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丁愣了愣,慢慢也回過神來,遲疑着伸手,指了指牆根邊上停放着的白布,道:“就是那個。”
那個……辰風炎的視線也順着那家丁的手,落在了那一方白布上面,眼中帶出些許趣味來——這麼肯定?
那家丁見辰風炎面上露出玩味的神情,有些着急了,趕緊解釋道:“昨天晚上我去了茅房回來的時候嫌冷,就靠着牆根走,就是走到那個地方,看見白布下面有什麼在蠕動的樣子,我就不敢走了。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等到白布下面的動靜沒有了,我纔敢上去看看的。”
辰風炎道:“看看?你看到了什麼?”
那家丁回想起當時看見的東西,還有些驚懼,道:“我……我看見,少爺的手……他的手臂上,有一個紅腫的刺青。就是那種、那種剛剛刺上去的、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的那種刺青!可是我敢保證,當時絕對沒有人在少爺的身邊……你說,你說這樣一個刺青,究竟是怎麼冒出來的?幹嘛好好的,要在一個死人的深航刺青呢?”
辰風炎稍微思考了一下,問道:“後來你再去看過那刺青沒有?”
那家丁趕緊搖頭,一臉恐怖的神情,急切道:“這位小哥,當時我沒嚇傻就算不錯了,哪裡還有那個本事回頭去看看那刺青到底在不在?”
頓了頓,像是才醒悟過來辰風炎說的到底是什麼似的,那家丁的神色有些奇怪,看着辰風炎,道:“哎我說你,你是不是在懷疑我眼花啊?要是你這麼懷疑的話,那最開始就不要問我不就好了嘛!”
就應爲昨天后半夜的那件事,家丁沒忍住驚嚇和自己的兄弟說了一下,就收穫了直到現在都沒有少過的同情的眼神——天知道,他真不是膽子小,更不是找藉口偷懶不想在這裡幹,他是真的見到了髒東西啊!
更何況……家丁撇撇嘴,別看現在守着這些少爺的屍體的工作無聊又不受重視,但是看看現在整個林家都亂成什麼樣子了,能有這麼個清閒的工作,就應該偷笑了,不然還想怎麼樣?
起碼,在沒有明確地有別的任務安排道自己頭上之前,家丁心想,自己是絕對不會隨便離開這裡的。
不是他亂想,現在整個林家之中,最安全的,莫過於平日裡無人問津、卻保衛最是安全的這個祠堂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辰風炎並沒有再和這個家丁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和原先領頭的家丁說了一聲,就進了祠堂後院之中用作下人休息的房間。
祠堂之中這樣的並不多,但是現在守在祠堂後院之中家丁的數量,即使在加上辰風炎,也不過只有四個人,這裡的房間數量哪怕是一人一間,也足夠了。
辰風炎進的是一間之前沒有人住過的房間,按理來說,這種下人居住的地方,平日裡要是沒有人住的話,掃撒的僕從頂多也就是半個月打掃一次——根據辰風炎得到的消息來看,現在距離那半個月掃撒一次的時間,也還有七八天,但這個房間,乾淨地卻有些令人感到驚訝了。
倒不是說整個祠堂之中的環境有多麼髒,而是灰塵這種東西吧,它出現得可以說是沒有任何道理。哪怕是一個基本上沒有人煙的地方,灰塵它該有,也還是會有的。
更別提祠堂每日都有香火供奉,即使後院和前廳有一點距離,只要空氣流動,那香
灰多少也會有一點流動的。
這後院之中的房間,日常最多見的,就是沉澱下來的灰塵,還有一點香灰。
辰風炎順口就問了那個領頭的家丁,確認了這一間房間之中之前並沒有人居住,按理來說,不可能會出現這種一點香灰和灰塵都看不見的乾淨程度。
眉頭微皺,辰風炎轉身仔細關上門,彎下腰,擡手摸了摸牀腳邊上的地板,擡手一看,果然也沒有半點灰塵。
看來……這間房間之中這麼幹淨,不是任何僕從打掃的結果——不管是誰,都不會細緻到了這麼一個地步,就連牀腳的縫隙,都能掃撒得半點灰塵都見不到。
你別以爲辰風炎出生就是少爺的身份,就不瞭解下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和偷懶打屁。
當下人爲了差不多身份的下人幹活的時候,或者當下人爲了和自己沒什麼關係的下人幹活的時候,多少是有些不上心的。咱們都是同樣的身份,我有不欠你什麼,憑什麼爲你勞心勞力啊?
因此,辰風炎在進門之前,結合周圍的環境以及下人的心態,就料想到了這個房間之中應該是什麼樣的情況,但是現在看來,有意思的事情真的出現了呢。
回想着那個小家丁說的、昨天晚上類似鬧鬼的情形——看樣子,事情發生的時候,有些什麼東西出現在這個房間了?
看這個房間灰塵和香灰絲毫也無的情況,分明是經過了什麼非常細緻的清掃。
辰風炎走到窗邊,透過那小小的窗戶看出去,視線的落腳點正好就落在之前那個家丁所指着的那個白布上面。
事情變得有意思了。
辰風炎微微挑眉,在房間之中逗留了一會兒,當他看着牀鋪靠着的牆壁的時候,眼中微微有些暗光劃過——牆上有些輕微的劃痕,很新鮮,位置剛好到了辰風炎的肩膀,劃痕很整齊,看上去就像是有個人五指張開在牆上留下的一樣。
這是什麼意思?
辰風炎眉頭微皺,擡手輕輕碰了碰牆上的劃痕,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他的手稍微碰了碰那個劃痕,劃痕就像是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一般,撲簌簌地化成了粉末掉落了下來。
這也直接導致了,當辰風炎把手從牆上拿開的時候,牆上再次恢復了整潔,絲毫不協調的痕跡都沒有出現。
辰風炎這下算是徹底被勾起了興趣,擡手在牆上撫過去,觸手的感覺確實就像是在摸一個沒有裝修好的毛坯房,但是這一次,卻沒有任何粉末掉落下來。
也就是說……之前掉落下來的粉末,是劃痕本身自帶了的?
辰風炎想了想,看了眼掉落在牀上的白色粉末,出門去找了那領頭的家丁,要了一塊油紙包回來,將那些粉末小心地收集起來,想了想,還是把它放在了牀上的枕頭下面。
暫時還不能確定這個粉末到底是什麼東西,辰風炎並不像把它貼身放着——因爲這個房間已經有人用過了,而辰風炎只能確定用過這個房間的人是敵非友,所以辰風炎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房間之中休息的。
實際上,哪怕這個房間之前確實沒有被人用過,但依照辰風炎的個性,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在這樣一個糟糕的環境之中休息。
除了在辰家墓葬羣那樣一個沒得挑的環境之中,辰風炎在哪裡都是不虧待自己的性
子,沒理由在這個小小的枯城之中,辰風炎就要爲之改變了個性。
做好一切事情,也將牀鋪還原之後,辰風炎就出去了。
雖說辰風炎現在佔着一個“原先服侍林嘯的小廝”的名頭,但到底,他在其他幾個家丁的眼中也屬於落魄的一員,在這種地方,太搞特殊化,只會讓他沒有辦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也沒有必要。
見辰風炎出來了,那領頭的家丁就上前,道:“小兄弟,老哥還沒問你怎麼稱呼呢?”
辰風炎淺笑着道:“我叫大牛。”
“大牛啊。”那領頭的家丁倒是老實不客氣,直接拍着辰風炎的肩膀,道,“我們這兒守着呢,需要一個人去領午飯。這活兒啊,一般是老哥去做的。你啊,就和其他兩個小子在這裡等着老哥給你們帶東西回來吃就好了!”
辰風炎笑笑,點了點頭。
那領頭的家丁這才離開了。
那小家丁看了看辰風炎,又看了看自己那剛剛醒來、睡眼朦朧的兄弟,撇了撇嘴,還是湊上前,看着領頭的家丁離開的方向,低聲對辰風炎道:“你總不叫人也不行啊,你就叫他老許就好了,老許人可好了,你要是有什麼不方便的,都可以和他說。”
辰風炎道:“那你叫什麼?”
“我啊……”小家丁摸摸腦袋,嘿嘿笑道,“二狗。我在家中排行第二,下面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我大哥可能幹了,現在已經是肖家的賬房先生了。”
沒有人問你的家裡情況。
不過肖家……
辰風炎點了點頭,適當地露出一點矜持的羨慕的神情來:“你大哥確實是挺厲害的。”
平民出身,能做到一個世家的賬房先生,那真是相當了不起了。
別看肖家到了現在只能算是個末流的世家了,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說能成爲一個世家的賬房先生,本身肯定是要有能力的,還要得到世家家主或者族中能夠做主的人的重視和信任才行。
不過……爲什麼同樣都是一個家庭裡面出生的,這種平民家中也不會存在有什麼太過明顯的偏頗的現象,大哥就能那麼能幹,而這個二弟卻……一臉呆傻的模樣?
辰風炎低聲嘆息了一聲,不由想到了歐陽流霜在很久之前嘆息過的一句話——這就是命啊!
二狗被辰風炎看得,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往邊上讓了讓,看着辰風炎,莫名其妙道:“大牛哥,你……你沒事吧?”
“沒事。”辰風炎對於“大牛哥”這個稱呼自動屏蔽,對着二狗挑了挑眉,道,“你就回去歇着吧。還有這位小兄弟——”辰風炎轉向邊上那已經逐漸清醒過來的家丁,道,“趁着老許還沒有回來,要不要回房間休息一下?”
那家丁愣了愣,沒有絲毫遲疑,點了點頭,就轉身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昨天晚上是他和二狗值夜,但是二狗自從見了那詭異的一幕之後,基本上就不頂事兒了,昨天晚上後半夜的巡邏完全就是靠着他自己一個人做下來的,再加上他昨天晚上可能還有點着涼,現在整個腦子都不好用了。
迫切需要休息!
而辰風炎的這麼一句話,簡直就像是在這個家丁想要打瞌睡的時候主動遞上一個枕頭一般,那家丁看着辰風炎的眼神都帶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