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活動沒有想像中那麼複雜,先是倆比我打扮更誇張的神漢裝模作樣嘰裡咕嚕的亂跳亂舞,毫無美感。然後我就同管家操縱的傀儡一般的左右亂拜,配合着莊戶虔誠的氣氛,還得叫喚一兩聲,最後以親手點燃去年的一堆秸稈爲結束,拿了鐮刀在神漢選定的方位象徵性的割掉一束麥穗後,莊戶們幹勁十足的衝進麥田收麥,我處子表演圓滿完成!
還真是個有趣的年代,奉道教爲國教的國家,卻大修寺院,民間充斥着各種祭祀習俗,各路神佛雲集卻一團和氣,彼此絕不衝突。遠處仍舊旱雷陣陣,如戰場上的擂鼓聲,激勵着收麥大軍的鬥志。
隨着麥穗的倒下,男人們緩緩的朝前移動着,婦女則將放在田間的一堆堆麥穗都裝上牛車、馬車,一趟趟的朝麥場運送,小孩子在田裡驅趕着前來打秋風的大羣麻雀,幾條大黃狗也被人們的情緒感染,不知所以的前後奔竄,毫無目的的瞎忙活。
我坐在專門臨時搭建的棚子下,穎正費力的給我解行頭,不時的埋怨二女綁的太緊,不知道心疼我云云,不住的按摩我被勒箍變形的肌肉。
見行頭都卸下來,伸胳膊題腿的活泛了下經絡,提議道:“這裡視野太狹窄,去對面坡上坐坐吧,那邊看的遠。平時老窩在家裡,今既然出來了就好好看看,麥田的精緻還真不錯。”
“夫君窩家裡而已,妾身可是天天都過來看的,坡上有個好地方,妾身帶夫君過去,能看到南山呢。”穎喚了個丫鬟過來,吩咐她帶了茶水後面伺候。
“就咱倆過去,帶啥丫鬟。”我揮手遣退了侍女,拉了穎直奔對面的丘陵。
“快鬆開。”穎掙紅着臉扎着把手抽出來,“地裡人多,這樣難看死了。妾身前面帶路,繞着點走,仔細碰了麥穗。”
前後左右都被金黃色的麥穗包圍着,一眼望不到盡頭,清晨的微風撫過,帶起滾滾麥浪,婆娑着沙沙作響。花香,麥穗的清香,在晨風中交織着,身邊的蝴蝶翩翩飛舞的相互追趕,尋覓着花源;還有一隻爲幹壞事的同伴望風的田鼠在田坎遠處直立着身體滑頭的四處張望。
穎俯身拾了塊土疙瘩用力投擲過去,驚跑了那羣鬼祟的小偷,得意的拍拍手上的土渣,繼續前行。我默默的跟在她身後,欣賞着麥田的美景,欣賞着美景裡的穎,尊貴的伯爵夫人,王家的女掌櫃,聲蠻長安的才女,一個和鄉村農田格格不入的女人,沒有因爲華貴的裝束而顯的突兀,完全的融入周圍的一切。我喜歡她扔土蛋的動作,說不上來個所以然,就是傻愣愣的喜歡。
“這邊是麥田,上了坡就能看見那邊的油菜了,這會興許還有些花,要是前幾天來的話,盡是黃燦燦的油菜花,很是漂亮呢。”穎扭過身來幸福的給我介紹着,“小心!”舉手趕走了只試圖靠近我的蜜蜂,“要注意,這會兒蜂多,別叫咬了。仔細腳底下,那幫殺才(田鼠)刨了許多坑,別把腳崴了。”
“這麼漂亮怎麼不叫我來?”我上前摻扶着她跨過溝坎,“前一向你一直都過來麼?”
“家裡有常客,妾身怎麼敢煩擾夫君呢?”穎調笑着在我背後拍了一把,“還好是在自己家,要整天的跑出去妾身才真的操心呢。”
“前面樹底下坐坐,這坡看着不顯氣,上來還真費勁。”我看穎額頭細細的滲了層汗水,呼吸也急促起來,怕是走累了。“就坐樹底下看看,家裡老是沒機會和你單獨說話。”
“白天公主來,下午二女在,夫君找妾身單獨說話的機會可真不多。”穎仔細的檢查樹下的草地,趕跑了草裡的蟲蟲,小心的坐了下來,在身旁拍了拍,“這裡沒人,夫君挨妾身坐下。”
“是啊,自打盤了炕,就一直三個人睡,見你沒搬回正房的意思,我也就把這個事都忘記了。”我打着哈哈坐下來,隨手揪了朵野花別在穎的簪子上,“頭轉來我看看,花再大點就好了。”
穎聳了聳頭髮,自我感覺了下,拉過我的手使勁在我手背上抽了一記,“沒良心的。要是搬了房子,夫君連個暖被窩的都沒了,嘴上興許不說,心裡都不定恨成怎麼樣子了,妾身敢提這岔麼?”
“嘿嘿。”被穎說的有點臉紅,只能傻笑,別無選擇。
“嘿嘿啥?傻不愣登的。”穎戳了戳我腦門,“隨夫君的心,大炕睡的也舒服,小半年裡也習慣了,先不搬吧。”
我隨口問道:“那晚上有沒有覺得不方便?”
“不方便?”穎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騰然羞紅的臉貼到我肩膀上,上下其手的在我身上捏掐,嗔道:“少說不方便的話,哪晚夫君覺的不方便了?大老遠的跑來欺負妾身。”
“別,別,疼。”我被掐的亂扭,使勁捉了穎雙手,“我方便,就怕夫人您不方便,這是大事,咱夫妻一心,可不得溝通一下。”
“還說!”穎被捉了手,紅着臉朝我懷裡鑽,試圖掩蓋窘態。頭埋到懷裡才細聲道:“二女在跟前不妨事,夫君莫要問了,羞死了。”
“那就好,以後咱夫妻二人多出來走走,就和今日裡一樣。咱家的莊子還真不小呢,那邊的油菜地也是咱家的吧?”我指了指土坡的令一面。
“油菜地是咱家的,過了遠處的樹林就是雲家的了。”穎指了指遠方的一片綠色,“前些年啊,就夫君不沾家那會,雲家一直想把林子也劃他家去。如今咱家起來了,雲家再都沒敢說什麼,今年開春我叫莊子裡的人朝他家那邊種了十來畝的樹林,這會都長的好呢。過些年等小樹長大了,咱把自家這邊的樹一伐,用新林子當分界線,能佔好些的地回來。”穎得意的晃了晃腦袋,恨恨的朝雲家瞪了一眼,“叫他還敢趁人之危,王家不是好欺負的!”
“呵呵。”我最喜歡穎這個模樣,小鼻子小眼的一發氣,五官越發的精緻起來,“你現如今也是堂堂四品誥命了,別讓人家告到官裡,弄的下不來臺就難看了,差不多就行了。”
“夫君過慮了,妾身自有分寸,雲家沒什麼背景,還沒這個能耐。”穎仰起尖尖的下巴,一臉輕蔑,“聽說他家在南邊的生意倒了,妾身正算着用什麼價錢把雲家的地收回來,把咱家的莊子擴大些。”
“恩,夫人看着辦,家裡就全交給你。只要別讓人家說咱欺負人就成。”論精明,我是不及穎的,家裡事情放她手上實在太放心了,“許久都沒去探望老丈人了,等收了麥子我陪你回趟孃家吧。”想起大半年沒去老丈人家走動了,說不過去。
“恩,妾身也想回去一趟,許久沒見到爹孃了。這次就穿了誥命的官服回去,陳家臉上也有光彩。老天爺對妾身真是太好了,嫁了這麼有本事個夫君,都不知道是幾生修來的福氣。”穎幸福的靠在我身上,望着頭頂碩大的樹冠,“夫君就和這樹一樣,大日頭底下的撐着,給妾身個陰涼。”
穎的話讓我感慨,心裡翻騰着。夫妻間就是相互摻扶着走完一生,我何嘗不是把她當作一個依靠呢?多餘的話再都不必說了,沒說的必要。面前的麥田、油菜田,飛舞的小蜜蜂,樹冠上的雀鳥,遠處農田中忙碌的莊戶彷彿都消失了,就剩下我和穎,靜靜的,相互依偎着,時間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