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秦韻抉擇,等他走來
這時,柳折眉也發現了自己的姑母正淚盈盈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父母去世之後,姑爹姑母就是他最親近的親人了,可惜,這次還是讓他們擔心了,當下心頭一熱,快走幾步,到了秦夫人面前見禮道:“讓姑母擔心了。”
“只要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這時,跟着秦夫人一起上京的書童小鐵子也眼睛紅紅地道:“公子,要是小鐵子跟你一起上京,每日裡跟着你,就不會出這等事來,都是小鐵子的錯。”
“胡說八道什麼,是我失了小心的緣故,與你何干,倒是你那祖母現在身子骨可好點了?”
“已經好多了,看到公子現在也好好的,太好了。”
這時丫鬟秋兒開口道:“夫人,還是先進宅子吧,侄少爺在刑部大牢住了幾日,怎麼也要先去去晦氣,而您今日到現在都沒怎麼合過眼了,還是先休憩幾個時辰,再用上一頓好的飯菜,將精神養足了,有的是說話的時間。”
“對,對,你說的對,馬上將人去準備去晦氣的火盆,大家都踩踩,徹底去去晦氣。”秦夫人聞言,也馬上道。
主子都吩咐了,柳宅的所有下人一時之間都忙碌了起來,衆人都在門口的火盆上挑了兩遍,這才統統地進了門。
從太原到京城,就算走的是官道,這一路上的路也不怎麼好走,雖說坐的馬車,可這一路上,秦夫人趕時間,讓車伕將馬車趕的飛快,這樣一來,馬車就顛簸許多,路上也沒怎麼好好休息吃喝,秦夫人的確是累的夠嗆。
這一進府,丫鬟們幫她簡單地收拾好房間後,這一睡,到了第二日一早才醒來。
柳折眉倒是沒有馬上休息,他的心中還裝着更多的事,他雖然被無罪釋放了,可誣陷自己的到底是什麼人,還沒有查清楚。
那婦人爲了自己的兒子誣陷自己,臨了,又爲自己兒子的安危還自己清白,但幕後的黑手到底是什麼人,還是沒有結果。
他柳折眉從來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爲了不任人宰割,他必須得到更多的權勢,有自己的勢力,可現在,他卻一無所有,用的一切都是來自姑爹姑母。
考取功名是他必須要走的路,所以,他表面上似乎並不是很在乎春闈的成績,其實,他自己心中也知道,他未必願意落一個落榜的下場。
按照以往的慣例,春闈應該在昨日就發榜了,可今年的還沒發榜,卻改到了明日,雖說他對自己的試卷很有幾分信心,可心中仍擔心有別的意外發生。
反之,如果這次春闈名次不錯,那殿試就不再是問題。一旦他有了功名,他這個年紀,婚事必然就要提上日程,可他想要娶的那個女子,卻像霧像雨又像風,伸手抓不住,自己姑母的心思,他也是知道的。
不過幸好自己在早有打算,自己當初僞造的那份婚書,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還是能用的上的,雖然忤逆姑母的意思,可能讓姑母傷心,可他自己決定了的事情,就絕不會輕易放棄。
可不管怎麼說,在此之前,他怎麼都先要將她找到。想到這裡,他再也無心睡眠,起牀從書架上面取下了幾幅畫像,畫像中的她,有各種情態,笑着的,不以爲然的,還有吃飯時的,站在迎春花樹下的。
在所有的畫像中,他就爲她畫了一雙驕傲的眼睛。
在他看來,他是個很驕傲的人,可她比他似乎更驕傲。
所以,想要得到她的心,她的人,他必須要做更多的謀劃。
秦韻和秦家老爹在慈心庵待的時間並不長,這庵堂也是有規矩的,絕對不會收留男客過夜的,所以,當夕陽西下時,秦韻父女兩就像歸巢的小鳥一樣回城了。
秦韻覺得在這次認娘事件中,她雖然得到了許多以前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可同樣,秦家爹孃身上的許多事件仍然是她不知道的。
作爲小輩,她又不好直接發問當年,只能從他們的言辭之間得到更多的有用的信息。
總結起來呢,秦韻現在知道,不管是從大明朝的婚姻法來看,還是從現代的婚姻法來看,秦家老爹和秦家老孃之間其實並不存在實質性的婚姻關係,與秦家老孃有婚姻關係的是一個姓衛的男人。
這麼說的話,是不是意味着秦家老孃婚內出軌,有婚外情了呢?
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這一切的最大錯誤就是,秦家老孃跟這個姓衛的男人是從小定的婚約。
對於指腹爲婚的事情,在古代還真很難說好還是壞,這樣的婚姻的幸福指數取決於雙方是否相合,相配。
其實不相合,不相配也沒關係,也可以勉強忍受,可如果在婚前不久得知自己要嫁的人身有尋花問柳太過,身有隱疾,得了花柳病的話,這女方能心甘情願地嫁過去嗎?
反正,身爲當事人的秦家老孃反抗了,這花柳病它是傳染的,而且還是一種很髒的病,得了這種病,在大明朝這種醫療環境下,根本就沒有治癒的可能,據說,那衛三公子的花柳病已經到了晚期,都快要死了,要娶親沖喜。
秦家老孃不願意,在家中各種手段都用過了,可秦家老孃的爹是個老頑固,他覺得婚約也是一種信義,就算女兒嫁過去,被染上髒病,或者守活寡,那都沒關係,反正他不能失了他的信義,張家也絕對沒有被退婚的女子。
可秦家老孃的放抗精神極其強烈,她不願屈服,乾脆找機會逃婚了,結果這一逃婚,也不知怎麼的,就遇到秦家老爹了,這點,秦韻也還沒查探出來。
然後,這兩人不知怎麼的,就有了婚前關係了,然後她這個當女兒的,應算算是個私生女,是秦家老孃婚前的私生女。
私生女在現代那樣寬鬆的環境下都是受到歧視的,更別說,在這時代這樣的環境下,這要是衛夫人爲何生下她後,根本不感和她相認,這種相認,要是傳出去,對母女二人都沒有什麼好處。
也不知怎麼的,最後,秦家老孃或許是被找到了,還是自己回家了,總而言之,秦家老孃最後還是嫁到了衛家。
那位衛公子估計也沒熬多長時間,就去世了。
尤其秦家老孃覺得她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再不能影響了女兒的婚事,生下女兒後,就將女兒交給了秦家老爹,希望對方從此忘了她,告訴女兒,她這個當孃親的已經死了。
然後躲到了這慈心庵內,也就在那個時候,秦家老爹爲了找秦家老孃的下落,最後竟然心甘情願地入了錦衣衛。
雖然早就知道是個很狗血的事情,秦韻心中將整個事件勾勒出一個大致的情形,雖然還有一些細節她不清楚,還是覺得心中酸酸的。
愛情,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古往今來,許多人問過這個問題,但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
十幾年前,秦家老爹的力量太薄弱,他只是一個小鄉紳的小兒子,家中沒有什麼權勢,也沒多少錢財,更主要的是,十六年前,他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據說還被秦家老孃的家人派出家丁痛打過,後來,秦家老爹進了錦衣衛後,手底下才練點功夫,秦家老爹之所以成爲錦衣衛暗探的三大領導人之一,他的私心何嘗不是找到衛家的把柄,促使衛家寫下放妻書來,換秦家老孃一個自由。
古代的婚姻就是這麼不公平,女子處於天然的弱勢,她們嫁了人之後,想要和離,是何等的艱難,如果那位衛公子還活着的話,也許還好辦,可衛公子早就死了,這放妻書的資格就成了衛家當家人的事情。
明朝是貞節牌坊最盛行的時代,寡婦守寡被認爲是理所當然的,寡婦再嫁纔是不正常的,更何況,秦家老孃婚前逃婚的事情,總是有些風言風語傳出來的,這讓衛家覺得失了面子,自然更不會鬆口放手。
大概秦家老孃也不願意留在衛家看衛家人的臉色吧,這才住到了慈心庵之中。
可不管怎麼說,秦家老爹的確是個很執着的人,就算十幾年前,他的才華氣度,拋開家世來說,也是上上之選,一段感情沒有結果,他大可再娶妻生子,可他偏偏沒有那麼做。
十幾年後,他已經成爲錦衣衛的高官,仍可娶一個不錯的女子爲妻,但他仍然沒有。
許多時候,我們在相愛的時候,都會說四個字:“勿忘初心”可紅塵之中,到底有多少癡情男女在過上若干年還記得這四個字呢?恐怕到時更多的是心懷怨恨這四個字吧。
反正,在秦韻看來,秦家老爹至少做到了。
之所以不相聚,並不意味不相逢。
之所以不相守,並不意味不相愛。
那麼,她自己呢?
在現代,她不曾走入婚姻,不曾走入愛情,特工玫瑰,是她的稱號,可知道特工玫瑰是她的人很少很少,她有很多張臉。
大概是她的態度過於平和,終於讓秦家老孃放下了心中最重的負擔,也對一家三口團圓有了新的憧憬。
另外,她也可以看出,秦家老孃已經看出秦家老爹的身子不對勁,所以,纔不那麼堅持拒他們父女與千里之外了,也默認了秦家老爹的打算。
“爹,有一件事女兒一直沒有對你言明,可現在看來是,不說不行了。”在回去的馬車上,秦韻突然開口道。
“嗯?”秦家老爹面帶沉思,聞言,睜開眼來看向她。
“爹,其實,女兒並不像你想象中那麼柔弱,女兒記不清過去都發生了什麼事,可卻發現,自己手底下還是會一些醫術和功夫的,您這身子,到底是怎麼了,可是中毒了?難不成,要是你有了萬一,女兒和孃親留在這世上該怎麼辦呢?”
大概今日受了秦家爹孃的刺激,秦韻還是覺得應該想辦法挽救一下秦家老爹的性命纔是,要不然,這一對癡情男女剛有機會在一切,還沒享受遲來的愛情,秦家老爹就要離去,對秦家老孃何嘗又不是一種更痛徹心扉的傷痛。
秦家老爹聞言,卻沒有什麼吃驚的表現,反而緩緩地道:“這麼說來,那日在街上揍了太子的人,果然是你?”
“是呀,爹,當時女兒有事要辦,太子卻纏着我不放,還要讓我當他的武功師父,女兒最後沒辦法,只好先將尋找爹的事情拿出來先擋一擋。”秦韻撅着嘴脣道。
“這麼說,你在當時就看出對方是太子了?”
“當時倒沒多想,而是後來,錦衣衛出動了那麼多,女兒想着一些關於太子的傳聞,這才肯定了幾分,又想着,既然錦衣衛送上門來,正好用他們幫我找爹。”
“可現在,你的身份恐怕已經被葉問報了上去,聽說你和太子還有半月之約,就是明日?”
“是呀,爹,你說,太子還記的這個約定不?”
秦韻這時已經發現秦家老爹真的不是一般人,這種大事在許多人看來,是應該多麼值得震驚的事情,可秦家老爹大概已經從那位葉師兄口中知道了點什麼,反應實在足夠平淡。
秦韻哪裡知道,秦家老爹心中何嘗不震驚,他覺得這麼多年沒見女兒,女兒真的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可他現在身子骨不好,急需爲女兒的以後尋找更多的靠山,如果女兒能夠和未來的大明天子有師徒之誼,那麼,就算有人知道了女兒的身世,想必也沒有人敢太放肆欺辱自家女兒。
至於這中間是否太不合乎規矩和禮儀,秦家老爹從來就不是一個把規矩禮儀放在眼中的人。
可是,秦家老爹心中又想到了另外的事情,如果太子殿下真的沒忘記了這個約定,依照當今聖上寵愛太子的性子,一個小小的女子,又是身份清白的,必然不會多加干涉,可這樣一來,女兒就不能像普通女子那樣,嫁人生子,這真的好嗎?
“太子是否記得這個約定已經不重要了,現在重要的是,你要想清楚,真的願意與皇家的事情攪合在一起嗎?”
“這——應該沒什麼大礙吧。”秦韻猶豫了一下道,其實她真心裡,真沒把太子這個身份看的太重。來到這時代這麼一段時日以來,她看到了普通百姓的日子過的實在不怎麼好。
她就想着,如果將來的大明皇帝按照自己的法子調教幾年,這個時代會不會將來變的更美好一些,至少老有所依,孤有所養,大多數老百姓能吃飽飯,不至於買兒買女。
特別是最後這一點,實在是挑戰她的承認底線的呀,現代的孩子們,在家中多受寵呀。
“你對錦衣衛怎麼看?”秦家老爹又換了一個話題。
“是一個深受皇家信任的權限比較大的衙門。”其實秦韻很想說,是一個讓人恐怖的特務組織,可最後想到,好歹自家老爹也是其中一員,這話到了脣邊,就換了言辭。
“你可知道,錦衣衛中的職位其實是和爵位一樣,也是可以世代相傳的,只是每一代傳下去,要降一級,爹沒有其他兒女,如果爹現在告老,你立馬就可以成爲錦衣衛千戶,而錦衣衛與其他官位不同的是,可以允許女子存在。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爹就將這個職位傳給你。你將會成爲大明第一位女錦衣衛千戶,錦衣衛本就是皇家親衛,只有這樣,你才能名正言順地出現在太子身邊,而不會受到朝臣的矚目。”
“啊?”秦韻真的吃了一驚,她倒從來沒從這個方面考慮過問題,要成爲錦衣衛嗎?似乎也不錯,雖然不是徹底瞭解這個組織,可好歹也算是專業對口呀。
“好好想想吧。”秦家老爹最後嘆息着說出這五個字。他雖然沒親自見識過女兒的身手,可他最近又得到了一份報告,是關於那個柳直和自家女兒聯手抗擊韃子的。
雖說他根本就不知道女兒這一身功夫是哪裡來的,也許是什麼奇遇吧,可當他知道,這件事和太子那件事後,他就已經意識到,自家女兒絕不是普通閨閣女子,他願意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而不像韻兒的外公那樣,固執己見。
順便也考驗一下那個姓柳的小子,如果這點,他還是不在意的話,他倒是可以將他列爲選婿的第一位。
秦韻其實倒沒有多麼糾結,她知道,如果不接受這條路,秦家老爹必然會給她很快安排一個歸宿,她的婚姻大事必然要馬上提上日程。
當她想到婚事時,竟然從腦子裡冒出了柳折眉的身影。
可讓她在十五六歲就進入婚姻的墳墓,這讓她實在很不適應呀。
現代女子獨立自主,婚姻反而被放置到了第二位,她覺得至少遲上那麼兩三年是應該的,十八歲纔是真正成人的嗎。
等他們父女回去後,葉問已經傳來消息,說太子明日會在下午準時出現在有間酒樓,讓秦韻這位師妹早想好應對之策。
第二日,是大明朝今年春闈放榜的日子。
柳折眉的安然回家,讓柳宅衆人的注意力開始轉移到了崔春闈成績的關注之上。
柳折眉清早起牀後,用了早膳,給姑母秦夫人請過安之後,就帶着書童小鐵子還有護衛丁一,去禮部貢院門前去看榜。
三人剛出了家門後,有一位送信的雜役就迎面而來道:“請問這位可是柳直柳公子?”
“在下就是。”
“有一份您的書信,請查收。”這送信的雜役道。
丁一上前接過書信,看到上面果然寫着自家侄少爺的大名,就將這書信送到了柳折眉的手中。
柳折眉擰眉,拆開信上的封印,上面只寫了一行娟秀的字:“午時後,到有間酒樓一敘。”
看到這句話,他的神情一時之間,變的柔和起來,護衛丁一和書童小鐵子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知道這書信到底寫的什麼,可看自家主子的神色,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你們兩人先去看榜,看完榜後,到東城的有間酒樓來找我。”柳折眉動作溫柔地將那書信收了起來,放入懷中道。
“這,侄少爺,讓小鐵子去看榜,屬下還是跟着你吧。”有了先前被誣陷的前車之鑑,這些護衛們現在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了,又不知道什麼人寫的信,大概能猜出是約自家侄少爺相見的。
“也罷。”柳折眉懶得在這等事情上與兩個下人計較,雖然現在距離午時還有一個多時辰,可他還是將去酒樓放在了首要位置。如果真的種了,報喜的公差也會找到柳宅去的。
柳折眉主僕三人出門後,秦夫人就將夏兒叫到了自己房中,詢問到京城後的相關事情。
這其中,夏兒自然不能不提神出鬼沒的許姑娘秦韻。
“你說的可是真的,侄少爺真的畫了那女子許多畫像?”秦夫人的臉色沉了下來,她早就覺得的當初讓兩人一起上京,是不對的,可又不能明着拒絕,結果,她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奴婢怎敢欺瞞夫人,那畫像就放在侄少爺書房的書架之上,侄少爺有時間就會拿出來看上幾眼的,昨晚上,那畫像還攤在書桌上的,今早,侄少爺梳洗時,纔將它們都收了起來。”
“行了,下去吧,我要好好想想。”秦夫人已經頭痛地揉了揉眼角。聽了夏兒的敘說,她的心中其實是驚駭的,可錦衣衛都是些什麼人,折眉將來是要位極人臣的,絕對不能被錦衣衛污了名聲,看來,是要早點定下衛家的婚事了。
城東的有間酒樓距離柳宅並不近,走過幾個拐角之後,就遠遠地看着一人在街角站定,一身寶藍色錦緞袍服,頭上戴着文生公子巾,手拿一把摺扇,正望着他盈盈微笑。
這還是柳折眉第一次看到秦韻以男裝出現,神情不由地怔了一下。
儘管他早就從字體上辨識出她的字體,可看到她就這樣遠遠地看着他,等着他一步步走近,他的心中還是產生了一種很是奇妙的感覺。
------題外話------
這幾日,卡文卡的要死,許多情節都沒想清楚,比如說秦父到底要不要死?秦韻調一教太子到底怎樣開始,鬱悶呀!總想寫出一些別人沒寫過的情節,卻弄的很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