“消威刑持勢”擊斃“雙面刀鬼”梅傳仁,威力也走遍自己上半身,經過“渾圓如意”運勁法門盡力避免以自力相敵,一時上半身也毫無力氣,這時力氣才緩緩回來。
“四分地刑勢”這記雛形之招雖具神妙,還有太多的地方需要完善。
當下沒有歇息的餘地,陳至一正身形,繼續交代後續事項:“誅殺慶家主母,着餘下慶家家丁集中所有屍身!
抽四人進屋搜刮,現銀財物盡取,房契田契搜出就地擺放,半個時辰之內我要看到這些統統做好!”
慶家主母慶李氏本已趁機跪好,這時聽說還要“誅殺”自己,趕忙大叫求饒:“等一下等一下!!各位大俠女俠,這裡頭可沒我什麼事。
老爺,都是老爺,老爺死得好!!!
無論欠各位銀兩還是翻臉讓人開殺可都不是我的意思!!!”
羅初柔氣不過,當先劍一揮擺,駁道:“‘義捐’一事最初總是你出面的!!”
餘下女徒見這邊還有話說,只好先依照吩咐處理其他的事情。
“系鈴名劍”張夢鈴身爲畫屏門掌門,此刻既無面前兇險,一身氣派已復,見慶李氏求饒可憐,也向陳至行江湖禮道:“陳少俠,首惡既除,慶夫人女子之身聽令無奈,我看就饒過她一遭?”
程繪靈雖然呆立如同木頭,此時也側耳要聽清每個細節,如果張夢鈴此刻還能左右“閉眼太歲”的意見,她相信以情分來說也有機會保全自己。
陳至倒是願意爲張夢鈴來解惑爲何慶家主母非殺不可的道理:“她有孃家,慶家主人敢於擺弄江湖人物,身後必有持仗。
此人又是愚鈍心惡人物,除非張掌能時刻派人用刀劍架住她,否則刀劍一撤,她有向孃家訴苦機會必有後話。”
慶李氏拿不準該賠笑還是該賣哭,思量之下先強作笑臉,道:“瞧這位大爺說的,我是那麼不開眼的人兒嗎?
我一介女流,沒別的長處,卻也知道老爺這是作惡自斃。
今天諸位行此善舉,我雖然沒那個身份立場大慶特慶,總也知道從此該給各位做牛做馬。若再再不行,我更加下賤點,爲奴爲婢也行啊?”
這一番話已經把牛馬擺在比奴婢更高貴的位置上,慶欒不想再聽母親蠢笨的求饒方式,他知道且不說這夥人善惡不明,就是十足的好人聽了這席話也起心得砍了她。
陳至更是懶得多說,他接下來的話只對張夢鈴:“張掌可以信這番話,就如同當初信了那四百兩的‘認捐’一樣。”
張夢鈴也明白了陳至這層意思,慶李氏這番話聽起來比之前的話更像一時搪塞之辭,她也不得不信慶李氏必然懷有事後報復之心。
於是張夢鈴持劍向慶李氏走去。
慶李氏一下明白自己的告饒沒有起到效果,起身大叫:“殺人啦!殺人啦!!劉頭兒,馬頭兒,救我!!!”
話剛喊完,張夢鈴一劍一劍刺進慶李氏肥胖身軀,沒讓她跑遠。
現在慶李氏也是一具屍身,可以交給其他女徒“集中”了。
陳至最後走向慶欒,希望他繼承了父親慶凱的三分聰明:“你的父親替你主張降服。”
慶欒不敢多話,顫聲答道:“是。”
陳至又道:“你和父親兩人共同隱匿江湖敗類‘雙面刀鬼’梅傳仁,畫屏門衆人、此刻慶家大院中剩餘家丁、護院都是見證,梅傳仁屍身自成鐵證。”
慶欒的回答又是:“是。”
陳至轉而一問:“慶家在外,還有什麼產業?”
慶欒不能再答“是”他知道這回答意味着自己的價值:“會稽城中‘滿悅樓’樓子,還有一處織坊……是、是我堂弟經營。
這、這兩處……我、我都能給它辦下去。
此外,還有十、十二畝田放租。”
陳至點點頭,細細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慶家主人,慶家今日給‘雙面刀鬼’闖進殺生,幸得畫屏門救助。
慶家田產吃租依舊,織坊、樓子一明一暗成爲畫屏門產業,今後純利五成爲供奉,交於畫屏門委派之人催收。
作爲答謝,慶家賠上府上所有現銀。
‘滿悅樓’樓子裡的姑娘再過幾日由畫屏門‘護鈴雙劍’夫婦傳授基本江湖見識,要學會套話,任何江湖傳聞落入她們的耳,隨後就得落入畫屏門人的耳中。”
慶欒一怔,其實從“雙面刀鬼”梅傳仁在家中藏匿開始,他就已經着手讓樓子裡姑娘打聽江湖風聲,父親慶凱也是憑着這份見識才敢把畫屏門在“義捐”一事上當猴子耍。
眼前這位“閉眼太歲”雖然年輕,可是足見是位可怕人物,是沒想到這一層還是給自己瞞過畫屏門而能讓雙方既往不咎?
慶欒不敢隨便設想,只好簡單又答:“是。”
從慶欒這一怔,陳至已經知道自己所料不差,轉而對張夢鈴說:“張掌,這是你們最初的產業,今後你們會有更多產業,需要一個在外之人代爲打理。
半年爲期,如果慶欒合適,今後不方便作的民間事務皆可吩咐,在錢財利益上多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下一步,揚州地面上昌盛的縷臂會將會瓦解,如果慶欒不能勝任,我們就要另尋人選來接管相關所有的產業。”
慶欒聽這一席話,已知道“閉眼太歲”和畫屏門另有其他想法,所以剛纔的安排其實是給慶欒的一個臺階。
慶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縷臂會的存在,以前在會稽城中打對家的樓子很可能就是縷臂會某處鉅商親戚的產業。
那種坐擁無數財富,關係四延八展的組織真會瓦解?
而慶欒自己,居然有機會在其中分一杯羹?
陳至最後只對慶欒說了一句:“慶家前主人有才能,卻執着於小聰明上,之後的慶家會更加強盛。”
慶欒這次一言不發,連個“是”都不答,父母死在面前,他生出的一點仇恨也在和這些話裡描繪的景象交戰。
陳至看着這個人,希望這幅景象和這點仇恨都能長久留在他的心裡,這樣這個人才會更加有用。
各人都忙於事務,一時間只剩下“護鈴雙劍”中的程繪靈需要處理,陳至看向程繪靈。
程繪靈自然是分辨不出來始終在“閉眼”的“閉眼太歲”是否看着自己,只是和自己的丈夫對視一眼。
一眼之後,耿按琴一聲嘆氣,帶着無奈表情主動攙着妻子走向陳至。
程繪靈就這麼任由丈夫攙着,她自知全盤皆敗,只等待“閉眼太歲”的處決。
走到“閉眼太歲”身前,夫妻兩人卻聽到陳至說出的是意外的話:“這一次你做得不夠好, 你失去了一次機會。
如果再想有機會,你需要比現在更加聰明,想要消除我的戒心並不容易。
耿大俠的所爲,會讓你有個‘有愧於我’的由頭。
表演得足夠深刻,你纔有再次向我舉劍的機會。”
程繪靈不敢相信“閉眼太歲”的縱放,這次縱放也是十足的羞辱,她咬牙問道:“你……你到底打算讓畫屏門今後變成什麼樣子?”
“繪靈!”耿按琴趕緊呼喚妻子名字,希望她少說兩句。
陳至用一副平淡口氣答起這個問題:“什麼樣子?我想要的樣子,你們應該有的樣子,其他人需要的樣子。
畫屏門將會摒除‘只收女徒’的規矩,失去本來的特色,然後變成強盛的門派。”
程繪靈冷哼一聲:“失去了本來的特色,還是畫屏門嗎?還是說,會是你‘閉眼太歲’手中的傀儡?!”
陳至答得更加理所當然:“耿大俠加入畫屏門之後,那條規矩已經形同實際廢除。
你們本來的特色,就是撐到最後然後滅亡或者成爲別人手中的傀儡。
程女俠,你尚且沒有平安享受作程村姑的機會,除非你想做一名死村姑。
不如就從怎麼做傀儡學起吧。”
說完這句,陳至不再理會這個人,陳至需要一名愚蠢的反抗者,給謝小芸爭取更多的時間和一次由謝小芸主導對畫屏門內部重訂次序的機會。
“護鈴雙劍”中的程繪靈,在這點上來說實在是個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