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暉下,宮禁之中越發顯得寂寥。
一男一女一孩子行走在這寂寥的宮禁之中,顯得很突兀。沿途的宮女和太監都好奇而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們,等他們走遠了,便竊竊私語。
“這確實不是一個正常人生活的地方!”柳晏抱起竹兒,加快了腳步。
秦鸞也亦步亦趨地跟隨着。
進入飛鸞宮,看着這個佈置的還算有些人氣的地方,柳晏的心情略微好了些。竹兒掙脫下來,跑到自己的屋裡拿出一張自己寫的字來給柳晏看。柳晏趕忙接過,掃了一眼,意味深長地看了秦鸞一眼。這些字雖然寫的生疏,卻筆畫和結構上似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把字帖拿來我看看!”柳晏一邊說着,一邊比劃了幾下。
竹兒弄懂了他的意思,又跑回去拿過一張紙來。柳晏一看,正是自己的大作。那還是當年才子集會的時候,自己寫的一篇賦。
柳晏苦笑了一下,對秦鸞說道:“取法乎上,才的其中;取法其中,僅得其下。我的字不足法,還是讓她臨一些古來大家的字帖吧!”
秦鸞道:“她終究是個女孩子,又是這麼個情況,我原本就沒打算讓她有什麼過人的成就,只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找一個可以廝守一生的人,過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柳晏摸了摸竹兒的頭髮,豎起大拇指,誇讚她寫的好。竹兒開心地笑了起來,咿咿呀呀地比劃了一通。這回,柳晏看不懂了。
秦鸞並沒有解釋,而是按排一個宮女把琴抱了出來,讓竹兒彈琴。
竹兒的琴聲和她寫的字一樣生澀,但她彈得很認真。所以,柳晏也認真聽了。一曲終了,他忍不住來到竹兒身後,手把手地教她改變了幾處明顯錯誤的地方。
秦鸞靜靜地看着眼前溫馨的景象,臉上掛着難以言表的笑容。
這時,一個宮女來報:“大人,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秦鸞從沉迷中驚醒,有些不快,但想到一家三口可以在一起吃飯,又笑了起來,遂招呼柳晏去偏廳。
偏廳裡,酒菜業已備好。根據宮女的說法,其中幾樣菜還是女皇特意賞賜的。
秦鸞打發了宮女,自己拿着酒壺給柳晏斟酒。柳晏卻遮住了杯子口,說道:“今天不想喝酒。”
秦鸞尷尬地笑了笑,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一飲而盡。常言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們的結合是柳晏喝醉之後造成的,也許他還在耿耿於懷。
柳晏也意識到這一點,解釋道:“太醫囑咐,近來不可飲酒。”
秦鸞一愣,隨即抱歉地笑了笑。
柳晏猶豫了片刻,又把杯子端了起來,說道:“無所謂了,反正喝點也死不了。”
秦鸞卻改變了主意,勸道:“既然是太醫的囑咐,必然是有道理的。你不可自暴自棄,別忘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柳晏看了竹兒一眼,尷尬地笑了笑。
“你是不是還不相信我?”秦鸞忍不住問道。
柳晏不語。如果這事是真的,爲什麼秦家遭難的時候她沒有說?當日在場的崔琰又是否知情,如果知情,爲什麼連他也沒說?
“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找崔琰問問。”秦鸞面無表情地說道。
柳晏仍不置可否,但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這事還是要問清楚的。他看向竹兒,說道:“其實,不論她跟我是否有關係,我都會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
秦鸞的臉色更難看了,提高了聲音說道:“我不想聽你說這些違心的話,你還是弄清楚了再來吧!崔琰已經回到神都了,你現在出宮還來得及。”
柳晏立即爬了起來,但看到竹兒迷惑的眼神,又有些不忍。他只得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還有點事,明天再來看你。”
竹兒顯得很失望,低垂的眉眼,顯得楚楚可憐。但柳晏還是橫下心走了出去。
……
女皇的情緒也不是太好,似有一團愁雲將其籠罩。
“想不到,阿措竟是那位紫衣仙子的女兒。”女皇聽了上官蝶的敘述後,驚訝之餘,感慨不已。“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朕便有愧於那位紫衣仙子……不過,朕前思後想,還是沒有想起來那位紫衣仙子究竟是誰,更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幫助朕的。你們不是合起夥來,欺騙朕吧?”
上官蝶道:“具體情況,臣也不清楚,也許柳晏會知道一些。”
女皇點點頭,“也好,且聽他明日如何說。”
……
崔府。
崔安將柳晏領到崔玄微的書房外,然後進去通報:“老爺,柳大人來了。”
崔玄微還沒說話,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還不快請進來?”
崔安應了一聲,便躬身請柳晏進去。
柳晏一進去,就看到了久違的崔琰。他長着一張極其俊美的臉,美得連男人見了也忍不住多看幾眼。據說,他的美貌遺傳自他的母親。但柳晏沒有見過這位師母,他入崔玄微門下的時候,這位師母早已仙逝。
與崔琰相互見禮之後,柳晏向崔玄微行禮。但崔玄微並不接受,便又強調了一遍:“你我之間已經沒有師生關係了,不必行此大禮。”
崔琰勸道:“父親,你這又是何必呢?”
崔玄微指着柳晏說道:“你是不知道他多能折騰,以前是折騰自己,現在我擔心他開始折騰天下了。”
柳晏苦笑道:“老師……閣老玩笑了,我哪有那個本事?”
崔玄微道:“罷了,我現在不是你的老師了,也不想跟你廢話。而且,看得出來,你這次也不是來找我的。有什麼話,你們出去說吧。”
柳晏確實不是來找他的,於是暗中勸阻要替他說好話的崔琰,示意他有事要談。
崔琰會意,只得將柳晏請到自己的小院中。
“我餓了一天了,先弄點飯來吃!”柳晏瞥了一眼茶杯,毫不客氣地說道。
崔琰只得照辦,吩咐人去準備飯菜,然後準備詢問柳晏一些事,“我聽說你……”
柳晏搶着說道:“你先聽我說!還記得多年前,我們在天和坊的事嗎?我想問的是,有一次我們喝多了,你得了朱鳳,我得了她身邊的一個人,那個人究竟是誰?”
崔琰皺了皺眉,說道:“朱鳳身邊的人,自然是她的姐妹或侍女,但我已經記不清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柳晏道:“你當真不記得了?”
崔琰想了想,突然一拍腦袋,指着柳晏,欲言又止。
“想起來了?快說!”柳晏催促到。
崔琰道:“我記得有一次,你喝多了,把朱鳳身邊的一個男人拉走了。”
“男人?”柳晏記起秦鸞那時候總是女扮男裝,忙道:“對對對,你還記得那個人嗎?”
崔琰詫異地看着他,突然警惕起來,“你怎麼對一個男人如此上心……莫非你……”
柳晏忙道:“別胡思亂想,那其實是個女的。不過,由此看來,你壓根不知道她是誰。”
崔琰道:“我不知道沒關係,有人知道。”
“你指的是朱鳳?”柳晏搖了搖頭,道:“可惜,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崔琰詭異地笑了起來,伸手往門口一指,“你看那是誰?”
柳晏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丫鬟端着托盤而來,其後跟着一個錦衣女子,款步若清風拂柳,不是朱鳳又是誰?
崔琰笑道:“你也知道,咱們家閣老絕不會接受一個風塵女子進門,我只得略施小計,將她變爲一個良家子,這才得償所願。”
朱鳳也已走了過來,笑道:“我當是誰來了呢,原來是咱們的柳公子。”
崔琰道:“你來的正好,咱們的柳公子正想跟你打聽一個人呢!”
“何人?”朱鳳問道。
柳晏只得又說了一遍。
朱鳳冷笑道:“你直到今天才想起她來?”
柳晏耐住性子懇求道:“你就直接告訴我,她究竟是誰?”
崔琰也很好奇,緊盯着朱鳳。
朱鳳道:“我答應過她,永遠不說出去的。”
柳晏急了,只得說道:“其實我已經知道了,來找你,就是想確認一下。”
朱鳳道:“我明白了,應該是她主動找你,你卻不相信她!”
崔琰也急了,問道:“你們說的到底是誰?”
朱鳳道:“秦鸞!”
崔琰瞪大了眼睛,一時瞧瞧柳晏,一時瞧瞧朱鳳。他們一起經歷了很多事,自認爲相互瞭解,卻不曾料到還有這件不爲人知的事。
“怎麼會這樣?”柳晏顯得侷促不安。
朱鳳道:“現在追究這些還有意義嗎?你既然已經知道了,就應該擔負起自己的責任。”
柳晏無奈地嘆了口氣,突然起身說道:“多謝相告!告辭了。”
“你去哪兒?”崔琰問道:“皇宮早已閉門,而且城中馬上就要宵禁了。”
柳晏只得又坐了下來。
崔琰把筷子遞給他,勸道:“還是先吃飯吧!另外,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問你。”
看着他略顯落魄的樣子,想起關於他的種種傳說,不禁輕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