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約是兩個人第一次劍拔弩張的對恃。
怒火焚燒了理智,董紫楓幾度欲壓下的話,終是不能控制的脫了口。“蒼昊能給你的,我一樣可以。他害你至此,你仍對他念念不忘……我在你心裡就永遠比不上害死蔣何鳳的人嗎!”
一句話,如雙刃刀,刺傷了兩人。
澄澈的眸子染上不馴的冷傲,綻放奪目的光輝。蔣日揚起譏誚的冷笑。“他,是我願意給的,你……哼,一樣麼?”
狂怒在董紫楓眼中襲捲,同蔣日一般的反應,他也露出淡然的笑。
兩個同樣驕傲不馴的人扛上,如何才能分出勝負?
董紫楓拂袖離開。
蔣日望着大敞的門扉,怔怔發愣。
走了?氣走了?
沒意思。
蔣日下牀,掃了眼地上的殘羹剩飯。
看他氣成那樣,還以爲會跟她過幾招呢。
蔣日走出房間,懶洋洋的吆喝着樓下的小二。
“小二,打掃下屋子,順便準備幾樣酒菜送上來。”
客棧的飯菜真的很難吃。她隨便吃了二口,覺得不餓便放了筷子。心想,回屋也是自己一個人無聊,不如出去走走,逛逛市集。
省府果然比較小縣城熱鬧許多,賣貨的,耍雜耍的,好玩的東西看都看不完。就是她身上沒帶銀子,不然,興許可以去青樓聽曲兒。
玩的累了,回到客棧,推門進屋之間,她猶豫了一下。董紫楓該不會在裡面等着訓她吧?蔣日收起笑容,板着臉。比兇比惡,她還不至於輸他。
推開門,沒人。
屋子裡像她走時一樣,連被子的形狀都沒變。
憋憋脣,蔣日進屋,壞心的把門閂插上。
又是一夜好眠。
蔣日起來的時候偷笑了一下。
昨晚她把門鎖了,進不來了吧?看他還敢不敢惹自己生氣。
蔣日笑嘻嘻的坐在屋裡,等着該來的人敲門,想着要不要再刁難他一下。
等啊等啊,等到太陽下山,也沒等到她想等的人。
蔣日皺了皺眉。
真奇怪。
雖然董紫楓從來沒對她發過脾氣,可是她常對董紫楓發脾氣。每次,都是氣過便罷,從來沒有見不到人的時候……
他未免也太小氣了吧。
說那麼重的話,她都不氣了,他居然拿起驕來。
不理她了是不是?
哼,看誰不理誰。
幾天不與董紫楓見面,蔣日的頭髮亂的不能見人。
她不肯低頭,無奈之下,只好尋了鏡子自己梳。長長的頭髮打了結,擡着胳膊怎麼也梳不好,心一狠,硬生生扯斷不聽話的頭髮。
胡亂挽起頭髮,蔣日出房門,正巧見小二領着客人打開了她隔壁的房間。
“小二,你怎麼隨便帶人闖別人的屋子呢?”
小二被這位漂亮姑娘質問的愣了愣。“姑娘,這間是空房……”
空房?蔣日不信,董紫楓明明住着的。她走過去,房間裡果然沒人。“原先住這屋的人呢?”
“哦,那位公子啊,幾天前就走了啊。”
蔣日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無意識的重複了遍。“走了……”
“是啊,公子連姑娘的房錢也結過了。”
意思就是,他把她丟下了?
蔣日眼中亮起厲光。
死董紫楓,竟然不給她留下銀子就走人!
董紫楓走就走吧,反正她又不是非跟他在一起。
聽老闆說,董紫楓付的房錢很多,她愛住多久住多久。可她豈會接受他的好意?
他敢丟下她,她就讓他再也找不到她!
蔣日當了身上唯一的玉飾,換成銀子,帶着簡單的東西,便上了路。
雖然說,她不是離了董紫楓便什麼也做不成的嬌弱女子,但是,畢竟董紫楓照顧了她這麼多年,他不在,讓她一時難以適應。
比方說,以前出門,董紫楓會估算好時間,幾時出發,幾時吃飯,幾時住店,從來不需要趕路,或露宿野地。這些細節,她從來不去思考,所以,常常走過茶店的時候不餓,餓的時候身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再加上山村野店的飯菜不可口,她常常空着肚子上路。
本來覺得有滋有味的遊山玩水,變成辛苦勞累的差使,風景再美,蔣日也無心觀賞。失去了唯一的樂子,蔣日有些茫然。
過去,忙着密謀算計,後來,忙着踏遍大江南北,密謀算計已無她用武之地,觀風賞景也毫無樂趣可言。
這是第一次,蔣日失去人生的方向。
心裡空蕩蕩的。
這就是寂寞的滋味?
董紫楓,你不是說過,永遠不會丟下我麼?
說到底,這世上原就沒有永遠不變的事。
既然遊覽無趣,蔣日也不強求,尋了一個城鎮住下。
一路無度的揮霍,當掉玉飾的銀子已所剩無幾。
想她曾經呼風喚雨,揮金如土,如今卻要爲這幾兩銀子花費心思,計算着如何省着花才能多活幾日。風水輪流轉,指的就是她這種境遇吧。
能填肚子的就是美食,她不挑,反正小時候吃的比這個還不如。
只是失去目標的日子,特別難熬,看着太陽升起落下,再換看月亮。
無聊的合上眼睡覺,想着明天依然如此無聊,不由得長吁短嘆。更應該長吁短嘆的是,她的銀子快花光了,接下來,是不是要淪落到沿街乞討?
蔣日自我解嘲的想着。
現實遠比預料的要糟糕。
若是蔣日知道自己會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多半寧原去沿街乞討吧。
且說,她和董紫楓在桃花城因姬若得罪的曹據,在他們離開之後,發現自己臉上畫滿了烏龜、大便,狂怒不已。
那自然是姬若的傑作。
曹據將此奇恥大辱算在蔣日頭上,聯絡了所有與其相關的勢力,誓要捉拿蔣日。當然,不排除他貪戀蔣日美色的可能。
於是乎,黑白兩道一齊出動,滿天下尋找這位身穿水藍色衣裙的絕色女子。
而蔣日是個不惹麻煩,麻煩也會找上門的女人。
頂着一張天下罕有的絕美容顏,想避開男人淫穢的目光,確實不太容易。
在她打了一位出言輕薄的公子之後,她的行蹤便暴露了。可,這時的蔣日並不知道危險正在向她靠近,她更關心的是——她已經三天沒有吃過糧食了。
蔣日精於兵法,謀略,唯獨不善經商。
以往這些事,都是董紫楓和緋閒打理,後來交由江寒管理,所以現在任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賺銀子的方法。
出賣女色,也許是個辦法,不過她雖久居青樓,卻從來不肯讓陌生人近身,若是引發本能反應,殺了人可就不好了。
摸摸癟癟的小肚子,蔣日嘆氣的同時,埋怨自己怎麼就沒防備董紫楓這一手?
以前餓上幾日都不覺得有什麼,反正也是躺在牀上,靠內力少說能捱上十幾天。可現在餐風露宿的,又忙着趕路,早把體力消耗的所剩無幾。
懶懶的倚在樹下坐着,蔣日看着頭頂的大太陽,沒到夏天就這麼熱,真懷念四季皆如春的樊京啊。
實在不行,吃樹皮?
蔣日搖搖頭,打消這個念頭。
太有損她的形象了。
“你們跟了我這麼久,也該出來了吧。”蔣日嘆了聲,對着空氣說話。
一陣勁風,捲起沙塵。
二十來個拿着不同兵器的人從開而降。
輕功不錯,沙土上幾乎不留腳印。蔣日心下暗忖,面上卻一派悠然,閒閒的揮着袖子煸風。
“姑娘可是日前在桃花城曹府坐客之人?”其中一人問。
蔣日明白了他們的來歷,笑意漸深。“是,又怎麼樣?”
話音剛落,衆人便整齊的同時亮起兵器,擺好架式。
吃過一次虧,曹據那老頭倒是長了心眼,找了這麼多人來抓她,真是看得起她。蔣日沒力氣起來,懶洋洋的看着他們的陣勢。逃出去,應該不難,就是不知道她不能從哪個人身上撈點銀子。
“諸位大俠,打個商量如何?”蔣日扶着樹,有氣無力的起來。“你們請我吃頓好的,就當沒遇到我,小女子感念大恩,日後定當重謝。”
紅脣微揚,眼簾暗垂,蔣日聲音甫落,迎面便衝上幾人。大約也清楚自己的話多麼異想天開,蔣日扯下發間所藏玄蠶絲,在他們動手之前便率先攻出。
銀絲過境,掠起點點血花,衆人避開,落穩,再攻。
曹據還真挺有辦法,能找來這麼多不怕死的高手幫忙。蔣日心知今日不能全身而退,凝神,使出十成功力應戰。
玄蠶絲乃遠攻近守之武器,倘若對方只三、兩人,絕不能輕易近蔣日的身,可是他們人多勢衆,車輪戰進攻,蔣日兼顧不暇,眨眼功夫,身邊便圍滿了人。
近身戰令玄蠶絲失去威力,若單用其防守自是可保平安無恙,可依蔣日目前體力,耗費時間越久,對她越是不利。
蔣日將玄蠶絲收附於腕,運行真氣,出手盡是奪命的狠招。
這些人都是少說有二十年功力的高手,蔣日雖內功精純,可與之對掌也只能重傷,不能取命。最煩人的是,他們雖是來抓她的,出手卻毫不留情,似乎不介意帶回去一具屍體。前仆後繼,打都打不完。
時間一久,便顯露出蔣日體力不足的弱點,身形已不若初時靈巧。
蔣日暗叫不妙,卻是絲毫不敢鬆懈。
打傷第十三人時,蔣日回身不及,後背硬接了一掌。
這一掌雖早有防備,可仍被打亂內息。
真氣運行受阻,爲避開接踵而至的攻擊,強運內勁,導致胸口巨痛。蔣日咬牙忍住,連出三招逼退身邊之人,振袖散風。
暗藏於袖中的毒粉隨風飄揚,觸到之人立刻倒地痛叫。
總算結束了。
蔣日吁了一口氣,餓着肚子打架,果然是不明智的。
舒緩了下胸口淤滯的氣,蔣日走過去搜身。趕緊先填飽肚子啊。
誰知,蔣日的手還沒碰到那人的衣角,身邊就又出現了一批人。
柳眉輕顰,蔣日這回真的生氣了。
沒完沒了了還。
眉頭緊了緊,蔣日滿眼的不悅。
該死的董紫楓,要不是他,她至於落得這麼狼狽?
唉,身體好痛,肚子好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