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的這個小小花招雖然並不算高明, 但是卻成功地達到目的。
克勞斯話音剛落,景玉就興奮地拿着白色貓爪耳夾過來,開開心心地在他金色捲髮上比劃了下:“我也覺着, 白色貓耳和金色的捲髮真的好搭配呀!”
克勞斯任由着景玉在他金色的頭髮上撥弄, 人對自己不曾擁有過的事物如此好奇, 正如克勞斯稱讚景玉如絲綢般順滑的黑頭髮和眼睛, 景玉也格外中意先生的金色捲髮。
景玉身邊不是沒有捲髮的朋友, 但她們的捲髮摸起來其實有點點硬,髮絲比較粗。
相比較起來,克勞斯先生的頭髮其實並沒有那麼硬, 比景玉的軟軟頭髮要挺一點,比其他的捲髮要更柔軟一些。
景玉很喜歡撥弄先生的頭髮, 不過她也要爲此付出相應的代價;在放肆地揉過先生捲髮後, 結局一般是被壓着幹到嗷嗷叫。
現如今, 克勞斯就坐在木質棕色的椅子上,他閉上眼睛, 有些不願看鏡中的自己,無奈,縱容地任由景玉撥弄金髮。
景玉很早之前聽說過一種說法,越是混血兒,越容易出一些健康的孩子;有些人也會認爲, 混血兒會更加優秀。
景玉不是這領域的研究專家, 更不能據此做出什麼調查研究, 她只知道一點, 克勞斯先生真的很優秀。
他並沒有西方人容易衰老的模樣, 三年多過去,他好像並沒有什麼變化, 皮膚也沒有衰老,這點應當歸結於身上的中國血緣。先生成功具備了德國人眼中最美的金髮碧眼,又有了東方人的抗衰老、無體味這一超強buff。
很多白人容易對堅果類過敏,比如花生,比如蠶豆,有些過敏反應嚴重的,只要一點點就可能致命。
但是克勞斯先生並沒有,他很健康,沒有任何致敏性的食物。
景玉將白色的貓耳朵小心翼翼地夾在他頭髮兩側,撒嬌,讓先生睜開眼睛。
她很迷戀先生的瞳色。
克勞斯先生今天穿着黑色正裝,灰色襯衫,他很注重儀表,尤其是今晚見他敬重的老師,這一身很正式、嚴謹。
而與之相不匹配的,是如今他頭上戴着的一對貓耳。這對東西做的十分精細,包括上面的貓毛,模仿了真實的貓咪耳朵,有着絨絨的質感。
景玉後退一步,滿意地欣賞着鏡子中的克勞斯先生。
她驚歎:“好棒啊。”
克勞斯先生就看了一眼,移開視線,有些頭痛地嘆氣:“甜心,你的愛好真的很奇特。”
擁有奇特愛好的景玉欣賞完畢,可惜並沒有成功拍下照片。
克勞斯先生不允許自己以這種形象被拍攝,無論景玉如何撒嬌都沒有用處。
不過勉勉強強同意,讓景玉一邊揉着貓耳一邊撫摸他的金色頭髮。
景玉依依不捨地rua了好幾把才鬆開手,快樂地去付錢,買下這對貓耳。
雖然價格稍微有點貴,但她認爲物有所值。
很配克勞斯先生的髮色和瞳色。
店主是亞裔,會說中文,在結賬的時候,還送給景玉一副簡單的飛行棋。
景玉第一次玩飛行棋還是之前,從1688上低價淘到一個情侶版飛行棋。上面的一些招數花樣百出,而有時候擲到的結果更是令人意想不到。
該怎麼說呢?在那場瘋狂且快樂的情侶飛行棋遊戲結束後,景玉吃了一堆補身體的東西,接下來一週都在喝養生湯飲。
現在拿到這贈品飛行棋,景玉感覺有點燙手,她原本想偷偷地丟掉,還沒來得及,就被克勞斯發現。
克勞斯問:“這是什麼東西?”
景玉只好將飛行棋拿給他看,不過也提醒他:“先生,這個是普通版本的。”
克勞斯看清楚上面印的字,停下手,遺憾:“那就算了。”
景玉:“……”
先生還真的是一下也不遮掩呢。
次日,恰逢海德堡的週末,到處都是學生聚會,還有很多其他的文化活動,景玉和克勞斯去聽了場音樂會。
離開的時候,克勞斯往街頭的乞討者碗中放了一張紙鈔。
這些乞討者將自己裝扮成雕塑的模樣,太陽下一動也不動。只有在收到錢的時候,纔會對着好心的捐贈者笑一笑,更換一個姿勢,繼續保持固定姿勢。
景玉看着那些乞討者,忽然對克勞斯說:“先生,我剛到慕尼黑的時候,也想過要做乞討者。”
克勞斯腳步頓了一下。
這個回答令他感覺到意外。
他說:“你沒有和我說過。”
“可能是覺着有點丟人,”景玉想了想,痛快地告訴克勞斯,“先生,剛剛認識您的時候,我還有個年輕、好強的心。”
克勞斯並不贊成她的說法:“你現在也很年輕,甜心,你有着滿滿的活力和朝氣。”
景玉走進旁邊的酒吧:“但是我現在沒有那種古怪的爭強好勝心了。”
古老的、閃閃發光的拿破崙雕像下,景玉在這裡拿了一瓶冷茴香酒,克勞斯付錢,順手拿走她手中的酒。
這一個學生酒吧中,傲慢自大的店員殷勤地爲克勞斯推開門,親切地請尊貴的客人注意腳下臺階。
“沒有嗎?”克勞斯垂眼看她,“或許,你比你想象中更加想要和我分出勝負。”
景玉仰臉看他:“沒有,我很尊敬您。”
“僅僅是尊敬?”
景玉說:“您培養了我。”
冷茴香酒被裝在精緻的牛皮紙袋中,裡面的酒水輕輕晃盪,發出細微的液體碰撞聲音。
空氣撞擊在瓶身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小水珠兒。
克勞斯問:“龍寶貝,你說,在象牙上落下雕刻少女第一刀時,塞浦路斯國王能預料到後面會發生的事情嗎?”
景玉想了想,告訴他:“先生,這個問題,您應當親自去問國王。”
綠樹成蔭的街區中,古老的磚砌房子中傳來藍調音樂,景玉怕冷,她穿了件米白色的大衣,整個臉幾乎都埋在圍巾中。
克勞斯說:“我發現你很像我之前看過的一種動物,很可愛,有種令人意外的倔強。”
小動物?
倔強的小動物?
景玉對這個形容詞很感興趣,她追問:“是小鹿嗎?我很喜歡這個形容哎。”
“這倒不是,”克勞斯簡短地說,“灰色的,哺乳動物。”
景玉苦思冥想:“小馬?”
雖然小馬聽上去沒有小鹿靈動,不過也是個不錯的形容詞。
克勞斯搖頭:“比馬體型稍微小一些。”
景玉:“……”
她沉默半晌,說:“您說的該不會是驢吧?”
克勞斯點頭。
景玉深深吸一口氣,看着他,內心努力勸自己要想想先生的錢。
“是這樣的,尊敬的克勞斯先生,”景玉說,“有些話,其實您可以選擇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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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想,從小在富足環境中長大的克勞斯先生,大概不懂得“人間疾苦”這四個字該怎麼書寫。
在慕尼黑被斷了生活費的景玉,一開始不是沒有想過要去做乞討者,但尊嚴讓她選擇不去。
國內的好友欒半雪得知她的窘境後,和父親聊了聊,給景玉打了一大筆錢過來。
那是景玉最艱難的一段時光。
她在異國,仝亙生突然翻臉,不提供任何錢財,連先前的允諾都不兌現。
景玉只覺着自己傻,竟然也信了他會保證出生活費的話。
明明男人都不可信,就連親生父親也不例外。
朋友打來的這些錢,景玉花的很節省,等自己拿到工資後,就立刻還清。
景玉不想過度依靠好友的救濟,儘管她明白欒半雪是好心腸,但更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突破困境。
晚上,在安德烈睡了之後,景玉和克勞斯相對而坐,桌子上的冷茴香酒喝掉了半瓶,展開的飛行棋下到一半,景玉纔將這些東西告訴他。
十二點過後就是克勞斯先生的生日,景玉偷偷準備好了生日禮物,準備在飛行棋遊戲結束後送給他。
景玉想自己知道了這副飛行棋被拿來做贈品的原因——雖然是中英德三種語言,但這個棋盤上很多問題都是和真心話大冒險結合在一起的,雖然這個雙人版並沒有情侶版的火爆勁辣,但也有很多深挖秘密、或者讓友情破碎的問題。
比如說,剛剛景玉拋出的問題——「你經歷過的最大危機」
再比如,現在克勞斯先生拋擲的一個。
「你的童年陰影」
克勞斯先生想了想,他坦然地告訴景玉:“是中餐廳晚上的後院。”
景玉看着他。
克勞斯的這個答案令人始料未及。
酒喝了一杯,桌子上擺着景玉剛剛點的一份炒麪,上面有一尾大蝦,還有些切成細長條的青椒和豬肉。
這是德國人比較喜歡的中餐,也很容易點到。
剛纔克勞斯想要爲景玉點一份黑森林蛋糕,但無論怎麼勸說,景玉都不同意。
她認爲大晚上吃甜食很不好,堅持要了一份炒麪。
克勞斯注視着這盤炒麪,平靜地說:“我曾經一個人住在中餐廳的後院,吃一些有異味的食物。晚上能夠聽到老鼠叫,我經常擔心它們會不會咬我的頭髮和耳朵,不過後來發現,並沒有擔心的必要,老鼠更懼怕人類。”
景玉愣住。
她小心翼翼地問:“您是爲了體驗生活嗎?”
“不是,”克勞斯頓了頓,“抱歉,我不想談這個話題,可以換一個嗎?”
景玉道歉,她重新丟骰子。
新的問題。
「最近,你向對方撒的最後一個謊」
克勞斯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景玉咳了好幾聲,聲音有些底氣不足:“昨天和你說準備把貓耳送給希爾格戴,是騙您的,我就是想讓您戴上看看。”
克勞斯微笑,看着她心虛的表情:“我知道。”
桌子上,代表景玉的紅色小人雄赳赳氣昂昂地站着,但主人卻沒有這樣的底氣,正盯着另一份香噴噴的炒麪。
克勞斯的小人穩穩立着,他剛剛喝完酒。
克勞斯拿起骰子,轉了兩下,聲音平靜,像是自言自語:“很奇怪,我明明知道你在說謊,可還是擔心你會真的送貓耳給他。”
“龍寶,”他將骰子丟在桌子上,濃綠色的眼睛注視着景玉,隨意地問,“你知道這是因爲什麼嗎?”
骰子在桌子上滴溜溜地轉個不停,發出細微的聲音。
燈光投下閃光的影子,骰子的邊緣好似切割着燈光,碎成幾片波光粼粼。
景玉沒有回答克勞斯的問題,眼看着骰子轉到她面前,她伸手猛然蓋住骰子,掀開,驚喜地感嘆:“6個點耶,今晚第一次出這麼大的——”
就像沒有聽到克勞斯最後一個問題,她興致勃勃地數着步伐。
“一、二……哎,這個問題好,[你送給對方最貴重的禮物],先生,”景玉用亮晶晶的眼睛注視他,“您送給我的哪一個禮物最貴重嗎?是那個包嗎?還是車子?”
克勞斯寬容地看着她。
他的視線,就好像在看一個頑皮搗蛋、故意裝不懂事的孩子。
景玉移開視線,她低頭,用筷子夾起面,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面塞。
她忽然有種莫名的心慌。
“龍寶,我——”
景玉試圖一口咬斷面條,但不知道爲什麼,牙齒忽然咬到一個硬硬的東西上,這個堅硬的圓形物體有點像硬幣,硌的她牙痛。
懷疑是沒有處理乾淨的豬骨頭,景玉想都沒想,用紙巾捂着嘴巴,把這個硬東西包裹着丟進垃圾桶。
在她乾淨利索丟掉這個東西的時候,克勞斯安靜了。
景玉沒有等到克勞斯的回答,她擡頭,看到克勞斯有些古怪的表情。
“怎麼了?”景玉問,“您怎麼不繼續說了?送我最貴重的禮物是什麼?”
克勞斯視線注視着她剛纔丟掉的垃圾桶。
克勞斯慢慢地說:“最貴重的禮物現在在垃圾桶中,龍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