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發生在金海岸大酒店的恐怖事件轟動一時。

很快便證實,被俘的****確係前特種部隊隊員。於是,這些被強制退役的特種兵的生活狀況受到了極大關注。媒體的調查表明,他們退役後,有相當一部分人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生活艱難,不得不鋌而走險,一些人不得不加入黑社會,參與走私、販毒、搶劫、殺人,有的則遠赴海外去當僱傭軍,爲恐怖組織效力。

事情一被披露,頓時引起廣泛關注,人人震驚不已。

人民議會通過的軍隊精減案受到嚴厲置疑,因爲投贊成票的議員絕大多數來自反對黨,因而給自由黨造成口實,迅速反戈一擊。

議員的選舉也進入了最後的關鍵階段,東M國政壇非常熱鬧。在這種熱鬧中,馮祁秘密地派章靜蘭赴印度尼西亞,調查楚寒秋家族的詳細情況。

臘月二十八,全球所有的華人世界都是喜氣洋洋,購買力空前旺盛,大街小巷都洋溢着喜慶的氣氛。

在東M國國安局總部,章靜蘭剛從印度尼西亞返回,馮祁便急不可待地召她到辦公室聽取詳情。

章靜蘭拿出了一大疊大幅照片和文字資料,邊說邊遞給馮祁看。

“這個家族在印尼的歷史非常悠久,至少有兩百年了。家族中曾經出過拿督夫人,在當地是望族。整個家族現在大約有六十多人,大部分都在當地生活,有些年輕人分別在**、歐洲和北美上學或工作。所有人的職業都很正當,沒什麼疑點。”她遞過去幾張照片。“這個人就是楚寒秋的父親陳雅文。他是小學校長,在當地德高望重,很受尊敬。據當地人說,他有過三個孩子,長子陳書林在四歲時夭折,現在有一子一女。”她又遞過去在不同場合拍攝的兩個年輕人的幾張照片。“這兩個孩子都在英國上學,兒子陳書海在倫敦大學學經濟,女兒陳書香自牛津大學法律系畢業。兩人成績平平,目前都沒有工作。陳書海喜歡賽車,去年參加過巴黎-達喀爾汽車拉力賽。陳書香則長年周遊列國,喜歡水上運動,曾參加過從澳洲到美國的帆船比賽。”

馮祁邊聽邊看着照片和資料。照片上的老人清癯儒雅,那兩個年輕人則笑得很張揚。三個人與楚寒秋的臉形體貌有許多相似之處,只是沒他那麼蒼白瘦削,可以看出,他們之間肯定有某種血緣關係。

章靜蘭又拿出一張照片:“這個楚寒秋的經紀人,其實是他母親的姑媽的女兒,也就是他的表姨。”

馮祁看着那個充滿世俗氣息的平庸而尖刻的中年女子,聳了聳肩,笑道:“看來果然是家族企業。”

章靜蘭將手上的一疊資料遞給他:“我們在當地進行了多方瞭解,包括**、稅務局、警方等等,這個家族確實沒有任何污點,歷代都給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們是傳統的華人家庭,對子女要求嚴格,家教很好。偶爾有些年輕人生活比較奢侈,性格有點張揚,有些不切實際的愛好,卻並不過分,也都沒有不良嗜好。這個家族中從來沒有人吸毒,沒有人賭博,沒有人蔘與犯罪,也不去色情場所。在感情方面,家長們的要求也很傳統,年輕人的婚姻基本都要徵求家長的意見,婚後也沒有離婚的事情發生。他們的家族中有一些德高望重的長老,這些長輩們的意見很重要。遇到重大問題,家族便會開會,由這些長老們集體做出決定,而家族中的任何人都會服從這個決定。所以,他們家族中的各個家庭和個人之間幾乎從不發生爭執。”

馮祁聽着,悠然神往,喃喃地說:“簡直像是個烏托邦,世外桃源。”

章靜蘭又遞上幾頁英文資料:“他們家族也經營一些橡膠園,有幾家貿易公司。不過,總的來說,他們對做生意興趣不大,反而喜歡田園生活,與世無爭。數代以來,他們的財富一直不少,人人都豐衣足食,過得很寬裕。人們雖然有些奇怪,但都認爲是他們祖上留下的產業。據我們瞭解,他們家族曾經有過龐大的基金來支持家族中所有人的生活,這筆基金是委託著名的加拿大伊普森投資公司管理的。伊普森公司是家老牌的投資基金公司,一直經營有方,信譽卓著,所以這個家族中的人都生活無憂。後來,在2041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中,他們也沒能倖免。伊普森公司破產倒閉,他們家族的基金也全軍覆沒,由此還牽連到家族中的橡膠園和貿易公司相繼被出售和倒閉。那兩年,他們與全世界被這場金融風暴波及的人一樣,生活很艱難,只能苦苦維持。不過,只是短短的幾年,他們就恢復了元氣,其資金來源十分神秘,令人捉摸不透。這件事讓當地人覺得很奇怪,也很佩服這個家族的能力。當地警方和稅務部門曾經介入調查過,不過從沒發現他們有犯罪的跡象,因此不敢斷言他們的資金來源不正當。”

“2041年?”馮祁思忖着。“那不就是楚寒秋從加州伯克萊畢業的第二年?”

“對。”章靜蘭點頭。“根據這些資料,我判斷,大概就是因爲這場金融風暴危及了他的整個家族,迫使他不得不重操舊業。就算他不願意,整個家族的壓力也是他無法抗拒的。所以,他那種沉默寡言和冷漠厭世的性格也就可以理解了。”

“是啊。本來他可以做一個前途光明的大律師的,結果卻又得重新去做不能見天日的職業殺手,這確實有點讓人受不了。”馮祁沉思着,對她的看法表示贊同。“對了,陸基曾在那一年救過他,那時候他受了重傷。”

章靜蘭點頭:“我推測,很可能是因爲他在大學期間沒有堅持訓練,所以纔會在重出江湖時失手。”

“嗯,我也這麼想。”馮祁同意她的分析。“這些日子裡,我們也向一些目擊者瞭解過發生在十一年前的那件事,看情形確實沒有問題。當時,如果不是陸基碰巧救了他,他那時候就死定了。從種種跡象來看,我認爲他不會是外國間諜或者****。”

“對,我也認爲不可能。”章靜蘭平靜地表示贊同。“他的做法根本不符合我們這行的規矩或慣例,也不符合邏輯。況且,他如果真有什麼別的圖謀,那最大的企圖也無非是刺殺總統或者副總統,可是恰恰相反,他卻奮不顧身地屢次救人。如果再有什麼懷疑,我實在想不出他這樣做有什麼圖謀。我的意見是,他純粹就是爲了賺錢,以奉養他的整個家族。”

馮祁點了點頭:“看來是這樣。嗯,那我就放心了。”

章靜蘭看着他:“局長,你想讓他加入‘護首計劃’?”

“是啊。總統對他非常賞識,一直要求我招募他,主要是承擔‘護首計劃’的核心人物。一旦戰爭爆發,中國軍隊如果仿效美國搞什麼‘斬首行動’,總統希望讓楚寒秋貼身保護他。我也仔細想過了,外圍仍然按照我們現在的計劃,這沒問題,如果真的情況緊急,需要護着總統殺出重圍,駕機飛往海外,楚寒秋是個很好的人選。看過他這次的表現後,我對他很有信心。我看,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話,即使其他的衛隊都遭遇不測,只剩下楚寒秋一個人,他也有能力把我父親護送出去。”看得出來,馮祁對楚寒秋已十分欣賞,這段時間開展的例行調查也只是以防萬一。

章靜蘭笑着點頭:“總統的意見當然是最好的,局長的安排也非常妥帖,我完全贊成。不過,他會願意加入嗎?”

馮祁感到沒把握:“我前兩天對他提過,看上去他不是很願意,不過沒有當面拒絕,只說要考慮一下。”

章靜蘭哦了一聲,問道:“那,副總統知道這事嗎?”

“知道,他沒意見,關鍵是看楚寒秋的意思。他逼過楚寒秋一次,這次也就不便再逼他了。”馮祁很理解蘇秦的顧慮。“不過,他答應幫忙勸說。”

章靜蘭想了想,忽然說:“哎,馮局長,其實現在想起來,自從楚寒秋來到這裡以後,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我們有利的,可能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有些事還直接扭轉了我們的不利局面。”

馮祁連連點頭:“是啊,我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不應該再懷疑他了。”

章靜蘭笑着說:“說句迷信的話,也許他是上天送來的一員福將,有意要助總統成功。”

馮祁愉快地笑起來:“這樣說倒也很有意思,看來我母親要去廟裡還神了。”

章靜蘭也笑着隨聲附和。

馮祁將她帶來的資料都收好,放在一邊。沉吟了一下,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我們那邊的人說潛伏在我們**高層的人代號叫‘信天翁’,地位十分重要。他提供的情報只有那邊高層的兩、三個人才能接觸到。這對我們來說太危險了,你要加快工作進度,想辦法找出這個人來。”

章靜蘭立刻說:“是,局長。”

一轉眼就是大年三十了,東M國由於華人衆多,而且很多都是富商或高官,其家人更是各行各業的消費主力,因此,各商家都針對中國年推出了種種促銷政策。

西M國也一樣。

雖然兩國劃江而江,敵對狀態嚴重,現在卻都同樣沉浸在歡樂祥和的氣氛中。

雖然中東局勢仍然緊張,巴以之間戰火紛飛,俄羅斯與北約互相指責,美國與伊拉克似乎就快要打起來,可全世界的華人現在都不會注意這些事情,他們都在陸續踏上歸途,紛紛趕回去與家人團聚。

各地的旅行社大肆招徠生意,世界各國都努力宣傳自己的旅遊資源,以吸引經濟實力強勁的華人前往旅行消費。誰都知道中國人喜歡走到哪兒買到哪兒,消費力十分可觀。

這時,蘇府上下也是喜氣洋洋,傭僕們都收到了不菲的紅包,做事更加賣力。外面擔任守衛的特勤人員也都領到了蘇秦發放的額外獎金,其數額令他們喜出望外。

楚寒秋則一直遠遠地在後花園裡坐着,神情淡然。

去年春節他也是這樣,大家都習慣了,都不去打擾他。

等到吃團年飯時,蘇府就更加熱鬧了。

按慣例,蘇秦一家四口坐一桌,他們又把不當值的特勤人員也叫了來,在一邊另外坐了一桌。

蘇秦很客氣地感謝那些特勤人員。幾杯酒下去,這些人的情緒也都放鬆了。

楚寒秋不肯像去年那樣坐在蘇秦和家人坐着的那一桌,而是與特勤人員坐在了一起。這些人借酒上臉,鬧嚷嚷地起鬨,一定要逼他喝酒。

“秋哥,你今天要是不喝一杯,那就是不給我們面子。”

“對,秋哥,我們一向佩服你,你今天也賞個臉。”

“秋哥,酒也是水,還不都一樣?”

“秋哥,今年是大年三十,你放鬆放鬆,喝了酒就去睡覺,有我們值勤呢。”

“對啊,秋哥,要是喝醉了,我攙你上樓。”

“我揹你。”

“秋哥,我們這麼多兄弟的面子你不能不給吧?”

“秋哥,來來來,就這一杯,行不行?就一杯……”

那些年輕人都圍在他身邊,笑容可掬地將裝滿白酒的杯子全都伸到他的面前。楚寒秋看着眼前的酒,呆着臉,一直不肯接。

蘇秦笑着看了一會兒,想上去勸解。殷美娟暗暗拉了他一把,輕聲說:“孩子們的事,你別管。他們也辛苦一年了,今天就讓他們放鬆一下吧。只是喝一杯酒,頂多是醉了,不會有事的。”蘇秦想了想,認爲喝一杯也沒有什麼關係,便坐着沒動。

蘇婭和蘇偌好奇地看着他們,都想看看楚寒秋喝酒的樣子。

楚寒秋試着解釋:“我對酒精嚴重過敏,真的不能喝。”

人人都不依,看那架勢,只差逮住他強灌了。

“秋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他們起鬨着。

楚寒秋猶豫了很久,終於不想再多說什麼,也不想跟他們把關係搞僵,便接過杯子,跟他們一一碰杯:“好吧,這一杯酒,我敬你們。”

衆人歡呼,紛紛一飲而盡。楚寒秋也將杯中的酒乾了。

人們這才落座,氣氛更加熱烈。

楚寒秋放下酒杯,立刻有人提起酒瓶替他斟滿,大大咧咧地說:“秋哥,喝了酒,就是親兄弟。我們今天不醉無歸。”

衆人立刻叫好。

楚寒秋靜靜地坐着。

他們喝的酒是極烈的本地燒酒,就像一把火,猛烈地燒向他的全身,然而,他並沒有感到暖意,反而開始發寒。那股寒意一直從骨頭縫裡冷出來,似乎有人正在猛烈吸食着他的骨髓。

他沒吭聲,臉色卻迅速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