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子過日子,再怎麼恩愛,畢竟是倆人,有各自的思維方式和處世原則,要說心裡一點想法沒有,不可能。日子久了,這想法一層一層的積累起來,總有出火的一天;就像水壺裡的水垢一樣,積累的多了,就得清理,要是不清理的話,這壺就完了,過日子也是這個道理。
原來就常常聽人說,什麼什麼夫婦倆,自打結婚就沒紅過臉,怎麼莫名其妙的離婚了,就是這個意思。同鬧病一樣,一年半載,感冒發燒個一兩次是身體自我清理垃圾的過程,提高自身免疫力,是好事。和穎吵架一樣,偶爾吵個一次,吵完再認真的檢討下自己,只要把握好尺度,不失控就行,也發泄了,也把事情解決了,心裡的小意見也平息了,再溝通起來水到渠成。
穎一哭一鬧,心裡的負擔減小了,雖然眼睛腫腫,但說話的口氣明顯的輕鬆,就連腦子都好用,算計起來比往常犀利了許多。正謀劃着把纔買莊子裡的佃戶朝王家莊子遷徙一批,家裡才增加了千畝的坡地,一旦農忙起來,憑本來的勞力絕對照顧不過來。既然豐河的田地計劃當試驗田,沾公家便宜絕對不能手軟,先把人力資源給自家供足,那邊就由朝廷看着辦。
直到二女老四倆女娃下班回來,穎還埋頭在佃戶的分配上,頂了倆紅腫眼睛掐掐算算的不可自拔。
二女伺候穎時間久了醒看出來穎是大哭過不敢觸這個黴頭,輕手輕腳,唯唯諾諾,謹慎小心。站了門外拉住我,朝炕上專心算術的穎指了指,詢問發生什麼事。
“沒事。別怕。”我摸摸二女腦袋,“不聽話,亂花錢,叫我打了一頓,打的狠了,下不了炕。只能坐上面發瓷。”說着眼神凌厲的掃了二女一眼,“你也得乖點,小心惹了我不高興,照樣拾掇你一次。夫人就是榜樣。”
二女點頭,眼珠子亂轉,一臉不相干的樣子。
鬼的很,小丫頭不相信,嘿嘿。不知道以後和二女吵架是個什麼景象,她可沒穎哭的本事。心裡硬地很。
“去,找老四吃飯。給她交代下,平時沒事少往謝寶院子裡跑,人家正養傷呢,她沒輕沒重的瞎折騰,多不像話。”老四最近找了新娛樂項目,每每回家,胡亂給我和穎打個招呼,一頭鑽謝寶院子不出來。連吃飯都得喊幾趟。穎最近忙,沒功夫收拾她,我當姐夫地,又不好規勸,只能委託二女說說。估計也不頂用。“哦,等下。順便通知下廚房,謝寶伙食每天加個雞蛋,倆,仨的也成。”
自從上次莊子裡鬧水,爲了減少莊戶的損失,家裡就把鬧水遭災人家的家禽買了下來,雞了鴨了,好大一羣,如今我都沒勇氣進專門養雞的院子。現在正好又趕上今年小雞開始繁蛋的季節,一天光雞蛋就收一小筐子。蘭陵說裝籠子養鬧病,全都是放養,滿院子地亂跑亂飛,可怕很。現在養雞的事情被穎一手抓起,認真負責,容不得一點閃失,院子裡下人每天清理打掃地乾淨,草木灰硝水定期的潑灑沾毒,連雞糞都收集起來捂肥,給明年開春坡上種果樹預備。
這天氣,雞蛋不好保存,不快吃就得壞。茶雞蛋清早就煮一小鍋,除過老四還孜孜不倦地一天倆,穎和二女是吃傷了,死話不動。幸虧程老爺子稱讚我家的雞蛋味道好,煮成茶雞蛋美味絕倫,不時的派人過來取一點,要不就得發動全民吃雞蛋運動了。再這麼養下去,自家裡是消化不了了,穎已經開始策劃着用雞蛋換糧食,我則更偏向換錢,長安城大戶人家多,雞蛋緊俏,好商機。
說到謝寶,其實就右臂骨折,腿腳都是外傷,初時捱打看起來嚇人,牀上養了幾天已經好差不多了。昨天已經掛着胳膊在院子裡溜達,說閒的無聊,順便還幫了管家照看挖地窖的活,因爲莊子上出產多了,再加上專門的蒸餾酒作坊就快投產,原來的地窖規模遠遠不夠用,趁現在趕緊擴大下規模,按管家的說法:弄不好,還得再挖一個。
老四對謝寶越感興趣,每天都彙報,那臭人越發的臭了。夏天養骨頭,沒法洗澡,不臭等啥?可心裡知道就行了,不需要滿世界都宣傳吧?再說了,嫌人家臭還老去騷擾,牙尖嘴利的再打擊一番,幸虧謝寶是域外長大的,沒計較的習慣,要不還非得氣死不可。就這,人家都有點害怕了,早上偷偷叫人打了井水清潔了下,可恨那打水的,一出來就比劃,和大幫人討論一隻手怎麼洗澡的問題,被我發現,美美毆打了一頓。
“要不,妾身問問老四的心思,看這丫頭對捱打地那小子蠻上心的。”吃了飯,和穎坐天井裡納涼,穎正和我商議遷徙佃戶的事,突然就轉了話題,“按夫君說,又是秦家,又是杜家的幫襯,那謝寶遲早有騰達的日子,不如趁早地敲定一下,免得日後身份拉遠了,再開口可就沒這麼容易。”
我正計算着家裡的勞力,猛不丁來這麼個話,一時反應不過來,“啊?老四?戀愛自由,家長少管。”
“妾身當姐的,怎麼少管?問夫君意思呢,怎麼個想法?”穎小圓扇胡亂扇了幾下,催促道:“怎麼樣?妾身去問老四,要成的話,夫君就去提個親。他既然是秦鈺手底下的,沒理由拒絕。”
要說啊,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後代,臉上傷腫一消,本來面目就出來了,四方大臉,濃眉毛,高鼻樑,典型的北方漢子棱角,謝寶也算是個帥鍋了。再加上身材魁梧,生性豪爽,說話辦事幹淨利落,要是踏踏實實過日子的,我還就有心撮合一下他和老四。可惜了,謝寶又要血洗吐薔,又要參加省試步入仕途。老四嫁過去肯定過不舒服,我也不願意家裡有個身負家仇國恨的親戚,容易招惹麻煩。
“才幾天時間,才捱打,傷都沒好,走路都歪歪扭扭。怎麼說嘛。再說了,就是感情也得慢慢培養。太着急了不好。”我心裡是不願意,但人家老四要是看對了眼。也不能阻止,要我親自去說就免了。“要不讓她倆先接觸一段時間,這傷一時半會的也沒辦法好,時候還遠着呢。”
“那像什麼話?”穎不滿的看我一眼,“男男女女的打混,一天都失了體面。還一陣子。行就定親,不行就少往來,清白姑娘家,傳出去壞了名聲。”
咋就這麼封建呢?手還脖子底下掛着呢,就是想幹壞事,條件也不允許。“你就別管了,能出個啥事?咋就不清白了?都當你呢,老早就養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過的。”環顧了下,院子裡已經有蛐蛐叫喚了,晚上點了蠟過來抓兩隻,“前天泡的那幾個罐子呢?我記得塞炕底下了,早起咋沒見?”
“老四拿去裝棋子了。好好地罐子又泡水又抹泥的糟蹋。”穎擺擺手,“正說老四的婚事呢,又讓拐跑了,夫君給個話嘛!”
啊!老四,陳老四,我和你不共戴天!“嫁,非嫁了去。夫人說啥就啥,沒二話!”三番五次的破壞我養蛐蛐大計,存了什麼心思。這罐子一到了姑娘手裡徹底報廢,香水胭脂的,別說蛐蛐這麼嬌氣,就蟑螂也得薰死。
“就這麼定了,不許再推辭。”穎雙手合十,笑眯眯唸叨幾句,“這要成了,可是了卻心頭一樁大事,叫小看陳家的都瞎了眼,一頭撞死去。只可憐大姐了。”
“沒事少感嘆。人家日子過好好地,那點可憐?”穎的大姐嫁了個商人,沒事老是拿出來惋惜一會,好像她陳家地姑娘就該都嫁了有身份的,沒嫁到就是可憐。“別把你自己地想法硬扣到別人身上,身份貴賤是一方面,要你的說法,老百姓還都活不成了。”
“呵呵,有身份當然是好事,夫君不是也是有身份的人嘛。怎麼妾身一說就招惹了您忌諱,按理要生氣也輪不到您啊。”穎理所當然道:“沒身份,沒地位,就得遭人白眼,受欺負也不一定呢,小時候家裡受的那麼多罪還少啊?”
當然不舒服。我要是從小就生長在官宦之家也就罷了,但足足當了快三十年的老百姓,半路嫁接到這個小侯爺身上,搶感情,還是對平民要深厚的多。最是不喜歡穎這居高臨下地口氣。“和你說這些也不通。都爹生娘養的,有份高低落地那天就定了,和人好人壞的沒點關係。只要是好人就能來往,身份次要的。”
“怎麼就算是好人呢?”穎見二女探頭探腦的偵察,招了招手,“過來坐,天井裡涼快,悶房子裡多難受。”指了指回屋搬板凳的二女,“這丫頭是好是壞?”
“好,當然好,咱家裡都是好人。好壞這個東西沒定論的,不是人家說啥就是啥,關鍵是看自己咋看。”我起身把軟椅讓給二女,接過她搬的扳凳坐了花池子跟前。
“怎麼個說法?夫君賜獲。”穎抓了幾個酸杏遞給二女,“酸的緊,少吃倆,倒牙。”
“看,打個比方。前兩天砍了腦袋的那個囚犯,你說是好是壞?”想起才處斬的一個殺人犯,因爲家裡同一個街上的無賴鬧了糾紛老爹受氣病倒了,一氣之下揮刀殺了對方一家,然後投案自首。“還前上次管家攆出去的那個下人,偷了家裡幾件東西,可人家也是爲了給自己婆娘看病啊。”
“算不得好人,殺人的也罷了,砍了頭還落了個爲民除害地名聲。那下人委實可恨,咱家待下人本就不薄,月錢是漲了又漲,連年底的紅包都封的比別家的大,就算他給婆娘看病,說清楚了預支工錢也行,偷了拿了的,算個什麼玩意?”穎對與這種手腳不乾淨的人,最是反感,咬牙道:“錢管家先發落了才報了妾身知道,算是便宜了賊子,要是落了手裡,腿腳不給他打斷,叫他偷!”
“看。就這個道理。”伸手拍拍二女小臉,小樣子聽的出神,“換個角度,咱倆沒這個身份了,都是老百姓。我呢,給大戶人家做工。人家待我也厚道,錢糧的不缺。可你得了病,這一下就週轉不過來。家裡積蓄用完了。跟前也沒人能賙濟,心裡一着急,腦子糊塗,偷了主家幾樣東西被人家拿住手腳打斷,你又是個什麼想法?”
“這……”穎被我說的慘景弄迷糊了,臉上不由的一陣悲痛。“至於拿了自個去比方嘛!說的妾身心裡揪地慌,可再別說了。”
“就這個意思。好人壞人的。就是你站的角度不同,感受不同,看法自然不一樣。對咱來說,那下人是壞到了極點,可人家婆娘絕不會這麼想。”伸手拉了個草杆插在花池子磚縫裡,聽準了,就這跟前有一條蛐蛐。明天白天抓。“哪怕再是十惡不赦,只要對咱有好處的,有好心的,就是好人。對咱起了壞心思,有不利企圖的。礙着咱家事地,哪怕就是聖人,就是菩薩,也是壞蛋。”
“是這個理,就是聽了彆扭。”穎笑了起來,“沒這麼蠍虎,咱家都是善心人,聖人菩薩當然要保佑的,怎麼能礙了家裡地事?二女,你說是不是這個話?”
二女一臉認真的點頭。
呵呵,善人。穎和二女是好老婆,好幫手,但絕對不是行善積德地主,還真好意思說出口,菩薩都笑了,相比之下,我到是有善人的潛質。這話也就家裡和老婆說,在外面說絕對要被衛道人士打成殘廢,就算蘭陵都不行,會被公主殿下鄙視一萬年。
所以清早蘭陵一來,我就開始憂國憂民,抱怨百姓生活清苦,有必要鑽研一下棉花的種植採收技術,於民爲善。爲了不給朝廷帶來負擔,王家自籌資金買了試驗田,不辭辛苦,不惜錢財,只等朝廷一聲令下,王家就會義無返頓的投身於轟轟烈烈的棉花種植事業中去,無怨無悔。
“還真一套一套的。”蘭陵盯了我左看右看,一臉詭笑,“說地我都起雞皮疙瘩。收拾下你那副嘴臉,不怕老天爺那雷劈你。”
“咋?俺可是真心實意,爲啥劈我?”我滿不在乎,被蘭陵砸瓜的次數多了,早都沒感覺。“覺得我提議如何,多感人肺腑。”
“是啊,這麼大的場面,這麼大投入,朝廷怎麼能虧了忠臣?爲國爲民的,怎麼能讓您王家操勞破費?本宮身爲皇妹,當然不甘落人之後,這出地出人的事情,自然首當其衝了。”蘭陵斜了我一眼,哈哈大笑,模樣放蕩很,“不要以爲就你王家買了地皮,你買了就買了,偷偷摸摸經營就算了,跳出來瞎顯擺個什麼?別以爲說兩句冠冕堂皇的話就能將私買土地,占人地產的罪名洗請了。”
“切!”我揚揚手。蘭陵就這樣子,她認爲,只要我的提議,全都是打了佔便宜的心思過來地,“搶供奉啊,你公主的,好意思和俺老百姓爭。”看她一臉得意,我就猜了大半出來,別以爲光你瞭解我,相處這麼長時間了,大哥二哥,彼此彼此。“怪不得我家夫人聯合了數名幫手都敗下陣來,公主手腳利落啊,不顯山不露水,千畝的水田就划走了。”挑釁的拉了她手過來拍拍,“小同志啊,有想法是很好地,可沒文化是要吃虧地。棉花是旱田種地,水田是種稻米地,八千畝也不頂用地。”
蘭陵笑的歡快,學了我地模樣拉了我手過去拍拍,“小那啥啊,想法是沒錯地,水田是不種棉花地,但可以當做種棉花上報朝廷地,很合算地。”
“以權謀私!”太壞了,佔了地皮不說,還頂個種棉花爲國爲民的大彩頭,大肆用朝廷補助金給自家種糧食,兩不耽誤。“做個交易,連我家的地皮一起報上去,棉花我種,你拿了朝廷的補助種啥我不管,不過不準一個人獨吞好處!”
“漏餡了吧?”蘭陵抓了我的尾巴,笑的和花一樣,“可是你自己朝裡面鑽的,怪不得別人。你是個什麼人我還不清楚?想佔朝廷便宜還說的大義凜然,啥好處都叫你一人沾了。”
“誹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起身取了倆茶雞蛋遞給她,一早上過來的,肯定沒吃早飯。“就佔便宜咋了?等紡線織布弄成了,還不是國家受益,百姓受惠?成不成,你一句話。”
“成,敢不成嘛!”蘭陵瞥了我一眼,笑道:“沒說不成,還指望穿你說的棉衣呢。來,坐下,你也吃一個。”
“不吃。”我擺擺手,“早起吃了,小鍋裡都是給你準備的,吃不了拿點回去,一兩天壞不了。”
“恩。”蘭陵喜歡道:“要說你還是個有能耐的。前後時間不長,你家雞蛋就吃不完了,還東家送,西家拿的。我那邊三個莊子,也想用你這個辦法養雞,行不?”
“行,不瞞你,不過等半年,嘿嘿。”穎現在正謀劃的用雞蛋生糧食呢,“家裡雞蛋多,你想拿多少都成。”
“偏心。”蘭陵不滿,狠狠咬了一口,“好吃,茶雞蛋方子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