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讓她生病,牢中驚心
明日一早,失蹤兩日的方大少奶奶將會被身份不明的人送回方府,到時,方大公子這位男主角如果昏睡不醒,那不是太煞風景了?
第二日一早,秦韻將自己配置的簡單抗生素,往丫鬟們熬好的藥汁中加了幾滴。
正用筷子攪拌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嚇了她一跳。
“表小姐,熬藥這種事情還是由奴婢幾個來做的好,小心燙着您的手。”
是雲來居的大丫鬟書香的聲音。
秦韻穩住自己的心神,將袖子下的小瓷瓶不動聲色地收攏到袖中,這才轉身,語氣柔柔地道:“在藥汁本就是書香你們熬好的,我只是看看,現在涼了沒有,先給大表哥用上,過會,還要給大表哥喂一些蔘湯呢,藥汁和蔘湯不能一起用,那樣會減薄藥效的。”
她回頭說話時,第一次突然覺得雲來居的這個大丫鬟似乎並不簡單。
以她的警覺心,對方靠近時,不會一點覺察都沒有,要不是對方先出聲,她都不曾發現對方何時進了熬藥的小廚房。
自從昨日傍晚搬到這雲來居之後,她並不像在現代醫院那樣,充當全職陪護。
雲來居的丫鬟不少,這麼多人照顧方大公子一人,根本就輪不到她動手。
雲來居的丫鬟們大多也很出色,這不是說她們生的如何的傾國傾城,美麗不凡,而是指她們把丫鬟這個工作做的很出色。
至少暫時,她還沒發現偷奸耍滑和奴大欺主的事情,這就讓她根本不用指使這些人,這些人就知道什麼事該幹,什麼事不能幹。
尤其這個名叫書香的大丫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早就看出,雲來居這幾個丫鬟中,有兩個心中對方大公子抱着別樣心思的,從她們見到方大公子重傷的模樣後,那眼睛各個都變成了紅桃子就可以看的出來。提起傷害方大公子的賊人時,那眼中的仇恨之光,讓任何普通人看到都會全身發涼。
也是,方大公子身爲京城四大公子,身份高貴,容貌出色,才華橫溢,怎麼看,都是無數閨閣少女心目中的夢中情人。
方府雲來居的丫鬟們,更是佔着近水樓臺的優勢,要是沒一點少女的旖旎心思,那倒奇怪了。
如果從前的方大少爺出色的只能讓這些丫鬟們仰望,可如今方大少爺變成了這樣,反而拉近了他與身邊丫鬟們的距離。
一個殘缺的方大少爺對她們來說,不再是那麼遙不可及。
可這些人中,似乎並不包括書香這個大丫鬟,在她看來,書香的角色更傾向於雲來居的一個管事,雲來居的主她能做上一半。
可如今,當她對這個大丫鬟產生懷疑時,卻發現自己對對方所知甚少。
可這點,也足以引起她的警覺了。
好在她也是專業人士,給藥中下藥這等事情,做起來還是駕輕就熟的。
而這時代,也沒有隱藏攝像頭,她也不怕,書香真的發現了什麼,只是心中更加多了一分警惕心罷了,她可不能在最後時刻,陰溝裡翻船。
可她還是忍不住猜想,書香身上到底還有那些本事,她的身份僅僅是雲來居的一個丫鬟嗎?
書香聞言,接着道:“還是表小姐說的有幾分道理,只希望大少爺能早點清醒過來。”
“對了,書香,我記得你到雲來居已經五六年了吧,你今年二十了?”秦韻對這個書香產生了興趣,幸好,當初調查方大公子時,對他身邊的一些重點下人要是做過了解的,要不然,昨晚她猛地一下住進來,許多人都對不上號。
“是的,表小姐,奴婢今年二十了。”書香恭敬地道。
“不打算放出去?”一般來說,大戶人家的丫鬟過了二十歲,有許多不是被給主子們做小妾,就是配給府中的下人,或者直接放了身契,還對方自由,這個書香,顯然年齡已經到了。
“奴婢無親無故,既不願配給那些小廝們,也不願給少爺們做小,這些年來,也積攢了一些銀錢,打算自梳做個媽媽就是。”
這裡的自梳就是說,這個書香竟然打算不嫁人,也不離開方府,還要繼續留在這裡工作。
“自梳也好,像我娘那樣,嫁人後,過的那等日子,生了孩子,也是受苦的,這樣想來,自梳也沒什麼不好。”秦韻帶入唐家表妹模式,感嘆道。
“表小姐,難道你對大少爺?”書香聽到秦韻這麼說,自發地認爲秦韻的感慨更多的是還是針對方大夫人的安排。
“不說這個了,這藥已經涼了,你餵給大表哥吧。對了,大表哥昨夜可還好?”
“大少爺昨夜身上大概疼痛難忍,口中不斷說着胡話,奴婢也聽不清他說的什麼,似乎與大少奶奶有點關係。”書香從秦韻手中接過那湯藥的碗道。
“哦,不知大表嫂怎樣了,趙虎難道一點也不知道嗎?”秦韻繼續嘆息道,她自然知道方大公子心中有很多的憤恨和不甘,就算在昏睡中也不能心平氣和。
“大少奶奶還是沒有一點消息,就算回來,恐怕活着也是受罪。”
“說的也是,可憐的大表嫂。”這是鯊魚的嘆息嗎?
說起來,秦韻決定將方大公子打成重傷,卻擄走了方大少奶奶,也要感謝這個時代對女子的不公平。
要是放在現代,對一個成年女子來說,失蹤兩天算個屁呀,除非當場捉姦在場,或者被狗仔隊拍了緋聞照,豔一照,所有人才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口沫亂飛。
要是僅僅兩天行蹤不明,真的不算啥事。
可這時代就不同了,自從某位聖人說過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後,這個世界一下子就變的更病態了。
秦韻就看過一項關於女人小腳風行的調查報告,其中這個作者就說,明清時,男人之所以那麼喜歡小腳女人,除了某些男人的變態嗜好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小腳女人,行動不便呀,至少自己老婆跟人私奔的機率就降低了許多,跑不動呀!
不管這理由是不是調侃,可古代的女人大多數還是活的很憋屈的,她們一直活在一個框框裡,如果一旦超越這個框框,不管是自己的原因還是外在的原因,最後,承擔後果的都變成這些可憐的女人。
禮教吃人,更多的是吃女人。
所以,女子穿越呀,就像找工作單位一樣,也要選擇對口,千萬別是林黛玉穿進後宮,武則天穿進海瑞家。
那些喜歡各種美男的應該去唐朝,明朝沒機會呀。
高高的貞節牌坊,是這時代的一大特色。
可不能怪秦韻心狠,如果方大少奶奶只是充當了一個小偷,偷走了原身的身份的話,那秦韻就會選擇同樣偷走對方最珍貴的東西,而不像她偷了東西還害命,那就只能讓她生不如死了。
就在秦韻發出鯊魚般的嘆息時,雲來居一個二等丫鬟,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那臉上驚異的神色怎麼都掩飾不了。
“表——表——小姐,書香姐姐,大少奶奶回來了。”
“啊!”儘管秦韻作爲幕後黑手,知道怎麼回事,可她還是馬上表現出一副驚愕莫名的神色來。
шωш● TTKдN● ¢ ○ “真的,誰送大少奶奶回來的?”相比秦韻表現出來的驚訝,書香不愧是出色的管理人才,她很快就抓住了重點。
“沒人送大少奶奶回來,今日一大早,守門的方伯在門口發現了一輛馬車,起初,方伯以爲這馬車是前來拜訪的客人,就沒怎麼留意,可等方伯用過了早膳,那馬車還仍停在門前的街道上,方伯就覺得不對勁了,特意上前詢問,才發現馬車裡只有大少奶奶一人。”
說話的這個二等丫鬟,口齒伶俐,倒是很快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個清清楚楚。
“那大少奶奶可好?”片刻後,還是書香主動發問道。
這句話帶着很明顯的潛臺詞,意思就是說,大少奶奶又沒失去清白。
“這個,奴婢還不清楚,據說大少奶奶到現在還昏睡在馬車的車廂中,方伯不知該怎麼辦,已經讓徐媽媽去請示大夫人了。”
“那個,書香,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大表嫂。”片刻後,秦韻裝作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有些期期艾艾地道。
不管怎麼說,方大少奶奶只要一天沒死,一天沒被方家除去名頭,她還是正兒八經的方家大少奶奶,纔是這雲來居的女主子,她秦韻這個表小姐,人家正主都回來了,她總不能還繼續裝作無事地看守着人家的夫君吧,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這都有些說不過去呀。
“這——”書香也有些爲難,就算她再怎麼出色,也只是一個丫鬟,表小姐竟然問她一個丫鬟的意見,這讓她該如何迴應。
“靜兒表姐,靜兒表姐。”就在這時,方二小姐大呼小叫地跑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她那兩個貼身丫鬟。
秦韻一看方二小姐這幅架勢,大概就知道方二小姐必然也得到了方大少奶奶的消息,可能是受驚過重,現在一點都顧不上扮演大家閨秀了。
“瑜兒表妹。”秦韻迴應道。
“靜兒表姐,大嫂回來了,你知道了嗎?”方二小姐跑的有些急,臨了還用手拍着她的兇口,喘着氣道。
“剛纔聽說,現在怎樣了,姨母是如何說的?”秦韻還是很滿意她親手導演的效果的。
這方大少奶奶以這樣一種方式迴歸,同樣引發了方府的另一波地震。
“娘這兩日受驚過重,身子也有些不適,我剛給娘請過安後,本打算到大哥這裡,路上卻遇到了急急忙忙的徐媽媽,只知道這些,哎,大哥現在變成這樣,大嫂也不知道——書香,你好好照應大哥,靜兒表姐,我們還是去前面看看吧。”
“這——好嗎?”
“走吧,靜兒表姐,去看看,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恐怕想要遮掩也難了。”方二小姐手中一拉秦韻,就和她一起出了雲來居,向大夫人的院中走去。
這事情鬧的,再一次驚動了方家所有人。
至少秦韻與方二小姐一路經過,方府的下人們看起來私下裡都在竊竊私語,看到她們兩人過來,忙躲了開去。
最主要的是,還在路上遇到了幸災樂禍的方二夫人,她本就是個喜歡八卦,愛拉是非的人,大房現在的戲唱的這麼熱鬧,她怎麼能缺席呢?
方大夫人的院子,與前日聽到兒子的消息一樣,方大夫人又摔破了茶盅一隻。
前日,是因爲心中震驚,不由自主地摔掉了,可今早,卻是生氣發怒所致。
“這個賤人就是個掃把星,自從她嫁進門來,我們方家就沒什麼安寧的日子,現在還有臉回來,怎麼不乾脆死在外邊算了。”
“夫人,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大少奶奶現在該怎麼辦纔是。”徐媽媽也有些頭痛,她對這位冒名頂替的大少奶奶同樣沒有什麼好感,可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弄的方府上下都知道了,根本掩蓋不住。
都怪自家的小叔子,剛發現大少奶奶時,就不該叫喊出來,現在驚動了這麼多人。
要是他私下裡不動聲色,將那馬車趕走,停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回來再稟告夫人,夫人在密密地處置了大少奶奶,就算大少爺清醒過來,就說被那些賊人擄走,下落不明。想必,大少爺也不會懷疑。
事後,再想法設法遮掩一番,再過上幾年,誰還記得這位大少奶奶,更別說,這個大少奶奶進門時日短,根本就沒來得及上族譜。
可現在說什麼都遲了,掩蓋是掩蓋不了。
對方特意將人還送回來,恐怕就是爲的噁心自家人。
不僅如此,這人回來了,被這麼多人知道了,還要考慮大少爺的想法。
“先請個大夫給她看看,別落了別人的口實。”片刻後,方大夫人終於冷靜下來道。
他們方家是需要臉面的,即使現在臉面也因爲這個女人,丟了許多,可人既然回來了,就不能不管,如果置之不理,府中人多嘴雜,傳到外人口中,還不知又編排出什麼來呢?
“好,奴婢這就去辦。”徐媽媽領命後,打算離開。
“慢着,還是直接先將人送回雲來居。”方大夫人又改變了主意。
“夫人?”徐媽媽有些不解,那個女人如果失去了清白,怎麼還能留在大少爺身邊呢,要是大少爺醒來,捨不得了,那日後大夫人除掉這個女人,不是更麻煩了。
“先前,我們不是傳言說,她去鄉下的莊子們養着了嗎?那現在接回來,也是天經地義的,如果我們刻意將她和崢兒分割兩處,那反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傳話下去,讓府中所有人等不得再討論此事,又傳言,大少奶奶得知大少爺受傷的消息,不顧自己身子不適,特意趕回府中,將他們夫妻情深的消息散發出去。”
“那表小姐哪裡?”徐媽媽能當方大夫人的心腹,自然在領略主子的指示時有非常的悟性,她馬上就明白了方大夫人的意思。
“讓那個賤人回雲來居可以,她不是病着嗎,那就繼續病着,至於靜兒嗎,既然已經搬過去了,還是再過一段時日再說。”
“好的,奴婢會跟表小姐說明白的。”
“對了,這個賤人回府所用的馬車,你給我調動所有人好好查查,我就不信,會一點線索都沒有。”
等秦韻和方二小姐快到大夫人院子時,徐媽媽已經遵照方大夫人的指示,將昏睡中的方大少奶奶用轎子擡向雲來居。
兩人只好跟着轎子一起回到雲來居。
這擡轎子的是四個腰大膀圓的婆子,這些婆子你別看生的不咋地,能被徐媽媽挑出來幹這種事情,至少證明對方也不是很深方家人信任的。
方大少奶奶原本住的自然是和方大少爺一起的主臥,可現在方大少爺在裡面養病,她只能被擡到一邊的廂房去。
轎子擡進門之後,她幾乎是被扔到牀上的,在一邊觀看的秦韻,甚至還能從擡人的婆子們眼中讀到不屑的神色。
可見這大宅門裡,人一旦失勢了,什麼人都可以上來踩上一腳。
即使單獨的看待這件事情,方大少奶奶也是個受害者,是值得同情的。
可這一切本就是秦韻想要的,用人性的黑暗面來懲罰陰暗的人性,這就是她的報復理念。
精神懲罰纔是最難以承受的。
說實話,她看的出來,這方大少奶奶應該沒受什麼侵犯,這點本就是她對那幾個大盜的要求,爲了解藥,他們不敢不聽自己的話,誰讓再兇惡的惡人也是怕死呢?
可事情的戲劇性就在這裡,就算方大少奶奶知道自己並沒有受到侵犯,可問題是,她的解釋誰會相信,沒有人會相信,除非,她和方大公子成親這一段時日,兩人並沒有圓房,方大少奶奶還是個處,這倒是可以說清楚了,秦韻這番謀劃就失算了。
可看這情況,這種可能性應該是不存在的,那麼,方大少奶奶的憋屈就註定了,還有什麼被被冤枉的感覺環繞,無法解釋更讓人難以釋懷的呢?
這點可比她裝鬼嚇唬方大少奶奶的效果要更好一些,畢竟,方大少奶奶這種人,敢橫下心來給親愛的男人刺上一刀,最後還要將對方滅口的人,指望她有多少負罪感,愧疚感,那是很不現實的。
這纔是極致的懲罰。
說起被冤枉的憋屈,秦韻就想到了另外一個被冤枉的憋屈者柳折眉,不知他坐在刑部大牢中,心境是怎樣的。
是不是還是如往日一般淡定。
想要潛進刑部見柳折眉,沒有合適的搭檔和夥伴,難度就要提升一倍多呀。
到這時代後,自己身邊沒有什麼夥伴,幹什麼事情都要自己親力親爲,沒有搭檔的滋味有時真不好受呀。
本着謀定而後動的原則,她在這幾日,至少要對大明朝的最高司法機構有個簡單的瞭解,包括它的組織構成有哪幾部分構成?人員有那幾位朝中重臣組成?柳折眉具體關在那個地方,獄卒是誰?同號子的人是誰?能不能和同號子的家屬打上線,通過正常賄賂途徑探監?
可是搭檔難找呀,雖說最怕豬一樣的隊友,可就怕連豬一樣的隊友都找不到呀。
小米那純良的孩子曾經是一個好苗子,但卻被她放棄了。
在方家找,想都不要想,打入敵人內部,長期潛伏已經不錯了,還貪心在敵人內部發展自己的內線,那就是找死的節奏呀。
更別說,方家的下人們大多可都是沒有人身自由的,賣身契都在方大夫人手中,就連自己身邊的兩個小丫鬟,小嬋和小娟也是一樣。
哎,看來這古人身邊圍一大堆丫鬟婆子什麼的,還是很有必要的,至少能找出幾個人幫着辦事呀。
在這一點上,作爲一個獨立自主,身上到處都是秘密的現代人來說,還需要慢慢適應呀。
只是一般的服務人才和特殊的辦事人才不是那麼好培養的,忠誠度更是不好保證,她是不是考慮將來也多收幾個徒弟玩玩。
有事弟子代其勞?
想到徒弟,她又把心思放到了那個太子小屁孩身上,她要不要將這小屁孩培養成自己的衣鉢傳人呢?
距離與那小屁孩約定的日子只剩下三日了,到時要是自己不出面,給未來皇帝落下一個不守信用的名聲,那她還在這個時代混什麼?
更別說,她根本就沒打算逃避,皇家就是這時代最大的土豪呀,她現在失業中,再就業找皇家有錯嗎?
可如果真的讓她的方式培養太子小屁孩,還不知把這個大明朝未來的帝王培養成怎樣的怪胎呢。
她現在已經不用想,都能夠預料到那些老頑固大臣將來指着她的鼻子罵,說她禍害人不看對象,把未來的皇帝禍害成了一個奇葩。
柳折眉被五城兵馬司抓走時,對方倒真沒讓他吃什麼大苦,大明朝的讀書人,就有這個好處,只要還沒有被定罪,沒有剝奪他的功名,確切地說就是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他們在成爲犯罪嫌疑人時,至少享受比普通人更多的權利。
柳折眉報出他的身份後,這些兵丁也不敢對他拳打腳踢,就連這位指揮使馬大人,他只負責最後這一個抓人的環節,只要把人抓走了,就算完事了。
他也不是白癡,知道這案子有些蹊蹺,萬一這個舉子最後翻盤了呢,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
所以,他這一抓捕行動從頭到尾,都是規規矩矩的,也沒有刻意爲難柳折眉。
人抓到了,按理說這等治安殺人事件,也可以交給順天府,就是明朝的北京市市政府,按照民事案件來處理,可順天府府尹那老頭是個很頑固的老頭,這件案子交到他的頭上,還不知會變成什麼結果呢。
也可以交給大理寺,可大理寺在唐朝宋朝時還是比較吃香的,你看那狄仁傑就是在大理寺做過官的,可到了明朝,大理寺的地位就顯得很尷尬了。
不過,名義上還是重要的衙門之一,刑部作爲六部之一,地位還是很重要的,所有的司法案件,如果錦衣衛和東廠不接手的話,最後都要到刑部這裡終審。
柳折眉能享受這等待遇,一來他是個舉人,是有功名的,二來,他是在京城犯事的,刑部也能管的到,三來,刑部左侍郎是方侍郎的同科好友。跟方家也是有姻親關係的。
處於這三個理由,刑部就接手了。
刑部的大牢可不是那麼好進的,在進大牢前,第一道程序仍然是搜身。
這次搜身可比科舉考試的搜身嚴格多了。
爲何要搜身呢,自然是看你身上有沒有戴違禁物,比如說刀片呀,繩子呀,諸如此類的東西,這是防止犯人在牢獄中傷害別人,或者自盡,包括褲腰帶,對不起,這東西也不能用,萬一你用它自縊了咋辦?
身上的首飾,比如說什麼金子之類的,果斷沒收,你吞金了咋辦?
搜完之後,只給你披上衣服,讓你進去。
柳折眉這時沒有選擇,可對方看在他還是讀書人的份上,還是留了些許餘地。
而高傲的方大公子,也沒有在這些方面下功夫,他覺得收買牢頭,爲難柳折眉那是地痞流氓才幹的,不符合他高貴冷豔的風格。
還有就是,他特意將柳折眉弄到這刑部大牢中,是因爲他知道,就算他不刻意地去佈置什麼,這牢房的那些犯人也夠柳折眉喝一壺了。
大明朝的監獄可不像現代,監獄還相互評比,看哪個監獄服務態度最好,犯人最守規矩,那是絕對的髒亂差。
好在柳折眉有兼職仵作的經歷,更髒污更噁心的東西,他都見過,這裡面的味道,他還能忍受。
更別說,他的姑父就是太原知府,知府衙門也是有牢房的,只是比刑部的級別低了幾個級別罷了。
他被關入的這個號子裡,幾乎稱得上人滿爲患,坐着的,躺着的,粗略一眼看過去,足足有將近二十個人。
這二十個人,有年老的,中年的,看不出年齡的,還有年輕的,各個都蓬頭垢面,也不知這些人在這號子裡待了多長時間,身上不僅衣衫襤褸,而且頭髮和鬍子幾乎一樣長了,亂糟糟的。
那邊坐在角落裡的一條大漢,算是全號子裡穿着最乾淨的一個了。
可這位看起來最乾淨的人卻做着一件讓人作嘔的事情,他在用手捉身上的蝨子,這捉蝨子也可以理解,這麼多人關在一起,估計除了放風,身上幾年都不洗澡一次吧,沒有蝨子纔怪呢?
可這大漢捉的蝨子不是爲了弄死,而是爲了吃,他捉一個,放到口中,還故意咀嚼一番,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這號子裡幾乎沒有多餘的空地,只有放置糞桶的那個地方。
糞桶是什麼東西,大家都知道吧,這關在監獄的人,人家自然不會在你上茅廁時,還專門陪你去上一次,要是你哪一天喝多了,一天上個十次八次,那還不把獄卒給累死。
一個號子關着二十來人,如果每個人都輪換着上茅廁,那這牢房的門還有鎖起來的時候嗎?也不安全呀,弄不好,隨時就會發生越獄事件呀。
一般來說,糞桶周圍,是一間牢房中最不好的地方,如果在牢房中是那個混的最憋屈的,那就不用想了,註定以糞桶爲伴了。
而監獄是個最欺生的地方,一般糞桶這地方,都是留給新進來的新人的。
柳折眉這樣一個長相俊美的書生,突兀地出現在這間號子裡,號子裡的囚犯們無來由地覺得眼前一亮,就像一堆煤裡突然放了一顆大珍珠一樣。
那個清新呀,那個引人注目呀,想擋都擋不住。
更別說,就算到了這個地步,他走路的步伐仍充滿着一絲寫意般的灑脫,那副架勢,彷彿根本不是來坐牢的,而是來遊山玩水的。
號子裡所有囚犯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就連坐在牆角的那條大漢,吃蝨子的速度也慢了幾拍。
柳折眉今日遭到這等變故,要說他心中真的一點波動都沒有,那也是騙人的,只是他面上沒有表現出來而已,尤其是,他的生活還有兩個目標要去達成。
一,要報家仇,找出害死父母的所有兇手來。
二,要娶他看上的秦韻爲妻,不到手決不罷休。
一個心中有寄託的人,不到最後關頭,他就不會徹底絕望,更別說,他的心在五歲那年親眼看到父母死在自己面前時,就已經心冷如鐵了。
這樣的他,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的外表下,已經有了一顆堅韌的心。
他只是覺得有些累,想要休息一會,在腦子裡整理下自己被設計的這個局,想着從什麼地方開始破局。
就算他短時間不能破局,也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因爲按照大明律,凡是涉及到民事殺人的案件,最後定案,到法場執行,一般都是秋後問斬的,現在纔是春日,還有幾個月的時間。
他知道到了這個時候,就算他歇斯底里,痛哭流涕,也是無濟於事,儘管他也是個愛乾淨的人,可他這時也不願與牢房中這些囚犯們起衝突,很自覺地走到了糞桶旁的空地,盤腿坐下。
這時,一個乾瘦的四五十歲的中年囚犯,臉色髒污不堪,這牢房的光線也不怎麼好,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走起路來一條腿是瘸着的,應該是被打折的,一隻手不知怎麼了,長長的衣袖掩蓋着,暫時看不清楚。
這中年囚犯,從他躺着的那個角落走過來,一路上,踢踢踏踏的,礙了幾個人的腿腳,那幾個囚犯也沒人敢吭上一聲。最後,走到柳折眉所在的糞桶邊,看着柳折眉的樣子似乎覺得他待在旁邊有些礙眼,一腳向他踹來。
柳折眉看這人做派,也知道這人要撒尿了,他也沒看男人撒尿的嗜好,藉助那中間囚犯向自己踢過來的一腳,他很配合地被踹到了一邊。
他知道,這個中年囚犯應該只是一個探路的,先來試探一下他的深淺,真正的獄霸,人家不到最後纔不出手呢。
這中年囚犯撒完尿,並沒有馬上離開糞桶邊,而是對他露出一個帶着猥瑣的笑容,配上那乾瘦的面容,有說不出的一種詭異。
可這中年囚犯,笑完之後,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和話語,又一瘸一拐地向他所在的位置走去,這一路上又踩了幾個囚犯的腿腳,有人就在這時罵出聲來。
牢房中待的久了,就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了,這些囚犯們有時間就在睡覺。
柳折眉剛進來時,這號子裡二十來人,至少有一半過一點都在睡覺,或者說跟睡覺一樣地躺着。
此時,被這中年囚犯一騷擾,這些人紛紛醒了。
偏偏柳折眉又是那麼醒目,這些人想忽視也難。
位置在那中年囚犯左邊的那位,這時也坐直了身子,這人一坐起來,柳折眉就覺得這傢伙,絕對是個亡命之徒,殺過人的人和沒殺過人的罪犯,那感覺絕對是不一樣的,除非就像柳折眉這種有完美的僞裝的。
他雖然沒殺過普通人,可上京的途中也是殺過韃子的。
只是像他這樣風姿的人,絕對不會有人將他跟殺人犯聯繫起來。
這人看到柳折眉時,似乎有些不屑地口中嘟囔了幾乎,對這種來說,柳折眉這種書生,是他們一輩子都企及不了的目標,羨慕嫉妒或者恨,這讓他們心中往往又摧毀這種他們難以企及的東西的衝動。
這個人雖然距離柳折眉還有一段距離,可柳折眉已經感覺到了此人對自己毫不掩飾的惡意。
果然,片刻後,這人站起身來。
這人的個子很高,身材不粗不細,不知道在這牢房待了多久了,可看的出來,他的體型很是勻稱,走的近了,眉目之間,除開那披散的頭髮和有些亂糟糟的鬍鬚外,這人的長相其實很出色的,有那麼一種很是英挺的感覺,和牢房中其他人比起來,他同樣引人注目。
只是他身上的戾氣和煞氣很重,破壞了他給人的整體感覺。
大概是充當過兼職仵作的緣故,柳折眉現在看人時,習慣用仵作的眼光來觀察。
這人一路走過來,根本沒有踩中什麼人的腿腳,是因爲在他經過時,擋在路上的人已經主動躲開了。
這人走到糞桶前,並沒有急着放水,而是低頭看向柳折眉道:“新來的,滾遠些。”
這人說的話語口音明顯不是官話,倒像是陝地的某種方言,只是對方這句話言簡意賅,他倒是勉強能聽清楚。
這人說完這句話後,並沒有等待他的回答,開始撒尿。
“對,滾遠些。”這時號子裡的人基本上都起來了,其中有四五個見狀,也跟着起鬨起來。
柳折眉聞言,眼皮都沒有動一下,也沒吭聲,主動又往旁邊讓了一些。
“呔,你這臭酸書生,二哥讓你滾遠些,沒聽到嗎?快點躺下來滾。”四五個人同時開口,說出的話也大同小異,可因爲口音不同,聽起來根本就像各說各話。
柳折眉終於語調平淡地開口:“滾?”他只說了這一個字,用的還是反問的語氣,可在這些人聽來,柳折眉的意思似乎是讓他們滾,特別是讓剛撒完尿還在糞桶旁的那位二哥滾。
這下,可還真把這叫囂的這幾人給鎮住了。而坐在角落裡的那位捉蝨子的,從頭到尾,都看的興趣盎然,也不知他身上到底有多少蝨子,仍吃個不停。
倒是這個二哥再次開口了:“你讓我滾?”
“你讓我滾?”柳折眉不答反問,同樣的四個字。
他話音剛落,這個二哥就出手了,首先伸手就去抓柳折眉還算整齊的頭髮。
柳折眉一偏頭,躲過對方這一抓,在他看到這人眼中的兇光時,就知道現在想息事寧人,是不可能的。
但他並沒有先發制人,而是心中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留意對方的動作。
正因爲如此,那個二哥原本看着柳折眉這樣一個風姿氣質的人,認爲對方出身應該不錯,熟讀四書五經,手底下應該沒什麼本事的,他動手,也倒不是給對方一個教訓,而是覺得對方此時坐牢的姿態太礙眼了。
可他這第一擊竟然落空了,這下,他倒是心中慎重了幾分,知道對方絕對不像自己看到的那麼文弱。
可惜,當他意識到這個時,已經遲了,柳折眉也出手了,第一擊和這個二哥一樣,同樣用的是流氓式打法,他同樣選擇去抓對方亂蓬蓬的頭髮,與對方不同的是,他抓中了。
不僅抓中了,還緊緊地拽在了手中,然後,他用衣袖拂開那糞桶,就提着對方的頭,將對方的頭往糞桶裡面塞去。
柳折眉在動手時,充分考慮到了動手的方位,鉗制的力道,這個二哥的頭髮被抓住,雙手想想要擡起來錘擊柳折眉的面部,卻因爲頭髮被提着,雙手竟然夠不到。
整個牢房裡的人這下都徹底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