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南陽鄧氏那邊……要回了麼?”
“鄧羌之後?”
“是,多出仕三魏,在巴蜀也算有點跟腳。舊年冉氏還跟鄧氏結了親。”
“跟冉氏結親?那算個甚麼物事?回了吧。”
“禮物倒是豐厚,鹿茸、熊皮、蟒皮……都有。”
“老規矩。”
長樂公主頭也不擡,提筆寫着什麼,一邊寫一邊回道,“禮物照收,來者遣散。”
實際上帝國的行情不是這樣的,有人來投獻,公子王孫一般都是象徵性收一點。等於說掛個名頭,實際上除非是公子王孫巧取豪奪,大部分時候都是“商賈”之流消費“主家”招牌。
具體到事務上,“主家”別說所有權,連使用權都是不具備的。因爲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是公子王孫培養出來的。
“狐假虎威”麼,也算是成了一個行當。
通常情況下,好臉面的貴族還真不會昧了這麼一點禮物,然後還不辦事。
但長樂公主是一般人嗎?
收你禮物不辦事,那也是看得起你。
因爲正常思維之下,長樂公主差你那點禮物?事情鬧的沸騰盈滿,也是枉然的。
但李麗質算過一筆賬,來她府門排隊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平均一個一千兩千貫,加起來也有幾十萬貫小百萬貫。
不收幹什麼?收啊。
她是對金銀財帛無感,從來只要開口,金山銀海也有人給她弄過來,可現在她好歹也是武漢機關幼兒園的園長,加個身份就是不一樣的。
“那……殿下,太皇那裡,怎麼回覆?”
“大父給宮裡人求個門路,有甚不好的?予不過是陪着吃飯罷了,無甚要緊的。”言罷,李麗質抖了抖寫好的紙張,然後遞給說話的男裝女郎,“拿去修飾一番,交由南山印書局印上五千。”
“是,這就去辦。”
小小忙了一會兒的李麗質伸了個懶腰,屋內有個壁爐,她以前倒是喜歡,現在卻還是武漢的暖閣。壁爐跟前沒人聊天,就沒什麼意思。
公主府的人忙活開來,收拾歸檔禮物的內侍在麻利地清點,武漢帶來的賬房從不干涉公主府的業務營收,便是有內侍搞點“外快”,他們也是隻當沒看見。院牆外,大車馬車各色馬騾排出去不知道到了哪裡,較之當年長孫無忌最得勢的時候,排場也不輸多少。
“哥兒,眼見着南陽鄧氏的連口熱水都吃不上,怎地還留在這裡?”
“怎麼地?還真異想天開,琢磨着投效長樂公主殿下?”
“嘿嘿……”
問話的乾笑了一聲,“只是覺着奇怪,來了恁多人,都是白送物事的麼?”
“白送怎麼了?高興啊,願意啊。不情願的,可以不送,難不成是公主府勒索了是怎地?”
“呃……”
“棒槌。”答話的錦袍漢子拂袖嘲諷了一句,不屑地越過了幾人,到了一架馬車前,便見有個僕役給他打開了車門,上車之後,幾聲吆喝,這車馬就離開了這地界。
能坐馬車,毫無疑問是家中有頭銜的,這等架勢,商賈哪敢在長安城這麼囂張。換做小地方,商賈之流,也就是關起門來,才能穿個絲綢做的鬆快衣裳。
前來長樂公主府送禮的人其實組成相當複雜,但有的人卻是隨大流跟風,實際上根本不知道爲什麼要來。
這等狀況持續了好幾天,離過年越來越近,纔有使了錢花了氣力的打聽到了緣由。
“也難怪被人罵了‘棒槌’……”
“怎地?你還待罵回去不成?”
“哪敢啊。”
“老六去了城西,淘來消息沒?”
“俺也是聽人說的,使了錢,但不作數。”
被人嘲諷是“棒槌”的老哥捻了一顆五香蠶豆,開口油炸過的,脆響無比,配着一碗米酒,入口更是香氣滿溢。
嘎嘣嘎嘣吃了幾顆,眼見着豎耳聽的都急了,他才慢條斯理道:“俺聽城西有個做半掩門的婦人……”
“噫,老六還好這口?”
“你說話還是俺說?”
“你說,你說,聽你說……”
“哈哈哈哈……”
衆人消停了下來,便聽老六道:“你們還別說,俺們這回隨大流去長樂公主府送禮,還真算是歪打正着。”
“甚麼說道。”
老六又捻了一顆蠶豆的脆殼,嘴角還帶着豆渣,看着衆人道:“那些坐馬車,小一半是宗室,作甚來呢?是來求個營生的,作保的,聽說是太皇。”
“怎可能?這等事體,一個做半掩門的能知道?總不能是太皇從禁苑跑去照顧那婦人生意吧?”
“哈哈哈哈哈……”
“莫要亂說啊,治你一個大不敬。”
“嘖,怎不能?那婦人做半掩門,也不是隨便接濟的,照顧她的一個,是宮裡做事的,聽說還拜過史大令做老子。”
“閹人還嫖個甚麼?”
“你管人怎麼嫖?又不曾嫖了你,堵不住你這張嘴?”
“哈哈哈哈哈……”
一衆吃酒磕豆的漢子都是狂笑,那時不時來插一句嘴的頓時被老六噎的滿臉通紅。
“長安的宗室,要是沒甚門路,就是坐吃山空,這光景,是太皇垂憐,讓長樂公主給個門路,也好尋個營生。”
“太皇心善,厚道人。”
“武德麼。”
“還有那些個坐馬車的,都是關內河東的,是太皇妃嬪的孃家人。求的不是營生,而是出仕。如今要是能有長樂公主舉薦,那能一樣?連博陵那邊……都有人過來。”
“崔氏不是垮了麼?”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呢,何況是個老大世族?”
“也是。”
說話間,老劉嘬了一口酒,咧嘴回味了一下酒味,然後又道:“騎馬的,咱們眼見着幾撥,有河北、遼東、淮南、漠南、江南、山南……數得着的大商號,都是來了人的。這裡頭,倒是另有乾坤。”
“怎麼說?”
“這消息,就不是半掩門那婆娘能知曉的,俺也是在城西請了‘西秦社’的一個檔頭吃酒,平康坊還開了一間房。”
“六哥爽快。”
“姓名就不說了,俺打問了一番,檔頭跟俺講,這光景來拜長樂公主門的,不是因爲公主,緣由全在武漢身上。”
“武漢?難不成長樂公主真個要招了張樑豐做駙馬?”
“這俺如何知曉?不過公主府內外賬房,還有那些個操持業務的,多是武漢來的。就連那個……就是那個在院牆外寫禮單的,似乎還是曹夫子的弟子之一,在漢陽書院讀過書的。”
“難不成,長樂公主還能幫着從武漢牽連業務不成?”
“哎喲!說對了,便是如此啊!”
老六手掌拍了一下桌子,“今年‘敦煌宮’採買,公主府就能說得上話,連懷遠郡王的人都到了,你們說,這要是長樂公主一高興,賞你幾根骨頭,這不是一夜暴富麼?”
“敦煌宮也能說得上話?”
“就算不是敦煌宮,就去敦煌,那口內進入西域是多少人馬?敦煌宮管得過來?還不是要看市井?這裡頭多少油水?人吃馬嚼的,總不能從甘隴搜刮吧?再說了,別家運個米麪到敦煌,還能剩多少?有武漢一半沒?”
“說的也是,武漢一次採購,那數目,嘖嘖,貞觀二三年那光景,能吃到撐死。”
“那咱們這些小門小戶的,還真是歪打正着啊……”
“誰說不是?”
一幫“白手起家”的商賈們,都在腦補着貞觀二十二年的開年能來個大吉大利,而此時長樂公主府內,正邀着一羣吃閒飯的長安本地筆桿子,商討着辦學選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