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榮濤戴着一頂大棉帽子,把護耳放了下來,一溜小跑的從旅館的門裡出來,鑽進馬路對面那間小飯館裡。撩開門上的草綠色棉門簾,一股混合着各種飯菜和菸酒味道的熱氣直撲到自己的臉上。
“來啦,吃什麼?”包着花頭巾的哈薩克老闆娘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話問他。
“跟昨天一樣。”抖了抖大衣上的雪,韓榮濤把帽子摘下來放在一邊,“再來瓶二兩的新疆白,一盤羊腱子。”
“今天吃的好呢,還喝酒。發財了?”哈薩克老闆娘嬉笑着,這個不高,但長着挺敦實的漢人老客這一個月幾乎天天上她這間小飯館來吃飯。平常一大碗拉條子或者一大份炒餅就完事,今天還要了酒菜。看來是談成了什麼生意。
“發哪門子財啊。這不在阿克蘇等了一個月,總算是排上隊了。”韓榮濤先把二兩新疆白的蓋擰開了啁了一口,“我這個來買東西的,比賣東西還tmd難。”?? 太陽的距離2
他是個在河北做工業油脂的,平常用回收油(地溝油)和各大汽車4s店裡淘汰出來的報廢油做原料。而必不可少的那一部分重油雖然量不大,卻是成本最高的部分。年初國際原油價格在200美元的時候,他和人合夥的廠子幾乎堅持不下去了。還好熬到了4月份,算是緩了一口氣。
後來他不知怎麼的弄到了一個消息,新疆這邊的煤變油示範工程合成的油比現在市場上的油便宜了差不多有4成。多方打聽確認是真的之後,韓榮濤就開始託人找關係想從這個示範工程弄油。結果弄了一頓,人都託到建設兵團了,還是沒能搞掂。一賭氣,老韓和自己的合夥人打了個招呼,一腦袋就扎進了阿克蘇。等到了阿克蘇才知道,這個示範工程產量有限,產品有配額的。而且得排隊,慢慢等吧。
夾了一口切的厚薄不勻的羊腱子,把白酒辛辣的氣味往下壓一壓。他一邊吃着一邊看掛在牆上的電視。飯館裡人不少,很多都是跟自己一樣,全國各地的採購員,採購經理們。一個個捂的嚴嚴實實,吃東西,聊閒天兒。
電視上的新聞裡,正播放着一隊全地形車,在向阿里地區進行冬季補給輸送的新聞。作爲曾經在那裡服役的一名老兵,韓榮濤對這個阿里地區有些嗤之以鼻。不就是阿克塞欽嗎,非得弄個什麼阿里地區。連新藏鐵路都在那裡紮下根了,搞輿論的那幫傻x們非藏着掖着。
不過對於這種全地形車在冬季向偏遠邊防哨所送給養的事情,老韓還是很感慨的。他服役的那一會兒,條件差,入冬後就是“老四樣”,連哨所裡的軍犬都跟他們一起吃壓縮餅乾煮成的糊糊。那一陣兒邊防上的軍犬們可是寶貝疙瘩,一天三十塊錢的伙食費比他們這些人的都高。
那些日子裡,在走路都要大喘氣的5000米海拔的哨所上,扛着沉重的40火,迎着能曬掉皮的紫外線,巡邏,訓練,維護工事。用哨所裡的望遠鏡看對面那些皮膚黝黑的印度山地步兵練瑜伽。那些喜歡帶着把刀的庫爾喀土兵們戰術呆板,動作僵硬。而自己的連長最愛乾的事情就是閒下來的時候,拿着地圖跟手底下的兵說,哪裡是巴里加斯,從典角村出擊後什麼時候能拿下對方的哨所,然後後續部隊多長時間能從山口衝下去,然後就是西姆拉和昌迪加爾,再往前就是新德里了。在地圖上,無數次向新德里發起進攻,無數次翻過喀喇崑崙山口,多少次閃擊列城,直到老連長轉業,那刺眼的紅色箭頭依然標在地圖上。
唉,真想再回部隊看一眼啊。這個想法像氣泡一樣冒了起來,不過看了看自己的啤酒肚,又苦笑着搖搖頭把這個念頭拋諸腦後。這些年吃喝抽,別說再扛着40火狂奔了,估計能不能爬到山口都是個未知數。也不知道老連長的那張地圖還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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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地圖依然在,只不過換了個地方。不在哨所裡了,而是掛在了54機步旅合成一營一連的連部裡。地圖都已經毛了邊,泛了黃,上面的那幾個紅箭頭依然醒目。
索朗平措正跟手下的兵比賽舉炮彈,和他比賽的是二排的一名裝填手,山東人,長的跟車軸一樣敦實。真說起來在這個海拔4000米的地方做這種考驗爆發力和耐力的劇烈比賽算是一種危險舉動。好在指導員去了營部,不然肯定會被唾沫洗臉。
上個星期,軍區的人跟幾個包頭廠的人來了部隊一趟,說是有新裝備試用。旅部把任務派給了合成一營,今天指導員去營部就是爲了這事情。
折騰完,索朗平措洗了一把臉,營地門口的哨兵打電話來說,指導員回來了。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大門口,遠遠的看見好幾輛大平板車開過來,打頭的是一輛猛士越野車。索朗平措挺納悶,這不是營部的車嗎,連裡那輛破北汽勇士呢。
5輛平板車開進了營地,車上一水兒的坦克。只不過樣子有些奇特,地盤從尺寸上看,比現在他們連用的10式輕型坦克大點有限。炮塔的長度差不多可是窄了很多。弄下僞裝網後可以發現炮塔的傾斜基座上長長的螺栓,一看就是沒有裝主裝甲模塊,這一點倒是挺像二連的96式主戰坦克。炮管明顯比94式105線要粗,而且抽菸位置不一樣。
一起來的還有包頭廠的工程師們,他們正七手八腳的弄掉僞裝網,從平板車上把坦克開下來。進了庫房停穩,索朗平措就急急忙忙的爬上去。掀開炮塔上的頂蓋就愣住了,無人炮塔?
“我說指導員,這是怎麼回事啊?”
“還能怎麼回事,新輕型坦克,咱們試用,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然後還要協助包頭廠的人編寫使用大綱。”白了自己的搭檔一眼,指導員老白在營部送裝備的幹事手裡的表格上簽字,然後客氣兩句,敬禮,把人送走。等再轉回庫房來,索朗平措已經跟手下的坦克兵們在廠家工程師的指導下,把坦克所有能打開的艙蓋全打開了。連裡的叉車正從車隊的卡車上,一箱一箱的把炮彈卸下來。綠色的板條箱子上用白漆噴着“26式120脫穿”的字樣。
“嘖~”老白嘬了嘬牙花子,心說這才幾年啊,總算沒有100滑跟105線彈藥並存了。好傢伙,這又來一120滑。淨瞎折騰!
“指導員,這坦克炮塔怎麼跟棺材一樣。”剛纔跟索朗平措比賽舉炮彈輸了的小山東嬉笑着跟老白說。
“去!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老白對這些話多少有點反感,“你們二排就你們車組接受這車。還有,這玩意兒是自動裝填的,你們這些裝填手算是失業了。老老實實的跟廠家的人學保養修理。小山東你好幾年的兵了,暫時是這個保養小組的組長,用心點!”?? 太陽的距離2
指導員在下邊給要接受新裝備的車組訓話,索朗平措坐在車體上,拿着跟磚頭一樣厚的技術手冊和廠家人員一樣一樣的對設備。
“這就是一輛傳感器坦克啊,這要是被人一發榴彈把零碎全掃了,就成睜眼瞎了。”這種無人炮塔的設計讓索朗平措很感慨,三個車組成員全在車體排排坐。乘員艙和後面的武器艙之間是兩層裝甲板中間加特種橡膠。再後面就是動力艙,中間也有隔板。算是實現了徹底的隔艙化。
“不過這裝彈機怎麼是豎着的?”索朗平措很不理解。
“原來的轉盤式裝彈機只能在固定角度裝填。在山區作戰的話,這恐怕會成爲致命弱點。這坦克的自動裝彈機有提彈,裝填兩個動作完成,能在任何角度完成裝填。”廠家的一個技術人員推了推眼鏡說。
“至於你說裝彈機豎着,面積大的問題。裝彈機由正面裝甲,後部動力艙,側向有行走機構保護,每個彈筒都有獨立水套。如果這樣還被側向的大口徑脫穿打爆,只能說你們的人品太低或者戰術不對頭,讓人家的坦克部隊伏擊了。”
索朗平措點點頭,從炮塔頂部的艙蓋鑽進去,正好踩在炮塔下方裝彈機的吊籃上。裡面的水套裡一發炮彈都沒有。
“這上面的艙口是個檢修口和裝填口,從這裡進去的話,到前面乘員艙需要打開那個隔艙門,不過是從那邊開的。”技術員從艙口上露出頭來。
“真麻煩。”索朗平措敲了敲炮尾,“前面只有兩個艙蓋,我們得分先後進去。扎西,扎西!搬一發教練彈來!”
不一會兒,一個人影出現在艙口,手裡搬着一發藍色彈頭的教練彈。
接過來,掂量一下,感覺比105線的脫穿要重上四分之一的樣子。他把教練彈彈頭衝下的裝進水套裡,然後又爬了上來。
“不啓動柴油機能動彈嗎?”
“沒問題。這坦克是全電的,蓄電池組的電也都是滿的。不過全裝甲狀態的話,最好啓動主機後再把所有的電氣系統都打開。”
索朗平措點了點頭,從檢修艙口裡鑽出來,走到前面的艙口鑽進去,找到炮長席,然後把懸掛式的座椅從後艙壁上放下來坐好。
因爲是無人炮塔,炮長席跟原來有很大的不同,沒了原來那些輪軸什麼的。但是目鏡,各種開關一應俱全,那兩個多功能液晶顯示屏也比原來的更大,而且多了一個好像一個大球的東西,半陷在操作檯上。
“這是什麼?”
“控制火炮俯仰和炮塔旋轉的。”那名技術人員也鑽了進來,熟練的按下了裝彈機和炮塔控制部分的電力開關,隨着炮長席上的顯示屏也亮了起來。
“這是藥室溫度,橫風,炮口速度。測距儀在你左手邊。屏幕是觸控式的,跟兩側的按鈕互爲備份。上面有裝填菜單。”
從顯示上調出裝填菜單,發現上面很人性化的提示他彈藥不足,僅剩一發。破甲彈,穿甲彈和榴彈三個裝填選項中,只有榴彈是亮着的,其他兩個都是灰色。這說明剛纔自己沒看彈槽的標註,把教練彈裝進了代表榴彈的彈槽裡。
按下榴彈選項,然後選擇裝填,就聽見後面的裝彈機轟隆轟隆的響起來,然後聽見咣噹,咣噹,兩聲彈藥和金屬的碰撞聲,然後屏幕上出現了裝填完畢的字樣。待擊發的指示塊也從灰色變成了綠色。
同時,車載任務計算機也開始根據彈種,火炮角度,橫風傳感器數據和海拔高度等參數自動裝訂射表。而手動調整的選項也出現在了另一個小一點的顯示屏上。
索朗平措不由的感慨道:“這已經完全傻瓜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