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琅昆看着指住自己的槍口,擡頭看向持槍的人,又驚又怒:“你……是中國特工?”

楚寒秋冷冷地說:“不是。”

“那你……”

“他是我僱來的,只爲我工作。”蘇秦輕鬆地說。“他不關心政治,卻絕對按照合同辦事,所以我信任他。”

琅昆恨恨地道:“怪不得你要自己花大價錢從外面僱保鏢,原來早就準備着這一天。”

蘇秦笑道:“不錯。”

楚寒秋冷冽地說:“用左手,把你的槍慢慢拔出來,扔在地上。”

琅昆沒動。

楚寒秋舉着槍的手穩定如山。“別逼我開槍。”他冷冷地說,扣住扳機的手指開始用力。

琅昆的夫人立刻在後面哀求道:“阿昆,你聽他的,求你了……”

琅昆終於氣餒地放鬆了繃緊的身體,用左手緩緩拔出槍,扔到地上。楚寒秋這才收回槍,繼續駕駛飛機向北飛去。

蘇秦也將頂住馮穆元的槍往回縮了縮。

本來驚呆了的蘇偌不由得笑起來:“哈,爸爸,你還有這一套?”

蘇婭憤怒地質問父親:“爸,你這是怎麼回事?”

蘇秦溫和地說:“女兒,你父親有自己的信仰和理想,並且爲此而奮鬥。”

“什麼?”蘇婭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我不信。”

“孩子,你可以不信。”蘇秦的聲音很柔和,眼睛卻片刻也沒有離開過馮穆元。“但我一刻也沒有改變過自己的信仰。”

蘇婭仍然震驚莫名:“可是,可是……爲什麼?”

蘇秦的聲音一直很溫和:“孩子,我們的信仰不同,理想也不一樣,因而選擇也就不同。”

蘇婭不相信地轉頭去看母親:“媽,媽,我是不是在做夢?”

殷美娟仍然神情溫婉,伸手握住女兒的手,安慰道:“這不是夢,孩子。”

蘇婭驚愕地看着她:“媽,難道你一直都知道這一切?”

殷美娟搖了搖頭:“不,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自從嫁給了你爸爸,我對他所做的一切決定都沒有意見。如果這是你父親的選擇,我一定會跟從。孩子,你也應該尊重他的信仰,尊重他的選擇。”

蘇婭忽然崩潰了。她將頭埋在母親的肩上,痛哭起來。

馮穆元一言不發,他的神情與琅昆一樣,震盪、驚異、疑惑、沮喪……

楚寒秋將通話頻率調到準確的位置,然後將耳麥從頭上摘下,遞給了蘇秦。

蘇秦對着耳麥清晰地說:“風暴一號,風暴一號,信天翁呼叫,信天翁呼叫。”

立刻,耳機裡響起英奇興奮的聲音:“信天翁,我是風暴一號,我是風暴一號。”

楚寒秋駕駛着飛機,漸漸飛近國境線。

蘇秦很激動:“雁過長空,重複,雁過長空。”

“風暴一號明白。”英奇的聲音頓了頓,顯得無限感慨。“歡迎回來。”

蘇秦也是百感交集,似乎已有些哽咽。停了一下,他只說了兩個字:“謝謝。”

楚寒秋從蘇秦手中接過耳機戴上,不動聲色地說:“先生,我是直升機駕駛員,請指引航線和降落地點。”

英奇沉默了片刻,才平靜地道:“請稍等。”

很快換了一個人對他說:“請飛往普洱軍用機場降落,座標是……。我們會派機羣護航,請務必注意安全。”

“明白。”楚寒秋將他報出的座標輸進機上的電腦。

直升機隨即自動調整航向,飛向雲南普洱的空軍基地。

很快,從中國人民解放軍前敵總指揮部下達的命令迅速傳達到各個戰鬥單位。

命令很嚴厲,地面炮火、空中戰機、海上艦艇、**部隊,一律不準向某個空域開火。他們得知那裡有架從東M國飛出的黑豹直升機,必須確保它的安全。總指揮部命令所有在那個空域附近的戰鬥機立即趕去護航。陸航大隊的直升機也立刻起飛,前去護送那架飛機,直到普洱基地。

這條航線上忽然變得很安靜。

火紅的夕陽一直垂在他們西面的地平線上,遲遲不願落下。壯觀的晚霞向上無限伸展,像在熊熊燃燒,映紅了天與地。他們的黑豹直升機就如是一隻火中重生的鳳凰,在霞光的映照下,機身絢麗奪目。

很快,楚寒秋便看見了從上空掠過的殲-72戰鬥機羣。接着,飛機上的所有人都看見了從雲南飛過來的六架武裝直升機。

他們環繞着這架神秘的直升機,護送着它向普洱飛去。

蘇秦忽然說:“琅兄,我向你提個建議。”

琅昆屏息半晌,沒好氣地問:“什麼建議?”

蘇秦慢條斯理地說:“一會兒下飛機的時候,你最好自己走下去,我不想損傷你的尊嚴。”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投降?”琅昆憤憤地哼道。“我是軍人,可殺不可辱。”

蘇秦看着馮穆元,嘴上卻在勸解琅昆:“琅兄,識時務者爲俊傑,況且,你我有二十多年的交情,我絕沒有半點侮辱你的意思。”

琅昆又哼了一聲,卻沒說話。

“琅兄,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蘇秦篤定地笑道。“M國本來就是一個統一的國家,分裂只會讓它最終滅亡。如果M國重新統一,你將會有更大的舞臺施展才華。而且,如果能儘快結束這場戰爭,使千萬人免遭塗炭,你將名垂青史。”

琅昆看着前方被森林覆蓋的連綿羣山,心裡開始動搖了。

蘇秦再看了看面如土色的馮穆元,輕笑道:“馮兄,你也一樣,考慮一下。只要你發表聲明,願意與西M合併,讓M國重新成爲一個統一的國家,中國**願以禮相待,你看呢?”

他們的直升機編隊非常壯觀,更高處還有威武的戰鬥機羣盤旋護航。當他們飛過高山,飛過江河,飛過森林,下面有無數人在向他們觀望,其中有軍官、士兵,也有普通平民。

很快,他們飛抵普洱空軍基地。

下面萬頭攢動,似乎所有的官兵都跑了出來,在機場的各個角落看着他們。

楚寒秋的耳機裡傳來了引導他降落的聲音。楚寒秋依照地面控制臺的指示,將直升機緩緩降落在靠近大樓的停機坪上。

終於,飛機穩穩地落到地面上。螺旋槳越轉越慢,到最後停止不動了。

爲他們護航的飛機仍然在空中盤旋着,聲音震耳欲聾。

地面上的一隊軍人立刻衝過來,將飛機團團圍住。

蘇秦將手中的槍遞給了轉頭看着他們的楚寒秋,笑着說:“楚先生,從現在起,我們的合同解除了。謝謝你。”

楚寒秋接過槍,對他露出一絲微笑,點了點頭。

蘇秦看向琅昆:“怎麼樣,琅兄?”

琅昆嘆了口氣:“好吧,聽你的。”

蘇秦又看向馮穆元:“馮兄,你呢?”

馮穆元看了他一眼,勉強點了點頭:“一切都聽你的。”

蘇秦笑道:“很好,那就拿出點精神來,全世界的眼光都即將看到你們。”

一聽這話,馮穆元立刻振作起來,琅昆也理了理軍裝。

蘇秦拉開機艙門,向外探出頭去。

下面一個身穿禮服中校軍官立刻向他立正敬禮,頗有禮貌。

蘇秦、馮穆元、琅昆依次下了飛機,看着眼前的那些軍人和一些身穿西裝的外交人員。

一位外交部的司長上前,客氣地將他們引導向前面的大樓。

裡面聚集了很多人。

他們走進大門後,一羣人立刻急步向他們走來。

總理韓笠走在最前面,接着是國防部長黎盛,然後是相關部委的負責人和部隊的高級軍隊。他們步履輕鬆,都愉快地笑着。

韓笠緊緊地握住蘇秦的手:“歡迎。”

等韓笠鬆開他的手,與馮穆元客氣地握手時,黎盛大步上前,與他緊緊擁抱。

周圍的人立刻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隨後,琅昆與黎盛互敬軍禮,英雄氣概盡現眉宇之間。兩個身穿不同制服的上將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激動的各國電視記者立刻將這條現場直播的消息發往了全世界。

半小時後,琅昆面對鏡頭,嚴肅地說:“我命令,所有軍隊立刻停止抵抗,放下武器投降。”

接着,馮穆元也以東M國三軍統帥的身份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稍後,他們兩人的命令通過東M國的軍隊指揮系統向所有軍隊下達,要他們就地放下武器,等候附近的中國軍隊或西M國軍隊趕來受降。

很快,直升飛機上的家眷們也都下了機,並受到熱烈歡迎。

蘇偌天真地看着周圍那一張張熱情的笑臉,差點手舞足蹈。蘇婭則開始盤算進入新M國政界發展的可能性。

狂熱的氣氛一直持續着,基地大樓裡一片歡騰。

人們都目不轉睛地見證着這歷史性的一刻,根本沒有注意到飛機上還有一個人沒下來。

根據機場控制檯的指揮,楚寒秋將直升機開進機庫,穩穩地提下。

他將琅昆扔在地上的手槍撿起來,與蘇秦交給他的槍放在一起,這才靠在椅背上。這一刻,沉沉的倦意立刻排山倒海地向他涌過來。

坐了一會兒,他將三支手槍都收起來,打開艙門,跳了出去。

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機庫裡空無一人,很安靜。

他剛落地,一雙手便從旁邊伸過來,輕輕地扶了他一把。

楚寒秋轉眼一看,那是一個穿着空軍少校制服的中年人。這裡的所有人都穿着軍裝,所以他毫不起眼。

這個人正是他的上司戴犀。

他如釋重負,疲倦地點了一下頭。

現在,他的任務終於完成了,他也不再是楚寒秋了。

他們都沒有說話。不遠處停着一輛普通的軍用吉普,英翔立刻上車,戴犀隨即坐到他身邊。

車子隨即離開機場,駛出了基地。

英翔上車後還不到五分鐘便睡着了。

開車的人是王子。他穿着普通的士官軍裝,邊開車邊在倒後鏡裡看了一眼英翔,笑道:“終於可以放心地睡覺了。”

戴犀沒什麼表情,淡淡地說:“是啊。你們在那邊的時候,還有時間安心地睡一覺,他只怕沒有一天敢真正睡着。”

王子微笑着,眼裡有一絲欽佩的神色:“說實話,我就幹不了他那活。要我在幾百天裡每時每刻都繃緊神經,那我的神經非斷不可。這種活兒,幹個十天、二十天的還行,或者有人輪換着搭把手,也成。像他這樣一個人釘着幹,一干就幾百天,真讓人不得不服。嘿嘿,他這人,越來越不像是血肉之軀……”他聳了聳肩,心服口服。

“你跟他乾的活不一樣。”戴犀溫和地道。“各有所長,沒有高下之分。”

“這我知道。”王子笑嘻嘻地說。“老闆,我不是說我比不上他,我只是很佩服他。”

戴犀看着沉睡得彷彿不省人事的英翔,什麼也沒說,只是嘆了口氣。

他們在一處百貨公司的停車場下了車。戴犀和王子已經脫下軍裝,在襯衫外套了一件普通的外套,完全不引人注目。

進了商場後,他們悠閒地上了電梯,然後閒逛起來。

商場裡很熱鬧,人們興高采烈,悠閒自在地購物,吃喝玩樂,絲毫沒有受到發生在附近地區的戰爭的影響。

家電櫃檯上的無數電視機和電腦屏幕上都在播放着東M國高級領導人“發表和平宣言”的新聞報道。很多人駐足觀看,大都異常興奮,在那裡高談闊論。

下車以後,英翔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以免睡着後摔倒。當他們從人流中擠過時,戴犀始終有意無意地託着他的胳膊,似乎也在擔心他會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王子則一直走在楚寒秋的另一邊,不動聲色地排開無意間擠過來的人。他那雙懶洋洋的眼睛在瞬間已經看見了人羣裡數個“同行”的小動作,不由得咧嘴一笑。

看來,戰爭並沒有影響到這些普通平民的生活。對他們來說,那隻不過是電視裡的報道。

他們不緊不慢地從另一部電梯下來,從商場的另一個門走出去,上了一輛普通的帕莎特轎車。

王子沒有上車,慢悠悠地轉身走開了。

車上有司機,那是個貌不驚人的中年女子,戴犀的內勤助理。

汽車很快在普洱郊外的一幢樓前停下了。看上去,這樓不過是普通的別墅,與附近的其他建築沒什麼不同。

駕車的女子用遙控器打開大門,隨即將車開了進去。

戴犀搖了搖英翔:“來,到房間裡去睡。”

英翔好不容易纔醒過來。他勉強下了車,跟着戴犀走向小樓。

戴犀握住他的胳膊,將他徑直帶上二樓,進了一個乾淨整潔的房間。靠牆有張柔軟的大牀,窗戶上掛着厚厚的窗簾,很適合睡覺。

英翔迷迷糊糊地走進去,一頭倒在牀上,馬上又睡着了。

戴犀沒有驚擾他,輕輕地替他脫掉鞋,給他蓋上被子,便帶上門走了。

此時此刻,整個世界像炸開了鍋一樣,沸騰不休。

人們紛紛守在屏幕前,收看着東M國軍隊投降的情景,看着中國或者西M國的軍人端着槍,隨着坦克、裝甲車和各種軍車進入陣地、軍事基地、城市、**大樓……

西M國各地都開始燃放煙花爆竹。噼噼啪啪、轟隆隆的聲音通過電視和網絡傳遍了全世界,此起彼伏。

而在這個幽暗寂靜的房間裡,英翔一直在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