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第一次夢到這個場景時,我只有九歲。
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平凡的小女孩,有平凡的長相平凡的家世平凡的喜怒哀樂。好似一輩子將會這樣平凡但安樂下去。
在夢中,我看到了一個少年在強行親吻一個少女。少年細碎的紅色短髮如火般鮮亮。他雖然閉着眼睛,但依舊可以分辨出俊美英氣的五官。少年粗暴地抱緊少女,似要將二人融爲一體般用力。少女奮力掙扎着,奈何掙扎不出少年的禁錮。我看不清少女的臉,只看得見她那一頭水藍色的柔美長髮。
紅髮少年睜開了眼,他的眼神熾熱好似一片熊熊燃燒的大火,又有着焚燒一切的絕望和瘋狂。他一字一字地對少女說:“沐兒,就算是死亡,我也要得到你,我會永生永世囚禁你!即使在地獄的最深處,也絕不放手!”
而隨着少年的話語,地面上忽然亮起來一個以他們二人爲中心的巨大神秘魔法陣。這些魔法紋路繁瑣複雜,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交織在一起,閃爍着玄異的紫色光芒。
當魔法紋路的光芒達到最盛之時,在魔法陣上的虛空中突然凝聚成了一把紫色利劍。紫色利劍從少年的後方飛來,以一種看不清的速度狠狠地刺向二人。
“漓,我不恨你,但永遠不會原諒!”藍髮少女閉上了眼睛,她的眼角滴下了哀傷無奈的淚珠。
利劍穿透了他們的心臟,把二人釘在一起。魔陣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魔法球,將他們的姿勢定格。
夢中的場景無比清晰,清晰到我忘記了我是誰,甚至我以爲我就是那個被刺穿心臟的藍髮少女,因爲我清楚地感受到了痛到窒息的心臟。
而比疼痛更可怕的是那種壓抑的,持久的,無法擺脫的悲傷,以及沉重的絕望。
當我醒來時,我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我僅僅九歲,這也是我第一次體驗到如此沉重壓抑的負面情緒,即使只是在夢裡。
我以爲這是一個結局,但其實這只是一個開始。
從此直至今日的七年裡,我頻繁地在夢中看到這幅場景。它就像甩不開的幽靈,在夜深人靜時侵入我的靈魂。
我知道,這其中一定暗示着什麼,過去未了的因果,必定會在未來重逢。
我叫夏璃,十六歲。現在以一名因受吸血鬼所害,而失去雙親的孤兒身份,被收留在鳴城的寄宿學校中。
除去學習作爲鹿斯卡洛國國民必須瞭解的常識,這裡的孩子,每天都要練習格鬥術,以及各種血獵武器的製作和使用。
因爲來自吸血鬼的威脅在近幾年來成爲了這片地帶最大的恐懼。
傳說,他們是被太陽詛咒,被神遺棄的生物,淪爲黑暗的奴僕。只能在黑夜中行走,懼怕神靈信徒的信仰聖力,不老不死,以人族鮮血爲食。
七年前,我親眼看見這種可怕的生物奪去了我父母的生命。
當我被人們發現時,我說是英勇的血獵引走了那些怪物,救了我。
其實我說謊了,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不想告訴大家真相。
事實上,是一個一身黑衣的神秘男子救下了我,當他出現時,吸血鬼在眨眼間灰飛煙滅。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男人深邃的眼睛,漆黑得彷彿可以吞噬整個世界。當他看向我時,我所有的驚恐與害怕都莫名地消失了,就好像是他純黑的雙眼吸走了我的一切不安。
濃眉如劍斜飛,高鼻若山聳立,臉龐堅毅似神斧雕琢,長髮飄動像黑龍遨遊。
他身材高大,有兩米左右。一條長長的披風在夜風中鼓動着飛揚,宛如黑夜之神。
他用低沉的聲音對我說:“你的血很香,要永遠提防黑夜。”隨後正如他的到來,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濃濃夜色。
我知道他不是人類,因爲我看到了他頭頂上傲然挺立的暗紅色雙角。但他也絕不是吸血鬼,吸血鬼沒有雙角,它們是沒有理智的人皮野獸,不可能放過我。
人類的血液,向來令吸血鬼無法抗拒。
他是我的秘密,這麼多年來,我從未向任何人提起他。就像那個糾纏我七年的夢境一般深埋於我心裡。
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吸血鬼獵人。通過這些年的訓練,儘管我對血獵武器的使用得心應手,儘管我的格鬥術在同齡人中難逢敵手,但是我無法擺脫對那種黑暗生物的恐懼,戰勝不了自己的心。
在與吸血鬼的實戰中,我總是亂了手腳,膽顫心驚。
可能來自幼年的傷害對一個人的影響太大,誰都無法治癒我記憶中的傷。而若我成爲不了優秀的血獵,我將一事無成。
艾薇是我這些年來唯一的朋友,她來自南方遙遠的波西古國,自幼便跟着她的魔法師師傅雲遊天下,當這對師徒四年前來到鳴城時,一次狼人的暴亂奪去了她師傅的生命。
從此她就留在了這裡,並和我成爲了好友。我不得不承認我是一個孤僻的人,當七年前那件事發生後,我就總喜歡自己一個人。而艾薇,她是個能給人帶來溫暖和希望的女孩,就像一束耀眼的陽光。
她與我同歲,通常魔法師都喜歡把自己的頭髮染成其他顏色。她的長髮,是一片墨綠,生機勃勃的色彩。
其實我一直覺得,艾薇就如同遺落在人間的天使——至少是我的天使。如果我當初沒有遇見她,此時的我,大概依舊會像幼年時那樣,獨自縮在牆角如同落魄的狗。
童年的記憶,如同細細的長繩,將我的心勒緊,勒緊,深深地嵌入血肉之中……
不願去回想,不敢再記起來……
午後的陽光總是那麼明媚。
我坐在臺階上,將一把精緻的匕首綁在左腿。
艾薇靠在我的肩膀上打着瞌睡。我看着她花瓣般嬌嫩的面容,一時間好玩心大起,伸手悄悄拿起她一縷長髮,輕輕插進她的鼻孔裡……
“阿嚏——”
艾薇睡眼朦朧地打個噴嚏,隨後看見我捂着肚子大笑的樣子,頓時清醒。“夏璃——你個小混蛋,竟敢打擾姐姐的美容覺!”
“哈哈哈!哈哈哈哈……還美容覺?看你的臉皺得像個包子似的!”我嬉笑道。
“哼!敢嘲笑姐姐,看我不收拾你!”艾薇瞪着我開始唸咒。
隨着她的唸咒聲,我四周的土地上迅速地生長出綠色的植物,想要將我纏住。
“嗖——嗖——”
“嘎吱——”
幾聲脆響,植物的根莖被我用匕首麻利地挑斷。我向前一躍,如餓虎撲食般把猝不及防的艾薇按在地上。
“哎呦——小混蛋又這麼粗魯!”艾薇衝我直噘嘴。
“哈哈,快叫姐姐,叫姐姐就放了你。”我得意洋洋地看着艾薇道:“你一個魔法師,在這麼近的距離和一個格鬥師比試,嘿嘿!”
“那可不一定哦!”艾薇眨眨眼睛。說時遲,那時快,我身上突然出現了青綠藤蔓,以看不清的速度把我牢牢捆住。
“嘻嘻!”艾薇狡黠地眯着眼,學着流氓的樣子單手勾起我的下巴,“你個調皮的小夏璃,這回落到姐姐手裡了吧!”
“你是怎麼做到的?明明沒有唸咒!”我詫異。
“誰說魔法一定要念咒啊?”艾薇收回纏繞在我身上的藤蔓,甩甩她海藻一般柔順濃密的墨綠長髮說:“魔法師重在修煉精神力與元素感知力,而魔咒或者使用魔杖、魔晶等魔法器都是輔助我們的方式。”
此時正值初夏,艾薇的長髮甩動間,一絲一絲清新如草木的髮香撲入鼻間。
“原來是這樣啊!”我恍然。
“對了,上午傳來消息,禾城的形勢越來越嚴峻。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要不要……”艾薇想起來距鳴城幾百裡遠的禾城。那座小城似乎成爲了吸血鬼的目標,在這段日子裡很多人遭受到了吸血鬼的襲擊,所以向四方城鎮招募血獵幫助守護城內居民。艾薇用詢問的語氣對我說,眼裡分明佈滿了期待。
wωω◆ тt kān◆ ¢ Ο
“你知道的,我一看見那些怪物……”我不忍拒絕,但我不可以拿生命來冒險。
“咳,我們離得遠些,試一下也無妨啊!”艾薇早猜到了我這麼回答,但依然不折不撓地笑道:“別怕,姐姐罩着你!”
“……我比你大,我纔是姐姐。”
“可是我比你高嘛!”
我扶額道:“好吧隨你,但是禾城太危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種黑暗生物的可怕!”
“我可以遠遠站着釋放魔法啊!”艾薇安慰地拍拍我的肩頭,“放心,有你在我身邊,我們互相保護,不會出事的!”
看着她琉璃般的美眸,我嘆了一口氣說:“我無法近身保護你,更信不過他人,所以怎會放心你一個羸弱的魔法師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爲什麼?”艾薇顯然很困惑:“爲什麼不能在我身邊?我知道你因爲小時候的事情恐懼吸血鬼,但是你既然選擇了當血獵就總要去面對啊!這次你只負責和我在一起,我們遠遠地攻擊。”她停頓了一下,接着說:“時間長了,總會克服恐懼的。”
“我……必須離你遠遠的,”我艱難道:“只要我一過去,所有的吸血鬼都會撲向我。”
“什麼?”艾薇臉上是吃驚的神色,她看出我不是在說笑。
“我的血很香。”我緩緩地吐出這五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