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知子莫若父,英奇對兒子的判斷非常準確。

最近幾天,由於抓人太多,臨檢太頻繁,普通市民和外來人員動輒得咎,已引起了媒體的廣泛關注和批評。於是,蘇秦常常去視察東都的各個拘押場所以及國安局的審訊中心,指示他們加快甄別,努力維護正常循序。

在墜機事件的第二天,他就恢復了冷靜鎮定,鐵面無私,他的視察工作也得到了各方面的配合。

當楚寒秋在國安局的秘密審訊中心看到黎遠望的時候,不由得心頭大震。表面上,他只是冷冷地一瞥,便跟着蘇秦走向另外的房間。但是,就在這一瞬間,他已經決定了,無論如何,他都要立刻採取行動。

每次視察,蘇秦總是裝模作樣地做個政治姿態出來,下面的人也都清楚,反正陪着做戲就是了,等這位副總統走後,他們才繼續他們的工作。

回到總統府後,楚寒秋在副總統的辦公室裡呆了一會兒,進行臨行檢查,然後便若無其事地出來了。

傍晚,蘇秦在回家的途中吩咐司機將車開往東都市最大的百貨商場巴黎春天。他和藹地對楚寒秋說:“阿秋,今天是小偌的生日,你陪我去給他買件生日禮物吧。”

楚寒秋微微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

特勤人員和楚寒秋一起護着蘇秦到了二樓的男裝部。

蘇秦在這裡挑選着名牌男裝,看來看去,忽然對楚寒秋說:“阿秋,你爲我工作這麼久了,我還從沒送過你什麼呢,今天送你一套衣服吧。”

楚寒秋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蘇秦堅持,將手中的阿曼尼西裝遞到他手中:“去試一下。”

楚寒秋有些遲疑,見周圍的特勤人員都笑着看他,似乎頗爲贊同蘇秦的做法,便只得拿起衣服進了試衣間。

過了一會兒,他走出來。那套西裝穿在他身上,將他襯得特別帥氣,幾個特勤人員齊聲叫好。他彷彿有點不知道該不該收下,站在那兒沒動。

蘇秦笑道:“收下吧。”隨後便用信用卡付了帳。

接着,他們到了一樓的珠寶店,蘇秦買了一個款式很新潮的男用鑽表,顯然是送給兒子的禮物。

等他們離開後,楚寒秋剛纔呆過的試衣間裡又走出了一個年輕人。他向專櫃的那個女營業員一笑,隨即走了。

他就是易容換裝後的英翔。剛纔出去的那個楚寒秋是他的替身金剛,而這個營業員則是玲瓏。

入夜,在市郊外的路邊有一輛廂式貨車,裡面是英翔、羅漢和太后。在貨車旁邊不遠處,停着一輛越野車,裡面坐着王子和玲瓏,他們一直密切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這時,羅漢已經用電腦進入了國安局審訊中心的保安系統。他們迅速瀏覽了所有的監控畫面,發現裡面的人並不多。

現在,樓裡大約有二十來個國安局的人和五個犯人,每個犯人都有一個三人小組在審訊。黎遠望在二樓。

仔細看了看二樓的結構,英翔依稀覺得就是自己曾經呆過的地方。

羅漢微笑着問他:“是你一個人偷偷進去,還是我們一齊扮作****攻進去?”

“我一個人去吧。”英翔早就想好了。“你們按六號方案接應我。”

“好。”羅漢點了點頭。“你當心點。”

英翔換上了多功能僞裝衣,檢查了手槍和**,隨即打開車廂門,消失在黑暗裡。

羅漢暫時切斷了審訊中心的外圍監控和報警系統。等英翔身上帶着的追蹤器顯示他已越過審訊中心的高牆,到達建築外面後,他才使那裡的外圍系統重新恢復工作,卻又切斷了內部的監控系統。與此同時,他不斷向該中心的監控計算機發送虛假信息,僞造監控圖像。

英翔輕巧地在牆壁拐角處翻過高牆,穿過空曠的平地,到達那座方方正正的建築邊。他知道審訊室沒有窗戶,是封閉的環境,但另外的辦公室卻有玻璃窗。他悄無聲息地如壁虎般向上游去,取出小刀劃開玻璃,迅疾地翻進黑暗的房間。

他傾聽了一下走道上的動靜,然後悄悄打開房門。

走廊上空無一人,偶爾有一聲犯人受刑時發出的慘叫回蕩在空氣中。

他立刻出門,向黎遠望所在的審訊室奔去。他的動作非常輕捷,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到了那間房門外,他很清楚屋裡的設施和各人所在的大致方位,也明白房門沒有鎖。他拔出槍,左手抓住門把手,猛然擰開,隨即整個人撲了進去。

裡面正在審犯人的三個人都一愣,卻什麼也沒看清,只覺得眼前一花,便被擊中了咽喉或頭部要害,一人倒在地上,兩人伏在桌上。

英翔搶上前去,朝着三人頭部又分別補了一槍,以防萬一。

他穿着的僞裝衣讓人很難分辨出他的身體輪廓,黎遠望疑惑地瞧着眼前這個持槍走近的人,心裡充滿警惕。這人全身都裹在“隱身衣”裡,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可是,那雙眼睛……是他非常熟悉的一雙眼睛。他看着這個人走到自己身邊,卻保持着沉默,表情冷漠。

英翔俯身到他耳邊,輕聲說:“遠望,是我。”

黎遠望一怔,臉上頓時流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

英翔悄悄地說了句“稍等”,隨即掏出***放在他的密碼式手銬上。***迅速測試着口令,二十秒後便解開了密碼,手銬隨即被打開。

黎遠望滿身血跡,很明顯受過嚴刑拷打。英翔還敏銳地看出,他被注射過企圖誘使他招供的化學藥物。

他關切地低聲問:“你怎麼樣?”

黎遠望精神大振,一挺腰板:“沒事。”

英翔指了指地上跟黎遠望身材差不多的那個死人說:“你換上他的衣服。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黎遠望沒有多問一句,信任地看着他,點了點頭。

英翔立刻閃身奔了出去。他由上到下地搜索一遍,乾淨利落地將這裡所有的國安局人員全部擊斃。正在受審的另外四個犯人都很吃驚地看着他,但他沒有理會他們,由着他們繼續被銬在座椅裡或捆在刑具上。

等他回去時,黎遠望纔剛剛換好衣服。雖然他盡力保持平靜,但已是累得筋疲力盡,只得臉色蒼白地靠着桌子。

英翔輕聲對他說:“我揹你出去吧。”

“你那個身體,算了吧。”黎遠望悄聲笑道。“我自己能走。”

英翔微微一笑,過去用力攙住他,打開門往外走去。剛走了幾步,他就感覺到黎遠望力不能支,舉步維艱,於是不由分說地將他背起來。

黎遠望不安地說:“我還是自己走吧,你的身體……”

“行了。”英翔輕聲喝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婆婆媽媽的。”

黎遠望這纔不再吭聲,用雙臂圈住了英翔瘦削的雙肩。

伏在英翔背上,他感覺就像是趴在一片輕飄飄的羽毛上。雖然自己長得高大健碩,重量不輕,可英翔的身手卻仍然輕靈迅捷,飛快地滑過走廊、樓梯、門廳,奔出大樓,那種騰雲駕霧的感覺令他心裡涌起了一種奇異莫明的欽佩和歎服。

英翔向外飛奔,同時對着隱形無線耳麥輕聲說:“好了。”

他們穿過空曠的道路,一直向大門奔去。一路上非常安靜,沒有遇到任何人,也沒有出現任何警報。黎遠望有些奇怪,但他非常信任英翔,沒有詢問一個字。

等奔到大門口,黎遠望纔看見門衛室裡的幾個警衛都已死在那裡。接着,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竄出來,笑嘻嘻地看了看他們,便輕快地向裡面奔去。

剛走出大門,黎遠望就看見一輛廂式貨車。英翔打開門,輕巧地一縱身,揹着他上了車。

司機是個中年男子,立刻開車離去。後車廂裡的中年女子迅速接過黎遠望,將他放到牀上,仔細地查看他的傷勢。

王子和玲瓏奔進樓裡後,先在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全都放上烈性**,然後去釋放了那四名犯人,煞有介事地說:“我們是‘東愛會’的,本來只是來救我們自己人的,今天算你們運氣,快逃吧。”

那四個人立刻跑出大門,消失在夜色中。

王子和玲瓏奔出樓去,在大門的崗亭裡留下“東愛會”的標誌,隨即上了停在外面的車,疾馳而去。

十分鐘後,這裡發生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整座大樓被炸得粉碎,幾乎變成一堆灰燼。

當尖厲的警笛聲在滿城響起時,英翔的小組已全部回到了他們的藏身之處。那是一幢富商的別墅,座落在市郊。

太后動作麻利地處理着黎遠望的傷勢,並給他注射藥物,以緩釋此前被刑訊者注射的那種控制神經的藥劑。

英翔脫下僞裝衣,換上了慣常穿着的一身黑衣,過來關切地看着他。雖然剛剛纔經過一場短暫而激烈的戰鬥,他卻氣定神閒,似乎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羅漢則聯接上網絡,用他們的聯繫方式瀏覽着各個網頁和論壇,與總部即時聯絡。

王子和玲瓏守在牀邊,笑容可掬地一直瞧着黎遠望,似乎對他頗爲好奇。

黎遠望看了看英翔那張變得陌生的臉,認真地說:“我知道我們沒有營救戰俘的計劃。”

英翔冷靜地答道:“對。”

黎遠望問他:“你來救我,是不是擅自行動?”

英翔平靜地說:“是。”

“那你爲什麼要來?”黎遠望不解地看着他。想到他對“巴格達襲擊事件”那麼冷血,這次也不應該管自己的。

英翔很乾脆地說:“廢話。”

玲瓏噗嗤一笑:“你這個人也真是的,好像不該來救你似的。”

王子也笑眯眯地說:“是啊,咱們老大冒着生命危險來救你,你還不領情。”

玲瓏與他一唱一和:“就是,不但是冒着生命危險,而且等他回去了,一定會因爲違反紀律、擅自行動而受到嚴厲處分。”

黎遠望有些擔心了,看着英翔問:“會怎麼處分你?”

英翔懶洋洋地說:“讓我寫檢討。”

大家都笑了起來。

黎遠望笑道:“我來幫你寫。”

英翔掃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根本就是一文盲,瞎吹什麼牛?”

黎遠望嘻皮笑臉地說:“那就讓我老婆幫你寫。”

英翔哼了一聲,不再搭理他,轉身過去看着羅漢面前的屏幕。

王子和玲瓏很感興趣地圍着黎遠望問長問短。

王子問他:“你是我們老大的朋友吧?”

黎遠望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經宣佈他們不再是朋友,不由得看了英翔的身影一眼,猶豫了一下。

“咦?”玲瓏不理解了。“這有什麼不好說的?老大從沒這樣對過任何人,你們肯定是好朋友。”

“就是。”王子也說。“老大自出道以來,從沒犯過錯,這次卻是明知故犯,哈哈,堅持要犯這麼一個大錯誤,可真是讓我們又驚又喜。”

黎遠望聽着他的話,感覺很糊塗。

玲瓏跪在他身前的椅子上,湊到他面前,悄聲說:“我們都出過錯,可是老大從來沒有過,給我們的壓力可大了。這次老大執意要犯錯誤,我們可高興了,都堅決支持他,集體出動,幫助他犯這個大錯誤。嘿嘿。”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充滿了踊躍之意。

太后微笑着,替他將傷口包紮好,滿不在乎地道:“再說,法不責衆,我們小組集體犯錯誤,大不了一齊寫檢討。”

黎遠望看着這組人,覺得很喜歡。

他們跟他和他的隊員完全不是一路人,工作的性質和風格也截然不同,以前從來無緣碰面,甚至所屬的單位名稱都從沒聽說過。今天他卻看到,他們在敵人的心臟地帶自由自在,縱橫馳騁,簡直如入無人之境,令他很佩服。還有,他一直以爲英翔的同事也是那種沉默冷淡的性格,沒想到完全不是,他們竟然個個都熱情開朗。當然,他沒想到的是,他們對他熱情,卻是因爲英翔的緣故。

屋子周圍很安靜,鳥叫蟲鳴,煞是熱鬧。這是他們的天然哨兵,告訴他們附近沒有任何人存在。

他們正說得高興,羅漢忽然說:“你們別得意了,老大這次也沒犯錯誤。”

“啊?”王子和玲瓏瞠目結舌地望向他。

羅漢輕描淡寫地道:“大老闆發來命令,讓我們小組全體人員務必營救出這個人,而且特別指定要老大參加。除了老大本人進去,別人還真救不了他。嘿嘿,這人也不是等閒之輩,你以爲他會隨便跟着一個不認識的人走?”

王子和玲瓏張大了嘴,匪夷所思地瞧着英翔。

英翔不動聲色地對羅漢說:“你馬上報告老闆,人已經救出來了。”

羅漢立刻在論壇上發帖子。

王子和玲瓏好奇地問黎遠望:“哎,你是什麼人啊?什麼身份?亮個字號出來聽聽。”滿口的江湖語言,令人捧腹。

黎遠望笑嘻嘻地瞧着他們,問道:“那你們呢?你們是什麼身份?先亮個字號出來聽聽。”

玲瓏直搖頭:“是我先問你的,你先說。”

太后忽然在一邊道:“你們兩個人,別亂了規矩。”

王子笑道:“這一仗打下來,說不定大家全部馬革裹屍,有什麼關係?再說,他是老大的朋友。哎,你不會泄密的吧?”他問黎遠望。

“當然,肯定不會,我發誓。”黎遠望連忙保證。“你們也不會泄我的密吧?”

“那是絕對不會的。”玲瓏馬上笑道。“哎,大家都是自己人,說說,快說說,你是哪一部分的?”

黎遠望看了看英翔,不敢亂說。

“好了,你們的交流到此爲止。”英翔轉身走過來,仔細察看了黎遠望的傷勢,見無大礙,便放下心來。“現在你必須好好休息。”他沉靜地說,神態中有一種隱隱的威嚴。“王子,玲瓏,明天下午你們送他回去。他還有他的任務要完成。”

“是。”王子和玲瓏答應一聲,起身走開了。

黎遠望緊緊握住英翔的手,誠懇地說:“謝謝。”

英翔俯身貼近他的耳邊,聲音很輕很輕。“裙帶關係嘛,總要有點好處。”這句話是他過去慣常用來調侃黎遠望的,此時說來,竟是別有深意。他的眼裡隱隱露出一絲笑意。

黎遠望也笑了起來。

清晨,英翔悄然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