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M國內戰的結束與開始一樣,都很突然,也都令世界感到驚訝。

這場戰爭只進行了一週就結束了,地面戰鬥更是僅僅只進行了兩天。

人們對東M國的三個高級領導人忽然改變政治立場,飛到中國,並迅速結束了戰爭的行爲十分不解,一時衆說紛紜。

當然,更多的關注是東M國島內的戰後重建問題,很多國家都想分一杯羹。

中國成爲M國戰後重建的主導國,戰爭結束後半個月,中國的工程隊就進入東M地區,修復被炸燬的輸油管道,中央電視臺立刻予以了報導。能源部副部長接受了採訪,保證在一個月內恢復自輸油管道供油,屆時,中國各國漲幅持續攀升的油價將大幅下降。

受這一行動的影響,中國居高不下的通脹指數迅速回落,物價也全面下跌,十五億人民直接受惠,尤其是低收入人羣都鬆了口氣,生活不再那麼艱難,孩子入學,老人住院,都不再那麼捉襟見肘,生活品質得到明顯改善。

同時,股市全面飄紅,交易活躍,跌到谷底的房價迅速上揚,此前相對停滯的經濟開始進入新一輪的高增長期。

這段時間裡,英奇也和其他國家領導人一樣,日夜忙碌,簡直是一刻不停。他只能儘量抽空打個電話給戴犀,詢問英翔的情況。

國安部特別醫療處的專家們已經到達普洱,對英翔的臉部進行了還原處理,恢復了他的本來面目。他們仔細檢查了他的身體,發現他的狀況比以前更糟。他們的建議也比以前更加急迫,英翔必須立刻停止工作,長期休養。

英翔這段時間總是很疲憊,似乎一直沒緩過來,狀態恢復得很慢,精神很差,大部分時間都躺在牀上沉睡,醒來後也很少說話。

戴犀對他的身體和心理狀況都感到很憂慮,什麼都不讓他做,只叫他休息。

實際上,英翔的任務已全部完成,除了寫工作報告外,也沒別的事了。至於工作報告,也不必忙在一時,蘇秦已經向英奇詳細描述了英翔的工作,對他的表現高度讚揚。

同時,蘇秦也很關切地提到了英翔的身體情況。他不解地問英奇:“爲什麼會派他來呢?像他這樣的身體狀況,我認爲是不應該工作的。”

英奇平靜地說:“因爲陸基對他很熟悉,別人代替不了,沒辦法,只能派他去。”

蘇秦還是很好奇:“那爲什麼一開始不讓我知道他的身份?”

“我們不想讓你分心。”英奇微笑。“我們根本沒打算派他來完成這個任務。真正接受了訓練,被派過去保護你的人,是那個詹姆斯?李。”

“是啊,我也一直以爲是他。”蘇秦也笑。“不過最後怎麼又換人了?”

英奇溫和地解釋:“我們又制定了尖兵計劃,就必然要調整原來的行動方案。而且,我們認爲馮祁已經注意到了詹姆斯,所以要他立刻離開,以免危及你的安全和我們的尖兵行動。”

蘇秦慨嘆:“直到詹姆斯臨走,告訴了我楚寒秋的真實身份,我才知道。如果早告訴我,他就不用受那麼多罪了。”

“其實我們一直想把他撤出來。不過,你那裡的意外情況不斷髮生,他實在走不了,只得硬頂着。最後我們也沒辦法,種種情況都說明,他無論如何是走不了的,也就只好讓他代替詹姆斯,全力保護你和你家人的安全。”英奇仍然微笑着。“受點罪算不了什麼,他們都是抱着必死之心去執行任務的。必要的時候,他們會不惜自己的生命,隨時準備犧牲。”

蘇秦輕嘆:“爲了我和我的家人,他們犧牲得太多了。”

“蘇兄,你居功至偉。是你一直以來忍辱負重,我們纔會取得今天的成就。比起你做出的犧牲和貢獻,楚寒秋他們都不算什麼。”英奇溫和地道。“本來,我們是不想打仗的,我們想讓你在四年後順理成章地當上總統,然後調整東M國的整個內閣,逐漸轉變政治立場,實現和平統一,就像當年的東西德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終於還是免不了一戰。不過,即使是打了這場戰爭,我們的行動也避免了千百萬人死於戰火。其實,現在已是最好的結局了。”

“也不能這樣說,他們的付出跟我是一樣的。”蘇秦微微一笑,仍然是那樣的溫文儒雅,不驕不躁。“唉,我確實很喜歡楚寒秋那孩子。他實在是太出色了,我從所未見,也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我可不可以見見他?”一提楚寒秋,他就忍不住擊節稱讚。

英奇笑道:“你啊,有那麼多工作等着你去做。楚寒秋的工作做得好,那是他的職責。而且,以他的工作性質,如果身份曝了光,他就得退休了。”

蘇秦這纔打消了這個念頭。

幾天後,蘇秦飛往北京。根據工作需要,他的真實身份仍然無人提起,但不適宜再在M國工作,這對他非常危險。很快,他便退出M國政壇,舉家移民中國,並將新世紀集團總部遷往北京。

英奇在回北京之前,硬擠出一點時間,在黃昏時分趕到了普洱郊外。這段日子,英翔一直呆在這裡休息。

他進去的時候,英翔一個人正在吃晚飯。看見父親進來,他立刻放下碗,站起身來。

英奇打量着已有兩年多沒見過面的兒子。英翔更加消瘦,臉色也更蒼白,眼神更加沉鬱,性情也更加冷淡。看着他,英奇只覺得有股異樣的感覺哽在喉頭,半晌說不出話來。

英翔一直沉默着,也不發一言。

過了好一會兒,英奇才平靜下來,溫和地說:“我們一起吃吧。”

英翔點了點頭,出去到廚房拿了副碗筷過來,盛好飯,放到他面前。

父子二人都坐下來,默默地吃着。

桌上只有兩個菜,白灼生菜和清炒菜心,做得極素淨,簡直稱得上淡而無味,彷彿連一點油星都沒有,英奇卻吃得津津有味。他和英翔一樣,也吃得很慢。直到吃完,英翔把碗筷和菜碟都收拾到廚房去洗乾淨,然後再回來,他們都沒有講話。

英翔似乎知道父親有話要跟自己說,於是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英奇輕聲說:“小翔,你退休吧。”

英翔平靜地點了點頭:“好。”

英奇的聲音很輕柔,看着兒子的眼神很專注,充滿了關切和歉意。他說:“國家要正式給你授勳,以表彰你的傑出貢獻。”

“正式授勳就不必了。”英翔淡淡地說。“我可以退休,但不想露面,永遠都不想。”

英奇的心裡忽然涌起一絲恐懼。他此刻已然明白,一旦他允許英翔正式退休,這個兒子便會永遠消失,絕不會再出現在任何人的面前。此時此刻,這位令許多人聞風喪膽的中國情報界“教父”猶豫着不知如何是好。他是絕不肯放棄這個兒子的。

良久,他才說:“戴犀不同意你退休,他推薦你接任他的職務。他要升任副部長了。”

英翔想了一下:“我覺得讓羅漢擔任這個職務最合適,我不行。”

英奇同意他的說法。英翔現在根本連話都不想多說,也不願意跟人打交道,確實不適合擔任領導職務。不過,他們至少設法避開了退休的話題。

想了想,英奇問他:“遠望受了重傷,你知道嗎?”

英翔有些驚詫:“他怎麼了?”

“你們起飛的時候,向他們發射了一枚**。遠望爲了救他的隊員,整條右臂被炸碎了。”英奇的聲音很鎮定,不疾不徐。“他已經被送回北京接受治療。”

英翔想起了琅昆在他起飛突然發射的那枚**,不由得咬了咬牙。

英奇溫和地說:“你可以回北京了。去看看他吧。”

英翔點了點頭。

英奇略微遲猶豫一下,又輕聲說:“你桂阿姨生了個兒子,叫英飛。你回家去看看你弟弟好嗎?”

英翔的眼光變得柔和下來,朝父親又點了點頭。在這一剎那,他想起已經過去很久的那個夜裡,他曾經聽到的那陣嬰兒啼聲……

英奇不得不離開了,還有許許多多的工作等着他去做。

英翔在第二天便搭乘普通的民航客機從普洱回到北京。他從機場直奔陸軍總醫院,手上還提着黑色旅行袋。

這裡的外科病房躺滿傷員。他向護士禮貌地詢問後,很快便找到了黎遠望。

江離也在這裡,守在病牀邊。黎遠望的右肩用繃帶扎得緊緊的,神志很清醒,似乎正在講笑話逗她。兩人臉上都是笑。

看見英翔,黎遠望眼前一亮:“啊哈,你可回來了,最近到哪裡快活去了?”

英翔微笑着說:“到馬爾代夫潛水去了,那地方可真漂亮。”

黎遠望笑嘻嘻地怪叫:“你倒是逍遙自在啊。”

江離看着英翔的眼神卻頗爲不屑。雖然此人是丈夫好友,但她真是越看他越不順眼,終於忍不住說:“有很多動物,在災難來臨之前,都會事先察覺,並迅速撤離。你的動物性也蠻強的嘛,嗅覺挺靈敏的。要打仗了便搶先跑掉,等和平了再回來享受生活,多好?哪像黎上校這個蠢貨,只會往炮口上撞。”

黎遠望對着英翔做了個鬼臉,哈哈笑道:“聽江老師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不過,我沒聽明白,你和我到底是誰更聰明一點?”

“能夠趨吉避凶,也是要點本事的。”英翔面不改色,微笑着對江離說。“江主編,最近還好嗎?”

江離見他不氣不惱,也不便窮追猛打,只得笑道:“挺好的。對了,我們的婚禮你怎麼沒來?”

英翔趕緊向她道歉:“就在你們婚禮的前一天,我臨時出差去了,沒來得及趕回來,真對不起。”

“沒事,沒事。”江離灑脫地擺擺手。“人不來也沒關係,你送的禮物可太棒了。這人差點就要天天摟着那模型睡覺了。”

黎遠望哈哈大笑,英翔也笑。

江離起身說:“你們聊吧,我到社裡去一趟,處理點工作,晚上再來。”

等她走後,英翔坐下來,關切地問:“你怎麼樣?醫生怎麼說?”

黎遠望毫無沮喪之色,反而很起勁:“醫生說要給我裝一個精巧的機械手臂,我還可以自己定製功能。他們說會由世界著名的電子生物醫學專家左旋來替我做手術,給我裝一個電子芯片,直接與肩頭的神經相聯接,以後活動起來,跟真胳膊的感覺完全一樣,性能可比真胳膊強多了。”

英翔聽着,笑了起來。

黎遠望興味盎然:“剛纔我跟江離說了,她取笑我,說我將來就是鐵臂阿童木。”

英翔的笑意更濃了。

黎遠望忽然笑容一斂,鄭重地看着他:“小翔,那天我受傷倒下的時候,覺得有件事實在很遺憾。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英翔搖了搖頭。

黎遠望神情詭秘地說:“我還沒跟你交過手呢。”

英翔微笑起來,又搖了搖頭。

黎遠望撒起賴來:“不行,等我的傷好了,咱們非得認認真真地打一架不可,看我們倆誰厲害。”

英翔只是笑。現在看上去,他就像是個單薄羸弱的大學生,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

“哼,一定得打。”黎遠望打定主意。“反正我一逮着機會就纏住你,看你有什麼辦法。嘿,非和你比試一番不可。你的組員居然說,你只要一出手,我就死定了。我可不服氣。”

英翔一直笑着,看着這個總能令他心中感到溫暖的好朋友。過了半晌,他才輕聲問:“你真想知道,我若出手,你會不會死?”

黎遠望精神奕奕地說:“是啊,好奇極了。”

英翔靜靜地坐着,一動也沒動,對他說:“那也不用非得打一架。俗話說: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你看好了。”

黎遠望立刻專注地看着他。

然而,他還沒有看清英翔有什麼動作,一柄寒光閃閃的小刀便緊緊貼在了他的頸動脈,從鋒刃上傳出的寒氣一絲一絲地沁進他的咽喉。他登時愣在那裡。

英翔笑吟吟地收回了刀。

黎遠望仍然沒有看見他有什麼明顯的動作,那刀已經不見了。他心服口服,喃喃地說:“這簡直像變魔術嘛,沒道理。”

英翔安慰他:“我們工作的性質不一樣,接受的訓練也不一樣。這一招我練了十年,當然要比你強一點。其實,我只能搞搞偷襲,要真的面對面強攻,我不一定比你行。所以,我們倆不具可比性。”

“這話說得有理。”黎遠望笑着連連點頭,已經恢復了大大咧咧的模樣。

“現在你沒什麼遺憾了吧?”英翔問他。

“有啊。”黎遠望做了個鬼臉。“身手永遠比不過你,豈不是大大的遺憾?”

英翔微微一笑:“等你裝上鐵臂,一定會超過我。那時候如果你再嚷嚷要跟我打一架,全世界都會說你欺負我。”

“這倒是。”黎遠望咂了咂嘴,神往地看着空中,想了半天。“到時候,真可以說鐵拳一揮,就取了誰的狗命,嘿,那可沒人敢說我在吹牛了。”

英翔看着他那孩子氣的模樣,不由得忍俊不禁。

他們聊了很久,英翔過去兩年間說過的話加起來也沒有這半天說的話多。兩人冰釋前嫌,彼此都知道了對方的身份秘密,也互相救過對方的命,過去的友情更上一層樓,也更加親密無間。

很快,一切都塵埃落定。

東西M國重新統一,成爲一個新國家,並且仍然實施君主立憲,不設總統,只由總理組閣,領導國家。在人民的歡呼聲中,國王回到了東都的王宮。

不久,M國舉行人民議會的選舉。

馮穆元與原西M國總理達成共識,聯合組閣。

馮祁辭去公職,攜妻女遠赴歐洲,在德國大衆汽車集團擔任工程師。

琅昆成爲M國的國防部長,其子琅雄不久與蘇婭在北京結了婚。

婚禮非常熱鬧,許多政界高官和商界富豪都親臨祝賀,周漢基和韓笠也送了賀禮。

剛剛養好傷,空着一隻袖管的黎遠望跟着黎盛也出現在婚禮現場,蘇秦一見便大吃一驚:“黎兄,他是你兒子?”

黎盛笑嘻嘻地點頭:“是啊。”

“好一個將門虎子。”蘇秦讚歎。“黎兄,我真佩服你,居然捨得把兒子派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

黎盛豪氣干雲地說:“是戰士就得上戰場,不然何必穿軍裝?”

黎遠望是飛行員出身,與蘇秦客氣了幾句便去找到新郎官,很感興趣地向他討教如何駕駛幻影2050戰鬥機。兩個同齡人大談特談,十分投緣。

英翔卻始終沒有出現在蘇家人的面前。

婚後,琅雄選擇退役,進入蘇氏的新世紀集團擔任受薪董事,並出任M國新太陽集團總裁。根據M國憲法,蘇婭與琅雄結婚後,便自動獲得M國的國籍。蘇婭決定跟隨琅雄回國。蘇秦尊重女兒的選擇,沒有異議。

M國的戰後重建使新世紀集團趁勢發展,又上了一個新臺階,琅雄很快就在商界初露崢嶸。

蘇婭則決定仍然進入政界。她參加了議員競選並獲得成功,成爲M國最年輕的女議員。有媒體評論,由於她父親蘇秦和公公琅昆的關係,再加上她的年齡、學識和受教育的背景,她在政界的前途將一片光明。

這一切變化都與英翔無關了,他結束了行動後的工作程序後,便回家去看弟弟。

英飛只是個小小的嬰兒,剛剛兩歲。英翔小心地抱了抱他,那軟軟的熱乎乎的身體讓英翔有種奇異的感覺。

他喜歡長時間地凝視這個幼小的弟弟,臉上滿是柔和的神情。

英飛是個不愛哭的孩子,也總是睜着大大的清澈的眼睛,專注地看着眼前的哥哥。

兄弟倆都不出聲,卻好似懂得彼此心裡的意思。

桂妙然很驚喜。

沒想到這個孩子不僅讓英奇快樂,還讓英翔漸漸恢復了一點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