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巨斧走近之時,葉西風已經送走邱公邱婆的孫女,王巨斧只堪堪看到一個女人遠走,他沒有辨別那個女人身份的興趣或者必要。
王巨斧倒提長柄巨斧氣勢洶洶前來,要找的人只有一個:葉西風。
葉西風看王巨斧氣勢已知這漢子粗中有細,自己可以騙過那老眼昏花的邱公邱婆,卻不能一直騙過他。
王巨斧在葉西風眼前丈許站定,將巨斧往地上一拄,開口第一句便是酸損:“你這小子怎麼喜歡往這種偏僻村頭裡鑽,別人不要的村屋,待得比較舒服嗎?”
這句說是酸損,針對態度表露無疑,通過王巨斧透露的怒意,葉西風已經明白此人如今來意。
只是葉西風仍要接這句話,他想知道自己哪處漏了破綻:“經過玄衣衛鎮伏旁村,揚州百姓自澇災之後已經慣於遷徙,他們遺下的空屋用來躲藏實在沒什麼不舒服。
何況此處距‘切利支丹’所踞‘桃源鄉地上天國’已經不遠,我躲在此處豈不是正好合適?
王前輩挾怒而來,晚輩倒是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
“得罪?你沒得罪!”王巨斧怪笑一聲“只是幾日下來,‘切利支丹’的事情越鬧越大,我開始疑心這夥兒人的威脅已經擺在和‘四山兩宗一府司’七大派對立的明面,以二當家的精細是不是真會希望保下這些人。
恰好我幾日按住手下人手謹慎行事,除了探明局勢外,還遇到了一個出現得恰逢其時的大人物。”
葉西風終於明白是什麼人讓王巨斧不止於懷疑,甚至直接找到自己面前來針鋒相對:“四當家?”
“原來你知道他在揚州。”王巨斧故作恍然狀,語調輕重變化古怪,十足諷刺意味。
蕭忘形不告而別,葉西風始終未去修羅道四當家“萬世不禪”弗望修面前露過一面,此人如果關心“切利支丹”鬧出的動靜,找上王巨斧也是自然。
這是葉西風不能彌補的漏失,他能動用的主要都是如邱公、邱婆、王巨斧般三當家的手下或者自己不願意動用的平常配合自己執行刺殺任務的搭檔。
動用前者的人,邱公、邱婆、王巨斧馬上產生疑問;動用後者的人,直接會讓四當家弗望修聯想到“奪眼西風”葉西風有意監視自己。
任何一邊的人用起來都是暴露葉西風自作主張,參與“切利支丹”事情的事實,所以葉西風在這方面的排布只能憑藉運氣,如果弗望修能晚一刻參與進來,說不定事情已經發生,那後面就好說了。
更何況葉西風主動參與此事的根由,本來就是私心希望“切利支丹”事態鬧大之後,他苦尋已久的滅度宗開始動作而露出形跡。
既然四當家已經找上王巨斧,此刻葉西風更沒什麼可說的,只是仍不理解爲何這種情況下會是王巨斧先來找到自己。
王巨斧氣勢正盛,有過“成功套出”那“閉眼太歲”說走嘴的經歷,葉西風打算故技重施,所以他裝作慌亂問道:“那麼,四當家認爲晚輩自作主張?
你們怎麼不去問問蕭忘形,畢竟是他把事情交晚輩處理。”
憑藉刻意作出這慌亂神態,和這種打算推蕭忘形出來的粗陋掩飾手法,葉西風相信可以將王巨斧的氣焰推高一層,讓其言語有失。
王巨斧果然已經笑聲復現豪放之感,笑答道:“四當家什麼也沒說,我雖然疑心,不至於挑撥二當家手下和四當家。
所以我這才先來尋你問個清楚。
我也不知道一試之下你果然表露慌亂,證實了我的猜想。
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說出自己的目的,如果你是爲修羅道整體設想,說明想法然後一塊就到四當家面前分說清楚,我也好幫你美言幾句相助。”
葉西風一聽這話,心想這多少可以解釋王巨斧這種情況下到底是爲何單獨前來,於是接道:“王前輩這份豪邁,晚輩向來是欣賞的!”
葉西風邊發隨口之贊,斗篷下的右手經由背後已經抽出後腰間甩手鏢。
謹慎到要先確認顯而易見的背叛纔好處置,這種說好聽是豪邁公道說難聽是愚直的作風,在修羅道之人眼中也只能是欣賞欣賞而已。
比如王巨斧說話時候是站定在葉西風面前丈許,這合適的距離是讓葉西風不至於感到馬上緊張,但是也同樣將自己暴露在葉西風攻擊範圍之內。
兩人說話時天色已經更晚些,葉西風在這荒村中點燃的寥寥燈火已經沒法驅散所有的黑暗。
沉靜的夜色,同樣開始掩起葉西風沉靜的眼神。
甩手鏢尚未甩出,一聲迴盪之聲卻自王巨斧身後蕩來,直蕩葉西風沉定的心神,使得葉西風心中殺機一時受抑。
“本座也同樣欣賞!!!”
葉西風瞬間臉色一變,他自然是聽過四當家“萬世不禪”弗望修的聲音的,只是這一聲一出代表人已經到附近。
葉西風驚訝之餘,已經明白自己遭到戲弄,怒喝道:“王巨斧,你……!!!”
四當家弗望修的到場,說明王巨斧剛纔所說自己先來試探之說乃是戲弄葉西風的屁話。
王巨斧粗中有細,早已經通過種種細節聯想到葉西風的自作主張,看來他和四當家見面的情形不是兩人碰頭之後發現有疑,而是王巨斧力主葉西風私作主張。
而他“單獨前來”不過先來一步,剛纔的試探也是爲了向四當家證明葉西風的心懷不軌而已。
王巨斧此時才聽出葉西風的怒意發自真心,哈哈笑道:“哈哈哈,葉小子,始終太過年輕。
容我盜用一句道主說過的話:‘只願意騙人或者只會上當,而不是自己既能騙人又願意上當,這種人是太想贏而不肯輸個性不夠鮮明有趣,是最不適合在修羅道長待啊!’”
葉西風一咬牙,眼見形勢有變也不容多想,腳下運動功夫退入荒村未點燃燈火處而去。
王巨斧知其認爲四當家到來終不可避,只是想借黑暗之掩讓追者陷入錯誤方向再尋脫身之機,冷笑着看葉西風退去荒村方向也不先追。
一直跟從四當家“萬世不禪”弗望修的那個大鬍子計軍喧步步來到王巨斧身後,道:“果然葉西風另有目的,其自作主張利用你們來參與此事,看來其中確實沒有二當家的意思在內。
王兄有勇有謀,既能證實此點,我自當稟明四當家王兄所言不虛。”
葉西風自然不知道計軍喧有手模仿任何聽過聲音的精湛口技,剛纔強運功力遠傳聲音的正是計軍喧,弗望修根本未曾跟來。
這一點蕭忘形自然知道,只是也沒任何提前特意提醒葉西風的需要,畢竟葉西風會用到這項情報,那只有在他需要針對自己人的時候。
而葉西風也看輕了王巨斧,王巨斧雖然聽從三當家之命潛伏,對修羅道內外的消息一經過耳從來不曾疏漏。
是以王巨斧不光知道計軍喧這項本領,更瞭解葉西風和滅度宗有怨的過去,才能在猜出葉西風主張背後目的之後奮力主張,向四當家弗望修和計軍喧提出以此法試探。
眼下已經坐實葉西風自作主張之舉,王巨斧反而提斧步步向荒村而去,只對計軍喧道:“計兄且去向四當家回稟,我要試試抓住這廝。”
“這種地形是‘奪眼西風’所擅偷襲必須的地形,如果是我,不會繼續逼迫此人。”
“計兄不是我,沒有必須設法抓住此人的立場。”
計軍喧點頭,知道自己不必再勸,於是向來處折返。
四當家“萬世不禪”弗望修是沒有提三當家愛惜羽毛的必要,眼下邱公邱婆負責近葦原方面並潛伏進去,已經深陷事態,王巨斧唯有抓獲“奪眼西風”本人才好說服二老撤手。
王巨斧步步向前, 他料定葉西風自知不能憑藉避開他心中以爲已經前來的四當家,必然是借夜色掩飾嘗試施展“西風流火”絕技擾敵後纔有奮力逃脫的機會。
進了荒村,王巨斧快走到村尾,他知道自己必然已經落入潛伏暗處的葉西風視野之內。
而對此時已成驚弓之鳥的葉西風來說,這會是個什麼樣的形勢?
葉西風暗中冷眼盯緊着王巨斧,此刻他在生疑。
爲何沒見四當家現面?
爲何這種情況下仍是王巨斧獨自提斧而來,大搖大擺從村頭走到村尾?
藉助夜色之掩隱身暗處,本來是“奪眼西風”最爲得意的偷襲主場,只是王巨斧藉助先前情形故佈疑陣之下,葉西風中了疑兵之計,猶豫和懷疑正在削弱他出手的信心。
“西風流火”未出,威力已先失三分,不再具有必然先奪眼再奪命的致命威脅,正是王巨斧故佈疑陣想要的效果。
這一場已成忍耐之戰,葉西風一旦忍耐不住而出手必然暴露位置,而王巨斧能夠從“西風流火”下倖免就有了逼近纏鬥葉西風之機。
因爲王巨斧精妙的故佈疑陣,對戰兩方這兩人中,只有“奪眼西風”葉西風一人的心神不斷被懷疑和猶豫虛耗。
所以王巨斧毫不懷疑葉西風必會出手,在葉西風的懷疑和猶豫在胸中交纏爭戰到他情緒最爲緊張之時,葉西風的“西風流火”必然會出手。
在逼命的沉默之中,如果不能爆發,就只有滅亡一途!
王巨斧沉下心情,全神貫注只待“西風流火”豔紅綻放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