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霾,小雨淅淅瀝瀝的從後半夜一直下到天亮也沒停下,天空像是被一塊灰布罩住了一樣,讓人感到壓抑。
太平公主和馮素雲兩人細心的替方回整理好衣服,順便地上一把傘,末了,還不忘反覆叮囑出門在外,切記小心。
方回穿的是官袍,雖然這次回金陵沒什麼正事,只是單純的度假,但官袍這東西,就像男人的錢包,女人的鏡子一樣,必須時時刻刻準備着,沒準什麼時候就能用的上。
踩在青石板鋪成的路面上,雨水不一會便打溼了腳面。方回兩邊跟着秦歌和童虎,後面則是跟着五個侍衛,一路無話,不多時,一行人便來到了蚌山縣縣衙門外。
童虎眼角微微顫抖,沉聲問道:“大人,怎麼辦?”
“怎麼辦?”方回擡手指了指門口的登聞鼓,言簡意賅道:“敲!”
“擊鼓?”
“不然呢?”方回道:“你是來喊冤的,又沒寫狀紙,這鼓放着不就是給你敲的麼。”
童虎咬了咬牙,二話不說,走到鼓前,抄起鼓槌便砸了下去,那咬牙切齒的模樣,貌似那鼓就是縣令,而他手中的鼓槌則是刀子。方回嘖的一聲,這傢伙一臉猙獰的敲鼓,竟然還敲的很有節奏感。唯一不足的就是少倆吊鑔,不然更帶勁兒。
咚咚咚的鼓聲在靜謐的環境中異常刺耳,敲了沒幾下,便聽衙門裡傳出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隨後,一個衙役打扮的人便走了出來:“狗娘~養的,一大清早敲什麼敲,留着給你娘上墳的時候再敲——喲,我說是誰呢,原來是童捕頭啊,哈哈,怎麼的?一大清早就跑過來,是不是來看你家小娘子有沒有伺候好我家大人啊?哈哈——”
童虎臉色鐵青,拳頭捏的咯咯作響,挽起的袖子下,手臂上青筋根根炸起,強忍着一刀捅死眼前這王八蛋的衝動,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我要告狀!”
“等會再告狀吧。”方回嘆了口氣,指着那衙役道:“我脾氣這麼好的人都受不了了,你怎麼不打他呢?”
方回話音剛落,童虎的拳頭便揮了出去,一記教科書般的右鉤拳打在那衙役的下巴上,那衙役一聲痛呼,人便三百六十度打着轉飛了出去,摔在地上頓時昏死了過去。
聽到外面的動靜,衙門裡呼啦啦跑出七八個人,除了幾個衙役,還有一個留着兩撇八字鬍,年紀四五十歲,一看就是師爺打扮的中年男人。
師爺見地上躺着個人,嚇了一跳,再一擡頭,便看到了童虎,頓時一驚,接着又看到了穿着一身官袍的方回。
方回隨手把一塊腰牌丟了過去,道:“沒空跟你廢話,你們縣令呢?叫出來。”
師爺還沒搞清楚狀況,見一塊牌子向他飛來,手忙腳亂的趕緊接住,拿在眼前一看,臉就白了。
“大大大——”
“大什麼大。”方回看了看童虎,問道:“這傢伙是結巴?”
“大人。”師爺終於把那個人字叫了出來,接着,在衆衙役驚恐茫然的眼神中跪了下去:“不知欽差大人駕到,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呀。”
“你該死?擡起頭來。”方回笑眯眯道。
“是——是,小人該死。”師爺跪在地上蹭到方回身前,雙手捧着腰牌還給方回。一臉惶恐道:“小人不知欽差大人駕到,未能遠迎,實在是,這實在是——”
“哦——”方回拿腔拿調的哦了一聲,打斷道:“既然你知道自己該死,那怎麼還不去死?”
“啊?”
“啊什麼啊?”方回不滿道:“你這人怎麼回事?說話跟放屁一樣。前腳說完這就忘了?你自己數數你說了幾次你該死?——看什麼看?趕緊數!幾次啊?”
“三——三次?”師爺小心翼翼的看着方回的臉色。臉上驚恐,心裡卻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前的狀況有點怪。昨天還好好的,今天一大早怎麼就突然冒出一個拿着皇上御賜金牌的欽差呢?看官袍,應該是正四品,而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更好認,穿的是六扇門的衣服,至於身後那幾個壯漢,不是出自六扇門就是禁軍。只是,這欽差年輕的有點過份啊。尤其是當他看到童虎與欽差站在一起時,心裡哇涼哇涼的。
“有他沒他呀?”方回問道。
聽方回問自己,童虎微微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點頭。
方回也明白了,這師爺就算不是主犯,從犯也是跑不了了。師爺麼,其身份就是個秘書,泱泱華夏五千年的悠久歷史,從古到今,但凡是領導壞的冒黑水的,有幾個秘書屁股底下是乾淨的?而且更多的時候,那些缺德的餿主意還都是秘書出的。
“你,還有你們。”方回手指機槍掃鬼子似的一劃拉,指着那師爺和跪成一片的衙役們,問道:“誰得空,跟我說說你們家縣令哪去了?”
這師爺是個精明人,見童虎跟方回在一起,便知道是什麼事了,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專業坑領導精神,手往衙門裡一指,道:“回欽差大人,我家——張縣令就在衙門後院,還沒起呢。”
“官不大,覺還挺多。”方回笑道:“等下給他記考進,上班遲到,扣半個月俸祿。”
“啊?”
“少廢話。”方回一揮手,擡腿向縣衙中走去:“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把你們縣令叫過來,那誰誰——對,就說你們倆,把地上的擡進去,還有那誰,別看別人,說的就是你,去街上借個鑼。給你一個時辰時間,若是升堂時這衙門外沒有人圍觀,信不信本官把你扒光了掛城門上當旗杆去?”
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欽差下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命令,所有被方回點到的人都一頭霧水,卻是既不敢怒又不敢言。他們絲毫不會懷疑這個欽差的真實性。你可以冒充富商,可以冒充乞丐,可就是不能冒充官員,雖然驚訝方回年紀輕輕就官居四品,卻也不敢多問。
“大人,您這是?”童虎一臉迷茫,貌似眼前這位大人脾氣古怪的很。上班遲到扣俸祿?升堂還必須有人圍觀?他是來替自己申冤來的還是來看熱鬧來了?
“別理他。”秦歌在一邊撇嘴,道:“這傢伙的腦袋裡的東西跟正常人不一樣。”
“這——”童虎一臉擔憂的看着方回,一時間竟有些猶豫,難道自己攔錯人了?
方回嘿然一笑,反駁道:“就你腦袋正常,正常的總給人下藥。”
跟秦歌鬥了沒幾句嘴,那衙門後院便匆匆忙忙跑出一人,身材——方回很費解,爲什麼只要是個縣令,都是這種球形身材,跑起來轟隆轟隆的,跟個人形坦克似的,你看樑信之,雖然也挺讓人討厭,可身材消瘦——最起碼看起來不像是貪官。
張保保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身上的官袍都沒穿好,見到方回後納頭就拜,高呼道:“不知欽差大人駕到,下官有失遠迎。”
“你就是蚌山縣縣令,張寶寶?”方回開門見山的問道。
“回大人,下官正是。”張保保一雙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小眼睛骨碌骨碌亂轉,方回沒讓他起來,他也不敢起,只能跪着回話。
“知道本官爲什麼在這嗎?”方回問道。
張保保臉上肥肉一抖,忙道:“回大人,下官——下官不知。”
“不知道?沒關係,我給你說個故事。”方回笑眯眯的說道:“本官從神都出來,這一路遊山玩水,看遍一路美景,可到了這徽州境內,卻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天,本官正在路邊休息,卻突然天降大雪,大雪耶——張大人,你說奇怪不奇怪?”
張保保嘴脣哆嗦半天,戰戰兢兢道:“大人,這——這確實奇怪的很,五月飄雪?下官從未聽過。”
“你什麼意思?”方回臉色頓時一變,冷哼道:“你的意思是本官騙你了?”
“不不不,大人您誤會了。”張保保連連搖頭,急聲辯解道:“下官——下官只是——下官責便命人去查訪真相。”
“查真相?怎麼查?”方回似笑非笑的問道。
“這——”
“行了,查什麼查啊,我就是隨口一說。”方回冷不丁的轉移了話題,揮揮手示意張保保站起來,打量着他那橫向發展的身材,嘖嘖感嘆:“你說你,這是吃什麼長大的?哦,對了,你真叫張寶寶?”
這事還能有假?
張保保不知道方回話裡什麼意思,可又不能不回答,連忙道:“回大人,這名字自然做不得假,弓長張,保護的保。”
“保護的保?”方回恍然。“原來是這個保,我還以爲是寶貝的寶呢——你說,一個男人要是叫寶寶,這得多變態啊?看來是本官誤會你了呀。”
寶貝的寶?變態?
張保保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身上的肥肉跟着一陣亂顫,與正對他怒目而視的童虎對視一眼,便立刻挪開眼神,後背直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