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心殿殿後本爲藏刀門門主藏神威同家人僕從起居之用,道路以石板鋪地,也以石爲壁,縫隙灌以熔融泥沙。
不足兩丈寬的道路此刻由兩邊石壁火把照亮,南信鄉背對火把,身上面目輪廓給光影襯得涇渭分明。
“噗”的一聲,是陳至等前後分列四人近處牆上火把燒至一處火焰乍明。
四人分列,秦雋最爲靠前,一前一後護着中間並列“小老闆”凌泰民、藏真心兩人。
秦雋並不清楚那位藏小姐實力如何,詭劍“罻羅”又有哪般厲害。
他趨向最前,是信任身後“小老闆”凌泰民戰時狠辣智慧,自己老弟陳至又善於分析。
四人中先動手的,偏偏是秦雋尚摸不清楚底細的藏真心。
藏真心左手解下腰間鹿皮水袋,傾出其中之物,銀色液體觸到她右手,她便奔向前面如鞭揮動。
南信鄉目不轉睛,首先目睹從秦雋左首衝過來的藏真心手中詭劍“罻羅”風采。
銀色光芒火光映照之下清晰可見,燦爛耀眼,在藏真心手中如鞭似鏢,飛甩時末端已經斷開飛出。
南信鄉手中短劍劃圓轉護左側腹前,他心知道路寬度如此,眼前四名敵手在這種廣闊攻勢之下其他人不能越過施展互成掣肘。
銀光更近一些,南信鄉揮動稍短鐵劍,腳步轉動,劍尖捕捉最近一處光芒。
“鐺”一聲,手上稍微吃力,那點銀芒給南信鄉劍尖擊飛出去。
南信鄉手中劍再追下一處,下下處,擊飛六點銀芒,迎上銀色“長鞭”。
如他所料,藏真心身後三人也估計銀芒擊飛落處,不能馬上上前,先敗眼前藏真心就可以將“罻羅”搶在手中。
藏真心實力不佳,南信鄉判斷她的武功和剛被自己誅殺的曹雲冬相比還差點。
先奪得詭劍“罻羅”,就是直接致勝的良機。
“罻羅”現出,除了藏真心、南信鄉外都在消化腦中突然出現的“罻羅”用法玄機。
南信鄉身屬“薛冶一脈”,早在之前就聽說過“罻羅”的性質,他要抓住三名敵人不能相助的機會,快速取下藏真心。
南信鄉手中稍短鐵劍揮舞不停,威勢不絕,寸寸如蔓藤繞樹總咬着“長鞭”鞭身直要爬到持着“罻羅”的纖弱手腕。
藏真心見敵人實力非凡,左右揮動手中“罻羅”卻仍阻止不了“長鞭”給對手手中劍尋軌而來寸寸咬近。
“薛冶一脈”秘傳“平陽劍法”之中,通明山莊淩氏吸收投靠匠師帶入“龍淵”一部結合其他劍法改進而成歸真劍法。
南信鄉則獲贈習練“工布”一部作爲藏招,“流水不息”“珠不可衽”兩招合起來就是這一部“平陽劍法”的特色。
越是出招,招式越強,在南信鄉煉體一途“超脫血身”初境威能體力支援之下,他每一劍都暗藏比自己上一劍更難化消的可怕殺着。
三人腦中化消完概念,回神之時當即看到南信鄉“流水不息”劍式咬到南信鄉身前藏真心手腕上,同時一愣。
太嫩了,這有什麼好驚奇的?驚奇的要到後面,南信鄉得意之極,正欲嘲笑三人。
可這嬌滴滴的小姐,居然沒發出慘叫聲。
定睛一看,咬進藏真心手腕的劍尖陷入進去也未出血,眼前藏真心身上顏色居然在向銀色褪色。
陳至、秦雋、凌泰民三人回神之時,讓他們愣住的景象本來也不是藏真心遇險。
而是藏真心蹲伏藏身牆邊,
手中銀色“長鞭”延伸到自己身前另一個“藏真心”背後融入進去。
南信鄉的劍自然是咬進這個“藏真心”的手腕裡。
南信鄉眼前“藏真心”褪色純銀失去人形,下一刻變化成銀色羅網,要將南信鄉網羅其中。
南信鄉甚至看到羅網結合之處細小彎鉤倒刺。
詭劍“罻羅”異能,隨心意任意變化,想象力就是持有者的戰鬥力。
南信鄉牙一咬知道速決戰法失策,即使再小看藏大小姐的武力,自己也不該小看詭劍“罻羅”。
這口“十三名鋒”沒固定的份量,如果持有者的想象力夠細緻強大,想象足夠快速細節足夠準確,甚至可以瞬間化身汪洋大海淹沒整個兗州。
藏真心一計得逞,馬上要以銀色羅網控制住南信鄉的行動。
先前給南信鄉擊飛的七粒銀芒“水滴”沿石壁縫隙爬到不同位置待命,這時也化身七柄小型飛刀,從不同角度同時射向南信鄉。
“好!這招有料!!”秦雋忍不住叫好。
“有料”的招卻不見得一定會是致命的招。
先前調查南信鄉失蹤之時,從牀位的選擇陳至判斷南信鄉是個粗中有細,總留着一手退路的人。
這個判斷並未出錯。
南信鄉拋棄手中稍短鐵劍,雙手插向腰間耷下衣衫之內。
雙手再抽出時候,分別取出兩團很像“罻羅”會自己變形的東西,化爲絲網攀上雙手和十指消失不見。
其實這兩團東西其實是化身肉眼難見細絲護住了南信鄉雙手各處。
“三缺名匠”孤獨殘平日不展自“薛冶一脈”傳承下來的真正精妙鑄術,這兩團東西正是孤獨殘以真正鑄術和盜用奇材親造親贈的一副“無形手甲”,頗有防刃之效。
孤獨殘共給了南信鄉兩副“無形手甲”,其中一副給他當信物用贈給此間接頭主事之人“孤光一點熒”。
先前“孤光一點熒”也是以此物配合自身“悲歡把”功夫接下藏刀門門主“千人斬”強橫一刀。
“無形手甲”上手,南信鄉主動出手撕扯動面前即將罩住自己全身的銀色絲網,一陣攪動。
七柄“水滴”飛刀發出脆響,和銀色絲網擦出火花再被擊飛,迴流向藏真心手中。
藏真心見殺招被破,卻也絲毫動彈不得。
她這是第二次用詭劍“罻羅”,臨時靈機一動想出如此殺招。
這一殺招的代價卻是她先前沒來及設想。
詭劍“罻羅”能將持用者的想象力化爲現實,需要的想象力除了要強大細緻,同時極度用腦。
殺招使出,藏真心瞬間覺得頭顱震盪,頭腦之中如同沸騰灼熱。
她不止馬上失去再行動能力,更只能坐到牆角,甚至頭腦攪動感覺激盪腸胃涌出乾嘔衝動。
邪劍“血塗”有需要染血開劍這層不便,詭劍“罻羅”更有出招燒掉頭腦之虞。
眼看南信鄉輕易脫險,凌泰民、陳至想到了同一處:短打無用。
南信鄉手中劍法厲害,這兩人本來打算其中一人纏鬥不懈,寧可帶傷也要給其他人束縛住南信鄉手腳換取進攻機會的戰法。
眼見南信鄉手上功夫之威,古怪物件防刃效果之佳,知道短打之下,兇險其實是在場四人中無人能夠消受。
凌泰民已經沒招,所剩的只有全力以赴看老天眷顧不眷顧這個想法。
陳至也感靈感突發之招,可能難以確實奏效。
藏真心殺招既被破又動彈不得,只能眼見南信鄉扯破銀網,一手拾取自己的稍短鐵劍,另一手伸過來要奪手中詭劍“罻羅”。
一道身影護在她面前。
秦雋。
秦雋膝上傷勢並不怎見好,知道此刻必須是由自己先阻止南信鄉取得“罻羅”纔有勝機。
先前所帶更長尖刀已經給那“啞光一地暗”提燈混蛋打變形不能再用,秦雋此刻用的是進修心殿後撿到的一口尋常刀。
宋符生死前沒能取到的正是這口刀。
“神刀”永傳,宋符生臨死大呼的口號把這份信念傳給了藏刀門門主藏神威。
宋符生沒能取到的這口刀,則傳給了秦雋一個機會。
秦雋正面迎戰南信鄉一劍突來,手中刀格住當胸一刺。
南信鄉的劍尖並沒給這一格彈開,卻彷彿有股黏勁把它黏在秦雋手中刀身。
“平陽劍法”中“工布”一部的奇招“珠不可衽”。
明珠成串再編串成席,每一粒明珠仍然自有其重。
不可承重,席裂珠散。
可以承重,席成串實。
黏勁沾上,是斷是連全憑施招者心意。
南信鄉運劍進逼,把握着時機,要在最佳一瞬間“席裂珠散”,再以一刺終結眼前攔路小子性命。
南信鄉劍尖勁力爆吐,“席裂珠散”,逼得秦雋手中刀錯位。
一劍正中秦雋胸膛!
秦雋早知自己對付不了南信鄉奇怪劍招,早就做好受傷打算,以“超脫血身”境界煉體途威能拖延自己中劍喪命瞬間。
他要以胸口封住鐵劍,強出一招。
“夏姬八斬法”之中,不需要運動雙腳的一招。
橫抹斜劃,再翻刀身逼退敵手進攻的一招斬法“宣後拒囂狂”!
此刻劍已給封在胸前,實際逼退南信鄉的是一開始那一橫一斜的抹劃。
南信鄉被一抹一劃逼得抽撤鐵劍,知道劍進這小子胸膛不過一寸多些,難以取命。
再出一劍時,這小子亂揮手中刀,仍是強催“超脫血身”境界威能威勢不減守勢不絕。
南信鄉“流水不息”連攻,加催手中鐵劍威力,料想自己很快能破這無招無式亂守一通的戰法。
秦雋全然不顧傷勢,阻了南信鄉兩息之久。
南信鄉沒能突破這股守勢,他迎來另外兩個人的襲擊。
聽天由命吧,“小老闆”凌泰民這樣想。
絕不能讓這人殺了秦雋,陳至腦中此刻只有這股衝動。
來得好莽,挺好,南信鄉心中暗笑。
先改殺這兩個小子,那個用刀的小子和藏大小姐怎麼沒法再戰了,也是一條穩妥取勝之道。
眼看兩人接戰,秦雋手上力氣一鬆,整個人向後倒下去。
宋符生大呼“‘神刀’永傳”的時候,他相信自己能把這份信念傳給門主藏神威。
相信,也是秦雋此刻的力量。
秦雋絕對相信陳至。
接下來就看你的做法,你的做法總是能贏,秦雋失去意識前想。
另一個仍在強撐的人,也正因爲頭腦混亂在胡思亂想。
藏真心眼看着面前人倒下來,頭撞一下石壁,滑到得比倚着石壁的自己還難看。
她在想這個人是誰。
對了,好像是個“和採花賊何異”的人。
這人怎麼這麼沒用?
她想不清楚,弄不明白。
這人“沒用”之前好像還挺有氣勢,剛纔這人在自己面前胡亂揮刀,好像有自己父親的氣勢。
她突然又覺得剛纔護着自己的背影,莫名其妙和總是很嚴肅的“護刀”宋爺爺有點像。
想到這裡,藏真心又產生種自己也弄不清楚的感覺:她覺得看這人倒下這“沒用”的樣子,突然覺得“沒用”也挺瀟灑的。
胡思亂想一陣,藏真心也昏了過去。
她和那“沒用”的“採花賊”小子倒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