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這一點,穆德激動了,乾脆從位置上站起來,道:“大人你是不知道,林遠清那個人啊,喜歡糟蹋人!聽說你們也在現場啊,就是當時在客棧、林遠清當場死亡的時候。哎我說他是不是有病?好好的非要跑到衆人面前來丟人現眼,平日裡更是酒肉不忌,生活更是晝夜顛倒,你說說,這樣生活的人,身體能好纔怪了!”
徐橋眉頭微皺地擡手,試圖拉扯說的正起勁的穆德的衣襬。
只是,這個動作因爲穆德猛地上前一步而落空了——不僅如此,更加悲劇的是,這個動作,穆德沒有發現,倒是辰風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徐橋的身上。
徐橋冷汗都要下來了,沉默片刻,也只能起身,對着辰風炎彎腰行禮,道:“本來我們仵作,平日裡是不喜歡出門的。但是,林遠清這個人的名聲實在是太壞了,足不出戶都有人在我們面前說他怎麼怎麼過分。他有錢,有勢,在他糟蹋自己的時候,也在更加可怕地糟蹋別人。這是我們所難以容忍的。”
林遠清自己一個人作倒是沒什麼,但關鍵是,林遠清通常還喜歡強迫別人。
就拿譚琰、歐陽流霜和辰風炎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林遠清的時候、那種場景來說吧。
青樓之中的女子是習慣了迎來送往,但是不管她們對於自己的職業有什麼樣的認知,也不會喜歡在大庭廣衆之下,尤其這個“衆”還都是一羣普通百姓,思想那叫一個正直哦,上演十八禁啊。
更何況林遠清那個時候想要和青樓女子玩的把戲,可是強搶民女喲——天知道,強搶民女這個把戲,可一定要包含了女子反抗,以及男子動手打人才完整——不然那個“強搶”的意思就體現不出來了。
也就是說,不幸被林遠清帶到客棧來的青樓女子,不僅要在承受普通民衆異樣的眼光,還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被打——要是這個時候的青樓女子可以罷工的話,說不定林遠清早就被飛了。
辰風炎只要稍微想一下那天的情況,就大致明白林遠清討人嫌的程度,便點了點頭,將話題重新帶回到他在意的地方,道:“我聽說,林遠清最後的屍體狀況,和老劉的很相似?”
“是很相似。”穆德滿臉都是困惑,撓了撓後腦勺,道,“其實,如果不是他們都已經沒有了呼吸心跳,就連身體的溫度都是冷冰冰的了,只看身體的話,我倒是有種他們只不過是睡着了、下一刻就會跳起來的錯覺呢。”
話音剛落,辰風炎的眉頭就皺緊了。
徐橋和穆德提供對這個線索,聽起來甚是荒謬,只是,不管是看在人家那麼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絕對沒有看錯,還是辰風炎自己也有這種直覺,覺得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不管怎麼說,辰風炎算是把這件事記在心裡了。
辰風炎又問了兩個仵作一些事情,在確定暫時問不出什麼特別的之後,辰風炎主動起身,道:“先走一步。”
兩個仵作被差役帶到這裡來,得到的唯一吩咐,就是凡事要聽這位大人的,他問什麼自己都要老實回答,這會兒見辰風炎要走,心裡都有些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穆德這麼一放鬆,竟然還嘿嘿笑着對辰風炎道:“這位大人這是走的早啊,要不您還可以去我們停屍房看看。最近這樣的屍體,出現得可有點多呢。”
此言一出,辰
風炎都走到門口的腳步瞬間就停了下來,轉身,看着穆德,挑眉問道:“這樣的屍體很多?是指這種隨着死亡時間的推延,屍體所表現出來的狀態就越好?”
穆德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徐橋一臉的不忍直視,在辰風炎的視線掃過來的時候,跟着主動站起來,對辰風炎一躬身,道:“確實有這種情況。但是這種屍體出現得並不多,至今爲止,加上老劉的屍體,整個停屍房也不過有了三具這樣的屍體。”
辰風炎這次出來,除了讓徐敬生幫忙召集人到小樓去以外,確實是還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的,但是現在看來,時間怕是要不夠了。
默默在心中將自己之前的安排做了調整,辰風炎對徐橋道:“勞駕,帶我去停屍房看看。”
穆德一臉的目瞪口呆:“你……你真的、真的要去……要去停屍房?你這樣的公子哥兒竟然要去停屍房!”
說到最後,穆德的聲音都有些變了。
辰風炎淡淡地看了一眼穆德,視線輕飄飄的,但穆德就是有種好像全身上下都被人扒光了看一樣的詭異冰涼感。
“你這樣的公子哥兒都能成了仵作,爲何我不可去停屍房看看?”辰風炎淡淡道,“帶路。”
穆德原本就瞪着的眼睛,在辰風炎說完這句話之後,瞪得更大了,指着辰風炎,哆哆嗦嗦半晌,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徐橋此時已經走到穆德身邊,擡手,用力將穆德的手臂壓下來,對着辰風炎拘謹地笑笑,側身示意辰風炎跟着自己走,道:“大人請隨我來。”
之前就說過了,枯城的建築特徵非常典型,大多數的建築都是以敞亮,結實著稱的。
但是現在,辰風炎面前對這個停屍房,很顯然是後來新修築的,是木材建築,看着也挺結實,但是整個房間的縱深非常深,再加上房間的窗戶常年是關着的,光線投不進來,看着倒有點陰森森的鬼屋氣質。
更何況……
辰風炎有些意外地轉向徐橋,問道:“你說這停屍房是徐太守來了之後才修建的?”
“是啊。”說起這個,徐橋還有些感慨,“當初枯城的府衙哪裡有什麼停屍房?死人了就往枯城附近的山崗上一扔,連葬禮都省了。老朽明面上是官府之中的仵作,但在這個停屍房建成之前,整個枯城,誰不知道老朽根本就是有名無實啊。”
辰風炎緩緩走進停屍房,只是步伐變得謹慎了許多,注意力多半集中在停屍房之中的各色擺設和一具具蓋着白布的屍體上,只用眼角的餘光時不時看徐橋一眼,問道:“你在枯城多少年了?”
徐橋笑道:“老朽今年六十有三,在枯城啊,已經待了整整三十年了。”
三十年,比梳風來到枯城還要早十年。
辰風炎腦中電光一閃,在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後,一個問題已經問出口了,道:“枯城之中的百姓接二連三地開始死亡,是不是就是在這個停屍房建成之後開始的呢?”
徐橋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被辰風炎這麼一問,整個人都有些愣神了,下意識地就搖頭反駁,道:“怎麼可能?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荒謬了。”
辰風炎卻並未說什麼,只是微微垂下眼瞼,若有所思。
穆德難得安靜地跟在辰風炎身後,這會兒見辰風炎沉默
下來,忍不住擡眼看了看這個俊美卻高深莫測的男人,然後,穆德就被嚇住了——在穆德偷看辰風炎的時候,他的視線,剛好和辰風炎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穆德猛地倒抽一口冷氣,快速往後退了一步,正要說什麼,就聽辰風炎道:“那三具屍體,在哪裡?”
徐橋沉默片刻,示意穆德點上兩根蠟燭,自己帶車辰風炎往停屍房的最裡面走去。
一一掀開蓋在屍體上面的白布,徐橋看着辰風炎,道:“就是這些。”
這三具屍體,正好擺在辰風炎正前方的,恰好是老劉的屍體——但就辰風炎的印象來看,現在這個“老劉”,可要比那天他在客棧之中看見的那一個,年輕健壯許多。
“另外兩個人的死因是什麼?”穆德拿着蠟燭過來,辰風炎也就隨口問道。
穆德道:“查不出來。屍體上面沒有傷痕,內臟也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如果不是屍體的狀況越來越好,我們大概可以推斷是自然死亡。”
躺在老劉邊上的兩具屍體,打眼一瞧,那叫一個細皮嫩肉,瞧着就不像是幹粗活的樣子。但是在燭光搖曳之下,辰風炎卻注意到,這兩個人的手背上有着非常明顯的厚繭。
手上的繭子、還有那一身健壯的肌肉,都說明現在躺在停屍房的這兩具屍體,絕對不可能是什麼世家子弟的。
也就是說,這兩具屍體的狀況,在死後,同樣被改變了……但,到底是什麼東西,纔會導致這種變化呢?
而且,在屍體上發生的變化,到底有什麼用呢?
遲疑片刻,辰風炎轉身對徐橋道:“我看不出更多的東西。你給這兩具屍體做個詳細的檢查,晚些時候送到荒郊的小樓——就是和青樓面對面的那一個,知道嗎?”
徐橋點了點頭,眉頭微皺,遲疑片刻,邊將白布重新蓋在屍體身上,邊低聲道:“這位大人,爲何要選在那樣一個地方居住呢?”
以徐敬生對於辰風炎的恭敬,徐橋甚至覺得,太守大人哪怕不送給這位大人一座宅子,就是讓這位大人住進自己的宅院,都很是合理的。
辰風炎微微挑眉,略帶驚訝的模樣,道:“我倒是很喜歡那小樓的佈局——怎麼,你覺得和青樓面對面不好嗎?”
穆德畢竟是纔到枯城不久,雖然也覺得枯城之中處處都透着一股怪異,但畢竟沒有徐橋對於枯城的瞭解多,現在聽辰風炎這麼問了,也一臉懵懂地站在一邊聽着。
要知道,徐橋平日裡根本就不會和他說什麼荒郊的事情,並且,一旦發現穆德去找別人瞭解荒郊的情況,一向老好人的徐橋還會大發脾氣,因此,穆德一直很是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
但是現在不一樣啊,現在是徐橋要告訴別人,他不過是在旁聽,算不得什麼吧?
被辰風炎這麼一問,徐橋的臉色有些難看,但到底還是安奈不住擔心,對辰風炎道:“那個地方不乾淨。”
“如果你是說鬧鬼的話,這個不用擔心。”辰風炎輕笑,道,“我相信,沒有鬼願意和我直接對上的。”
怎麼說,辰風炎也有着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經歷,再加上他出生將門,那一身的罡氣可毋庸置疑。
如果這個世上真的存在阿飄,那些陰氣重的東西,若不是腦子進水,多半是會避着辰風炎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