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
我猛然睜開了雙眼，就在剛纔，一種強烈的被別人窺視的感受令我頭皮發麻。
“誰？”月巫站起身，把我護在胸前。動作熟練得一如多年以前。
“霜霜，我來接你了。”是我所熟悉的聲音。
“你是誰？”月巫緊皺眉頭，他跳動的心臟向我傳達出了他的不安。
蛟衍雙掌之上升起兩團淡紫色光芒，它們分別落到了我的左右手腕之上。“醒來！”蛟衍輕喝。
“艾薇在哪？你把艾薇帶到了哪裡？爲何大家都忘記了艾薇？”我着急打聽艾薇的下落。
“她回到了她來的地方。”蛟衍輕輕說。
手腕處一陣扭動，我驚喜地看到了甦醒的漓傲和夏九。
漓傲依舊披着寬大的斗篷，大兜帽遮住了容顏。夏九是少年模樣，他的眼眸眯成彎彎的月牙，看起來很高興。
“我知道你現在有太多的疑惑，我現在就都爲你解答。”蛟衍看着我認真道：“霜霜，我等這一刻太久了。”
蛟衍是神界自然神神使族的王，不出意外的話也是自然神祇的繼承者。
而沐霜是蛟衍的側室，是他摯愛的戀人。
之所以不是正室，是由於冰韻乃是現任自然之神——塔格拉親自指婚給蛟衍的王后。沐霜不在乎名譽，她只要和蛟衍在一起。
神使生命悠久，由源剛孕育出時便已爲人類七八歲孩童的模樣，但是要足足經過一千年纔會成長爲十六七歲的少年，而當三千歲時則會正式成年。
沐霜有一個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漓狼，漓狼深愛沐霜，他的性格如烈火熱情而又暴戾，他沒有得到沐霜的愛。當沐霜與蛟衍結婚整整一百年後，漓狼將沐霜騙至一個山洞，開啓了上古的禁忌神術——“地獄輪迴”。
這個場景就是我從小到大反覆出現在夢裡的那一幕。
而由於神術“地獄輪迴”的開啓，沐霜和漓狼的靈魂將世世相吸，而作爲代價，他們的命運亦世世悽苦，猶如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泥潭。
沐霜轉世成了月淺，漓狼轉世成了月巫。
沐霜有三個守護神獸，風犬神妖漓傲，雪狼神妖蒼寒和九尾火狐赤音。漓傲和赤音爲來到地界尋找沐霜轉世，遭受了跨界的天雷。一個重傷垂死，另一個被生生劈落了六尾。原以爲以漓傲和沐霜的“天命主僕契約”感應，以及赤音與沐霜的“神妖靈魂契約”感應，他們會很快找到月淺，奈何月淺作爲血魔是被詛咒的軀體，這副軀體困住了靈魂與外界一切的聯繫。所以近一千年以來他們都找不到月淺。而蒼寒太弱小抵擋不住天雷無法下界，他在命運之神的祭壇之上足足跪了一千年，得到了神的啓發。他之所以認不出我就是沐霜的二次轉世，是因爲當年的沐霜沒有對他進行**的契約儀式，他是主動追隨沐霜而並非沐霜收服的。
這一世，我之所以在童年時代遭受了那麼多苦難，之所以成爲月巫的血僕，就是上古禁忌神術“地獄輪迴”的緣由。而我血香，是因爲生命神對血魔世世的靈魂詛咒。後來神界蛟衍用秘術找到了我，他祈求神祇救贖我的靈魂，故纔有了“神的垂憐”的存在。蒼寒跪乞命運神一千年，命運神爲了製造我與蒼寒相遇的契機，賜予我了“先天靈體”的體質。艾薇是自然神祇塔格拉的一個人格分身，至於塔格拉爲何要把自己的分身安排到我身邊，蛟衍也不知道。
如今蛟衍已經找到了逆轉神術“地獄輪迴”將沐霜漓狼復活的辦法，萬事俱備只差靈魂歸位。
也就是說，只差夏璃這一副肉身的死亡。
蛟衍無法對我下手，他說他會在神界等着我。也只有在神界纔會徹底治癒漓傲和赤音的傷勢。
命運之鎖一環扣着一環，動一處則全局皆亂。
蛟衍終究不能在地界停留太久，當他離開後，我看到月巫看着前生碗發呆。
原來，你愛了我三世……
我該怎麼辦？是按照蛟衍的意思自殺以換取沐霜的重生嗎？
不，我不願意那麼做。
艾薇說，我和她都要反抗命運。可我不知現在的艾薇是否還存在。
“夏璃，你自己決定！”夏九站到我身旁認真地說：“你若是夏璃，我便是夏九，你若是沐霜，我便是赤音！”
“你不介意嗎？”我悲切地問。
“一點都不介意！”夏九回答道。
“主人，無論您是什麼身份，小傲都會陪在您身邊不離不棄！”漓傲堅定地表態。
“我是有多幸運纔會遇見你們！”我感動地說：“現在我想進入幽暗森林見見師父。”
我想蛟衍已經告訴了蒼寒真相，不知道他會有何感想。
月巫和芷言留在了原地，漓傲夏九則陪同我進入幽暗森林尋找蒼寒。
這一路上我們三個沉默無語，而不出我所料，異常執着的蒼寒果然還在原地等待。
“師父……”我輕聲呼喚。
“我已經知道了。”師父慢慢地挪動腳步，一點一點地靠近我。
“傻狼！”夏九小聲道。
“大哥，還有……老三，你們爲何還不動手？”師父把目光投向他們。“是在等我嗎？”
“你說什麼？動手？這一千年以來你的智商不進反退嗎？”夏九惱怒道。
“小寒，這是主人。”漓傲大聲說：“你瘋了嗎？”
“她是我的徒弟，她只是轉世，不是主人！”我第一次看到師父失態。
阻止了漓傲和夏九，我快步走近師父道：“師父，你真是這麼想的嗎？我僅僅是轉世而已。”
“對不起，你一直知道我對我主人的情感。”師父的靈力躁動起來，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他是想立即殺了我。
“放屁！當初沐霜怎麼撿回你這麼個智障來？”夏九忍不住大罵。
我四周忽然立起了四面厚厚的冰牆，這四面冰牆將我嚴嚴實實地包圍。每面冰牆之上迅速生出密密麻麻的鋒利冰刀，刀尖全部指向我。
“我殺了你這頭白眼狼！”
“蒼寒快住手！”
我聽到了夏九和漓傲的喊聲。
其實師父的做法我完全理解。即使漓傲和夏九隻是被蛟衍暫時緩解了傷勢，還發揮不出太多實力，但強烈的情感令他們迅速制服了從未受傷，靈力處於巔峰的蒼寒，救出了險些被萬刀穿體的我。
我令夏九放過了師父，與漓傲夏九原路返回。
師父交雜着不甘心與熾熱的眼神在我腦海中久久不散。想着自己的處境，看着漓傲夏九在地界無法治癒的傷體，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月巫站在幽暗森林外迎接我。
“我喝了前生水。”他聲音弱弱的。“我是漓狼，是我殺死了你。”他像做錯事恐被懲罰的孩子一般不敢與我對視。
“你還想再殺我一次嗎？”有雪花飄下來，融化在我的臉上。
“不管你是沐霜，月淺，亦或是夏璃，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你想活，我就護你活，你想死，我就陪你死！”他的聲音透過大雪傳到了我的耳中。
我知道月巫是認真的。
他既然想起了前生，想必也就真正瞭解到了這前因後果。我看向飄雪的天空，輕輕地，但一個字一個字認真道：“我有了決定，你們所有人都別跟着我。”
逆着飛雪而上，我盡我最大的能力不斷升高。大片大片的碎雪在我身上融化，但我感受不到絲毫寒冷。
我的血是熱的。
我的心是冷的。
我無比清晰地記起來某些從前不在意的夢境，當時不能理解，現在想來那是命運之神賜予我的預言和啓示。
他曾問我換不換，用生命換取記憶，用記憶揭開謎底。他曾給我在夢裡重現了蒼寒跪企千年的場景，他說，千年已逝，初心未改，浮生一世，亦得亦失。他也曾給我看了兩幅預言之圖。
那兩幅預言圖，一個有關艾薇，另一個有關我自己。
其實我在想，衆生是否是神的玩具，既然命運都已提前書寫好，再去努力再去反抗又有何用呢？命運真的被改變過嗎？你的每一次所謂的反抗，大約都在神預設好的未來中吧。
我看懂了這兩幅預言圖，如果真的是這樣的結局，我寧願去遵循。
我會等艾薇歸來。
他倚着樹幹，目光頹然。
“師父。”我落到了蒼寒身邊，“我願意成全沐霜。”
他一臉驚愕。
“說真的，今天能在師父臉上看到如此豐富的表情也是很不容易啊！我明白沐霜對你的重要性，在我死之前，我還想問你一件事情。”
“你問。”蒼寒點頭。
“最爲您第一個徒弟，也是目前唯一的徒弟，您一點點都不留戀夏璃嗎？夏璃這一生真的那麼失敗嗎？”我語音顫抖。
這何嘗不是我的心聲，我夏璃這輩子一直被籠罩在沐霜的陰影下，認識的人，經歷的事兒，都是她的延續。
“若你不是主人的轉世，我會保護你。”蒼寒認真地回答。
“我懂了。”看着師父在風雪中飄動的銀色長髮，我輕輕地笑了。
“謝謝師父。”我深吸了一口氣，“動手吧！讓我死的慢一點，痛苦一點。盡你最大努力折磨我，讓我感受到我曾活過。這是我作爲夏璃最後的願望了。”
“好。”他眼中終於露出了心疼的神色。“夏璃，我一生都會記得你。”
我閉上了眼睛。
有寒冷細小密密麻麻的冰針自我腳下的大地中恍如有生命般的一點一點生長，它們穿透了我腳心的皮膚，緩緩地旋轉着撕裂我的血脈與肌肉，長進了我的筋骨之中。
在這種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中，我的心裡是這段日子前所未有的放鬆。
這也許是因爲我太絕望，對死亡太坦然，對生命太留戀。
漓傲可以痊癒，蒼寒能與主人重逢，而赤音將重新擁有九條尾巴，蛟衍也會與他的妻子團圓。可漓狼呢，他怎麼辦？
思維越來越混沌，我彷彿聽到人在我耳邊哭，是誰呢？又有誰會爲我哭泣呢？
在我的完全意識歸於黑暗前，我努力動了動嘴脣，但是終究沒能有力氣發出聲音。
月巫，其實我曾對你動過情，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