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西嶺月開始收拾行裝,準備搬去長公主府。其實真正屬於她的東西很少,只有兩個包裹,其餘衣裳首飾都是她來福王府之後,李成軒派人爲她置辦的。不過,她也沒怎麼穿戴過。
阿翠自然是將所有衣物一併打包。這姐妹二人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世,聽聞她要搬走,都有些不捨。西嶺月也捨不得她們,唯有笑着安慰:“怕什麼,往後我就是王爺的甥女了,會時常來串門子的。”
話雖如此,可想起李成軒突然冷淡下來的態度,她還是在心中默默嘆氣。
阿翠在一旁替她收拾行李,阿丹則陪着她說話:“聽說今日一早,長公主和郭駙馬便進宮報喜去了。想來過不了幾日,您的冊封旨意就會下來,婢子恐怕是趕不上了,只有在此先恭喜您。”
“冊封什麼?”西嶺月不太懂得宮裡的規矩。
阿丹莞爾:“自然是封您個品級啊。按理說,只有郡王的女兒纔會封縣主,不過長公主的身份高,您又是郭家的女兒,想來聖上定會破例封您個縣主。”
“阿丹!”阿翠正在拾掇西嶺月的首飾,聽到這裡忍不住呵斥,“聖上的家事也是你能議論的?還不住口?”
阿丹沒敢多言,悄悄嘟囔着:“這不是明擺的事情嘛!”
西嶺月對命婦的品級不甚瞭解,也不知縣主到底是個什麼身份,只是想到秦瑟身爲功勳之後,又是太
後殿下的義女,才封了個縣主,想來品級是不低的。
幾人又隨口聊了幾句,西嶺月的行囊便收拾妥當了。其實她的東西並不多,根本用不了兩日工夫收拾,可昨日長公主問起時,她還是留了兩日空餘,是想和李成軒再說說案子的事情。她唯恐自己進了長公主府之後,言行會受到約束,無法再跟進滕王閣和生辰綱的案子了。
可她沒想到李成軒昨日突然冷下態度,莫名其妙地離開長公主府,又莫名其妙地避着她。這讓她很苦惱,不知該如何才能問起此事。
她正走神,忽聽下人來喚,說是李成軒讓阿翠、阿丹兩姐妹過去一趟。西嶺月精神一振,忙問:“那我呢?”
下人支吾着:“王爺只喚了阿翠和阿丹。”
西嶺月感到很失望。
眼前這個情形,別說西嶺月本人,就連阿翠和阿丹也看出不對勁了。原本兩人新做了舅甥,合該皆大歡喜的時候,李成軒明知道她們姐妹在西嶺月屋內,卻將兩人喚出去,顯然是顧忌着什麼。
阿丹心直口快:“娘子別急,婢子們去瞧瞧。”
西嶺月連忙拉住她的手道:“阿翠、阿丹,你們能不能幫我個忙?”
“娘子請說。”兩人異口同聲。
西嶺月似難以啓齒:“嗯,我是想……你們二人跟着王爺多年,一定了解他的脾性。我想……想讓你們幫我試探試探……”
“試探什麼?”阿丹見她一直支支吾吾,很是着
急。
“試探王爺,”西嶺月只得說出口,“我想知道他爲何生我的氣。”
阿翠和阿丹答應了,匆匆前去見李成軒。西嶺月在房中等着,只覺得忐忑不安、如坐鍼氈。她試圖給自己找些事情做,便將阿翠已經收拾好的包袱解開,把衣裳一件一件拿出來,又一件一件疊好重新放回去。
她來來回回折騰了四五次,一個時辰過去了,才見阿翠和阿丹回來。她趕忙迎上去,只一眼,就見姐妹二人紅着眼眶,情緒低落。
西嶺月忙問:“怎麼了?王爺斥責你們了?”
阿翠垂眸不作聲,阿丹則哽咽道:“王爺……王爺把婢子們撥給您了!”
“撥給我?”西嶺月很是茫然,“什麼意思?”
“就是讓婢子們跟您去長公主府!”阿丹的眼眶又紅了,“王爺他……他不要我們了!”
西嶺月聞言大驚:“難道是……是我讓你們幫我試探他,他……生氣了?”
阿丹搖了搖頭:“沒有,婢子們剛提起您,王爺就開口了,說是讓婢子們跟您走。”
“這……”西嶺月簡直一頭霧水。她記得很清楚,自己初次見到阿翠、阿丹姐妹時,郭仲霆就說過,這對孿生姐妹花是太后宮裡的人,被太后特意調教了撥給李成軒的,與他感情甚篤。她在福王府的這段日子裡也看到了下人們的態度,對阿翠、阿丹分明是極尊敬的,就連方管家也不曾使喚過她們。
還有那日夜探安
國寺,李成軒專程叫上這姐妹二人,可見也是當作心腹看待的。怎麼突然之間就把她們給放了?還讓她們跟自己去長公主府?
西嶺月忍不住猜測:“或許,或許王爺的意思是……讓你們暫時陪我去住一段日子,等我在長公主府安頓下來,你們再回來?”
阿丹搖着頭,已掉下淚來:“不,王爺就是趕我們走。”
阿翠則上前一步,從袖中取出兩張身契交給她:“這是婢子二人的身契,王爺方纔說交給您處置了。”
西嶺月伸手接過,更加覺得難以置信:“這……難道說你們犯了什麼錯,惹王爺生氣了?”
這下子阿丹不哭了,阿翠也不作聲了,兩人都默默低着頭,似乎被戳中了心事。
西嶺月見自己猜中了,忙問:“你們到底犯了什麼事,讓王爺連多年的情分都不顧了?”
阿丹咬牙不說話。倒是阿翠嘆了口氣:“娘子別問了,的確是我姐妹二人的錯,王爺生氣也是應該的。”她頓了頓,又強調道,“不過您放心,婢子們是太后宮裡出來的,到了長公主府也像是自家,會盡心服侍您的。”
阿翠越是這麼說,西嶺月越是感到不安:“我去找王爺問個清楚。”
她說着便要往外走,被阿翠、阿丹一把拉住,後者急急地道:“娘子就別去了,王爺他說……不見您。”
此事不必阿丹明說,西嶺月心裡也清楚。以李成軒的性格,若是真想撥兩個
奴婢給她,定然會事先問過她的意思,而不是像如今這般,不問一句突然就把事情做了,她這個新主子還是最後一個才知道。
西嶺月跺了跺腳:“王爺到底是怎麼了?不僅生我的氣,還生你們的氣?”
阿翠沉吟片刻,才道:“我們姐妹二人的確是惹王爺生氣了,但您不是。王爺是真關心您,才讓婢子二人隨您走的。”
“那他爲何不見我?也沒問過我的意見。”西嶺月更加想不明白。
姐妹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想不明白。
西嶺月只得放棄。事已至此,李成軒又言明不見她,顯然是心意已決。她唯有嘆氣道:“好吧,只能先委屈你們幾日,等過段時間王爺消氣了,我再找他說說情。”
阿丹忙擺手道:“不不不,娘子不必去說情。其實能跟着您,婢子們也是很開心的。只是……”她又想哭了,“只是婢子捨不得王爺,心裡有些難受罷了。”
阿翠也附和道:“是啊,娘子別往心裡去,婢子們是一千萬個願意跟您走。”
西嶺月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們的心情,畢竟你們在王爺身邊很多年了。”她見這姐妹兩人此刻心情不佳,也不好多說什麼,只道,“你們先下去吧,我還有些別的事。”
兩人也沒多問,輕聲告退。
不過一頓午飯的光景,阿翠、阿丹的去向就在府裡傳開了。西嶺月用過午飯在花園裡散步,就聽到幾個奴婢在
悄聲議論着——
一個問:“阿翠、阿丹不是太后殿下的人嗎?王爺怎麼說送人就送人了?”
另一個也很疑惑:“據說以前長公主和均王都要過,王爺都沒捨得給呢!”
“這還用問?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阿翠、阿丹是太后給王爺預備的侍妾啊!”
“可這麼久了,也沒見王爺和她們……不過倒是極寵信的。”
“可能是王爺真疼西嶺娘子吧!說來也是個坎坷的,終於找到父母了。”
“呸!你還可憐西嶺娘子?人家可是認祖歸宗了,聖上的親甥女,長公主的女兒!還用得着你可憐?”
“唉,還是可憐可憐阿翠和阿丹吧!雖然西嶺娘子也不錯,可……跟着個女主子,哪有跟着王爺自在。”
……
西嶺月聽到此處,又悄悄地原路返回,誰都沒驚動。她回到房中躺了一會兒,心中不斷想起那幾個婢女的話,越想越是煩躁,遂決定出去走走。
如今她身份不同了,出一趟門遠不如從前方便,被方管家拉着詢問半天,硬是給她派了一輛馬車。西嶺月拗不過,只得接受。
她坐上馬車出門,漫無目的地在長安城內閒逛,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西市。這裡是長安城乃至整個大唐規模最大的集市,足足佔了兩個裡坊大小,市內商賈雲集,店鋪林立,物品琳琅滿目,極其繁華。
在這裡除了買賣百姓的衣、食、藥、燭等日常用品之外,還有各種筆墨、屏風、珠
寶、皮貨,更有來自西域、扶桑、大食、波斯的胡商在此做絲綢和瓷器生意,開了不少胡商貨棧、胡姬酒肆。可以說只有你想不到,沒有西市買不到,天下貨物應有盡有。
西嶺月到了長安半個多月,還從未好好逛過西市,不禁心頭一動。她撩起車簾朝外看,隨處可見胡姬在道路兩旁招攬客人,更有不少異域風情的戲班在變戲法,諸如口中噴火、胸口碎石、徒手切肉等,好不熱鬧。
西嶺月覺得一切都很新奇,她這輩子見的胡人加起來都沒有西市多!她這般隨處逛着,也漸漸覺得心胸開闊不少。忽然間,她聽到有人在叫賣奶酒,便讓車伕停下,打算去嘗一嘗奶酒的滋味。豈料剛走下馬車,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她反應極快地一摸腰間,錢袋果然被人偷走了!
她心中大急,拔腿便要去追那扒手,奈何西市人頭攢動,轉眼間扒手已消失無蹤。西嶺月着急地對車伕喊道:“我的錢袋被人偷了。”
車伕很是自責:“都是小人的錯,忘記提醒您了,西市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
西嶺月感到很心疼,一咬牙道:“不行,我要找出那個偷兒!”
她話音剛落,忽聽有人喊她:“西嶺……月?”
西嶺月回頭一看,但見一名小個子男人抱着兩匹絹布,只露出半個腦袋,正極力伸長了脖子朝她看來。
“阿度!”西嶺月見到熟人,連忙上前關切,“
你從宮裡出來了?”
阿度也很高興的樣子,笑着點頭:“是啊,前天我便從宮裡除名了,王爺真是一言九鼎。”
西嶺月很爲他感到高興:“那你如今住在何處?”
“王爺買了座小宅子給我,挺好。”
看來李成軒還真有心,西嶺月微笑着再問:“你出來買東西?”
“是啊,”阿度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去看他懷中的絹帛,“給屋子裡添置些被褥。”
“這被面不錯。”西嶺月擡手摸了摸,又見他胳膊上還掛着幾個包袱,不禁笑問,“東西買齊了嗎?”
“買齊了。”
“走!我送你回家!” wWW▪ тtκan▪ ¢ o
阿度有些不好意思:“這如何使得,我知道你是王爺的座上賓,是貴客呢。”
西嶺月擺了擺手,並不在意:“走吧走吧,我正閒得無趣。”
阿度遂不再廢話,在車伕的幫助下把東西放進馬車後頭,與西嶺月一併坐進車。
兩人一路攀談着,西嶺月才知道他還有兩位堂哥,一個在嶺南,一個在東川,脫離奴籍的旨意已經在路上了。阿度打算接他的兩位堂哥同來長安,再從他們膝下過繼一個兒子,在長安周邊做點小本買賣。
在他的設想之中,他要培養兒子好生讀書,將來考個功名,讓他們這一支揚眉吐氣、重新擡頭。西嶺月見他信心滿滿,也鼓勵了他幾句。兩人這般說着話,很快就到了阿度住的地方。
這個裡坊不算繁華,但相對安穩,李成軒挑的宅子
也不錯,是里弄的盡頭,比較安靜。道路狹窄,馬車進不去,阿度便將採買的物品從車上搬下來,準備與西嶺月告別。
“西嶺娘子,我那宅子簡陋,就不請你進去坐了。”阿度努力將臉龐從兩匹絹帛中露出來。
西嶺月見他一人抱着東西很吃力,便從他手中取過一匹絹帛,笑言:“客氣什麼,我送你進去吧。”
阿度站在原地,有些猶豫。
“我真的沒事做,很閒。”西嶺月再笑,“就讓我去看看你的宅子,如何?”
阿度想了想,自己是宦官出身,不會玷污女兒家的閨譽,這才答應她。兩人一齊走到里弄盡頭的小院落裡,車伕在外等候。
李成軒置的這座院落並不大,只有一進,半新不舊。周圍還有幾戶人家,但只有這處院子裡栽着兩棵柳樹,在這秋季已經枝禿葉落,襯得院子既靜謐又蕭瑟。西嶺月走進小小的門廳,環顧四周,見這屋裡沒有一絲煙火氣,甚至連個茶盤都沒有,可見是新搬進來的。
阿度把採買的東西胡亂放下,擦着汗向她致歉:“這可如何是好,我這裡連口熱水都沒有。”
西嶺月原本也不渴,只是好奇地問:“你這裡沒有茶具,怎麼飲水?”
“啊,我是就着瓢……直接喝生水。”
“這習慣可不好。”
阿度很是尷尬,站在屋裡不停搓着手,更顯侷促:“西嶺娘子,你看我這裡什麼都沒佈置,就不留你坐了。等改日
……改日收拾妥當,再請你和王爺來做客。”
西嶺月看出他是真的尷尬,也不爲難他,遂笑着告別:“好,那我先走了。”
阿度連忙送她出門,一路將她送出里弄,又目送她坐上馬車才返家。
方纔與阿度說了半晌話,西嶺月心裡也舒服許多,不禁靠在馬車上假寐。她右手輕輕垂下,不經意碰到了一個硬布袋,她低頭一看,竟然是阿度的錢袋!
西嶺月掂了掂錢袋,很沉,連忙撩開車簾吩咐道:“快回去,他的錢袋落下了。”
車伕立即掉轉車頭往回走,重新把馬車停在弄口。西嶺月拿着錢袋原路返回,還沒走到里弄的盡頭,便看到三四個人圍在阿度家門口,驚慌不已地議論着。
西嶺月心裡“咯噔”一聲,匆忙扒開人羣朝裡看,赫然發現阿度雙目圓瞠倒在自家的大門口,額頭上正中一支飛鏢!他傷口周圍的血已經變成了黑紫色,一張臉也是烏青的,顯然中了劇毒!
“阿度!”西嶺月搖了搖他的身子,見他毫無反應,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已經沒了氣。
她猛然想起中秋那晚,在洛陽的香山寺,劉掌櫃也是被這樣一支飛鏢射死。那兇手的手勁之大,竟讓飛鏢穿透了劉掌櫃的咽喉,二次射在了她的左肩上!
她再看阿度額頭的飛鏢,和射殺劉掌櫃的那支一模一樣!
西嶺月感到一陣膽寒,連忙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可哪裡還有兇手的半分
影子,連個可疑之人都沒瞧見。
她拽住一個婦人打扮的街坊,急切問道:“這位大娘,阿度死前可曾說過什麼?”
“他叫阿度?”那婦人疑惑地問道。
西嶺月點頭:“是啊,他是我朋友,臨死前可有遺言留下?”
婦人與旁邊的街坊互換個眼色,忙回道:“沒沒,我沒聽到。”
西嶺月見她神色不安,又看向其餘幾人。
衆人都紛紛搖頭,連稱沒有聽到阿度的遺言。
就在這時,婦人身後突然探出半個小腦袋,是個五六歲大的男娃娃,他拽着婦人的衣角,怯生生地說道:“我聽到了,他說福……”
孩子話還沒說完,婦人已一把捂住他的嘴,抱着他飛快跑進家門,上閂落鎖。
其餘幾人也是驚駭至極,不等西嶺月再問話便作鳥獸散。一時間,阿度門外圍觀的人跑了個乾乾淨淨,只餘西嶺月一人站在屍身旁。
她心頭閃過一個念頭,旋即跨過阿度的屍體,推門跑進院落之中。方纔她礙於阿度的面子,沒有仔細打量這處院落,此刻卻顧不上許多,急急踹開每一道房門,挨個搜查兇手的下落。
沒人,什麼人都沒有!唯獨阿度的臥房裡一片狼藉,鬥櫃倒地、牀鋪被扒開、簾帳也被扯下一半,顯然是被人翻找過。
難道兇手是來找東西的?
可阿度是個宦官,身上能藏什麼?一定是和《滕王閣序》有關!
西嶺月這般想着,連忙將這臥房搜了一遍,想
要尋找兇手留下的蛛絲馬跡。她似乎在被褥上聞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可一時想不起是在哪裡聞過,正想低頭再靠近一些,忽聽“啪嗒”一聲,自她懷中掉出一個白瓷小瓶,瓶塞脫落,黑色的小藥丸“嘩啦啦”撒了一牀。
是蕭憶爲她治療肩傷的內服藥丸。
這藥丸的味道太大,立即遮掩住了那一絲若有似無的氣息,饒是西嶺月嗅覺再靈敏,也不可能在這刺鼻的藥味中嗅出什麼別的味道了。她失望地直起身子,嘆了口氣,正打算離開,突然聽到外頭有人大喊:“什麼人?!”
西嶺月聞聲跑出屋子,恰好看到一隊不良人和坊丁抽刀走進院子裡,正擡首朝某個方向大聲喝問。她順着那視線擡頭望去,只見庭院的柳樹上有個褐衣人影一躍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迅速落到她頭頂的屋瓦上,還不忘用衣袖擋住臉。屋頂旋即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瓦片紛紛隨之掉落,眨眼間,那褐衣人影已經消失無蹤。
爲首的不良人臉色大變,立即命道:“快,關閉坊門,上報縣尉!”
這一日傍晚,西嶺月滿身疲憊地回到了福王府。不良人忙活了一個下午也沒找到兇手的蹤跡,反而捉着她問東問西,懷疑她是幫兇。她被刁難了兩個時辰,實在折騰不起了,又不想丟長公主府的面子,只好讓車伕到福王府搬救兵。
方管家親自去將她接了回來。京兆
尹不停地賠不是,當衆呵斥了下令捉拿她的長安縣縣尉,縣尉又掌摑了看走眼的那個爲首的不良人。可西嶺月根本沒心思生氣,她一直在想那個兇手是誰。
託不良人和坊丁的福,街坊們經過審問,不得已說出了阿度臨死前的情景——
送走西嶺月,阿度跑回自家門口,打開院門卻愣在原地,沒有跨步進去。
下一刻,他突然悶哼一聲,額頭被飛鏢擊中。
他吃痛地大號:“福王無恥!”隨即毒發,氣絕身亡。
街坊們見狀很是驚駭,幾個膽子大的圍了上去,膽子小的便去報官。從始至終沒有人看到兇手的身影,他們甚至不知道兇手是不是藏在門內,又是從哪裡射出的飛鏢。直到不良人和坊丁們匆匆趕來,才發現兇手藏在了樹上。那一身褐色衣衫與柳樹的枝丫顏色相似,幾乎融爲一體,難以分辨。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前後只有片刻工夫,卻讓西嶺月思索了一個下午。
上次在洛陽香山寺,劉掌櫃死前曾斷斷續續喊出“成軒”二字。
而這一次,阿度喊得更清楚,聲音更大。
兇手兩次殺人,都能讓死者自行嫁禍給李成軒,這到底是什麼手段?難道是什麼迷惑人心的法術?西嶺月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慢慢回想當時的情形。
很顯然,兇手早就潛伏在阿度家中了。初始,他似乎並不想殺人,否則她和阿度第一次進門時他們便沒命了。
兇手更像
是趁阿度不在家的時候來找些東西,是她用馬車送阿度回來,讓他提前半個時辰返家,打亂了兇手的計劃。
因爲她逗留的時間很短,阿度也沒帶她參觀宅子,故而誰都沒發現宅院裡還有第三個人。等阿度送她出門之後,兇手也打算趁機離開,卻不想在大門口被返回的阿度撞見,只得殺了他滅口。
然後街坊們迅速圍了過來,兇手沒有蒙面,怕被人發現便躲在了柳樹上。等她去而復返,只想着去屋子裡尋找兇手,卻忽視了庭院中的柳樹也可以藏人。
最終,因爲不良人和坊丁及時抵達,兇手眼看無路可走,便捂着臉跳上房頂逃脫。
究竟是誰如此手眼通天?次次都能嫁禍李成軒?
這個擅長使用毒飛鏢的人,在洛陽能及時得知李成軒的蹤跡,潛入下榻的香山寺;如今又第一時間得知阿度脫離奴籍,找到了李成軒爲他安排的住所……
倘若不是福王府出了內賊,那便只有一種可能——幕後主使來自大明宮。
西嶺月暗自分析着,不知爲何,腦海中倏爾閃現出李成軒曾對阿度說過的話——“官奴赦免脫離奴籍必須由天子御筆欽批。”
猝然間,西嶺月驚出了一身冷汗!她不敢再想下去了,立即起身去找李成軒。她先是去了他就寢的院落,下人說王爺正在用晚膳;她去膳廳尋找,又說他飯後去了書房。
等西嶺月再找到書房時,只見裡頭黑着燈
,而方管家站在門口攔着她:“娘子恕罪,王爺方纔出去了。”
“出去了?什麼時候?”
“就是方纔,晚膳過後。”
西嶺月根本不相信:“都這個時辰了,王爺還會出門?”
方管家沒有再回答。
西嶺月實在着急:“方伯,今日我被不良人拘拿之事,王爺可知情?”
“知情,老奴便是得了王爺的吩咐纔去接您的。”方管家畢恭畢敬。
“那阿度死前曾高呼王爺的封號,他知情嗎?”
“也知情。”
“那他還不肯見我?!”西嶺月難以置信。
方管家依然盡心地攔着她:“王爺正是因爲此事纔出門的。”
西嶺月擡目看向書房,見裡頭黑黢黢一片,不禁生氣地問道:“既然王爺不在府內,方伯爲何攔住我?就讓我去書房瞧一眼可好?”
“王爺吩咐過,書房重地外人免進,還請您恕罪。”方管家面不改色,寸步不讓。
西嶺月氣得一跺腳,什麼都沒再說,轉身走了。
翌日一早,就連郭仲霆都聽說了阿度的事,急急忙忙跑來福王府找李成軒。方管家見是他,倒沒攔着,將他請到了書房之中。
這大清早的,李成軒竟然坐在書房裡,自己和自己下棋?!
郭仲霆對他的沉穩感到萬分敬佩:“我的親舅舅,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思下棋?”
李成軒似乎碰到了一個難解之局,擡目朝他招手:“過來陪我下完這一局。”
“下什麼下!”郭仲霆
坐到他對面,焦急地說道,“你知不知道阿度昨天死了?今日長安城內流言四起,說你堂堂福王,連個脫離奴籍的宦官都不放過,暗下殺手將人毒死。”
“我聽說了。”李成軒仍舊沒什麼反應,繼續思索着棋局。
郭仲霆見狀,一把將棋盤打亂,急得快要哭出來:“有人陷害你,你居然還坐得住?”
李成軒終於鄭重擡頭:“你想讓我說什麼?”
郭仲霆打量他片刻,嘆了口氣:“舅舅,這麼消沉可真不像你。”
李成軒低頭輕笑:“誰說我是消沉。不過是想……靜一靜罷了。”
郭仲霆見他神采全無,也能猜到些許:“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心裡想什麼,我還能猜不到?況且……況且你也表現得太明顯了!”
李成軒聞言只寥寥一笑,不置可否。
郭仲霆不由得再嘆:“唉,你向來不近女色,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偏偏……唉!”
他不敢將話說得太直白。可饒是如此,李成軒的臉色還是沉了幾分,往日瀲灩的俊目不見絲毫神采。
郭仲霆跺着腳晃着腿,似乎想尋找個解決辦法,想了片刻,又試探着道:“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我朝向來開放,太宗納弟媳、高宗娶庶母、玄宗納兒媳……”他嚥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補充,“就連皇帝舅舅,按輩分也是郭貴妃的侄兒……”
“別說了。”李成軒終於沉聲喝止。
他知道郭仲霆說的都
是事實。郭貴妃的生母昇平公主,乃他祖父德宗同父異母的妹妹。也即是說,郭貴妃是他父親順宗的親表妹,論起輩分,他和皇兄都要敬稱一聲“姑母”。即便如此,郭貴妃還是嫁給了他皇兄。
皇子皇孫和公主之女聯姻,這在皇室很常見。可是都並非嫡親姑侄,或者舅甥,他也絕不可能逾越禮法和倫常。
而事實上,郭仲霆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畢竟兩人還在“五服”之內,萬一李成軒真動了什麼念頭,皇室和郭家臉面上都不好看。他有些慌張,撓了撓頭,又吞吞吐吐地道:“不如……娶個福王妃過門?”
李成軒擡目沉沉地瞟了他一眼:“以我現下的處境,還是不要禍害好姑娘了。”
真是孽緣啊!郭仲霆在心裡哀嘆,卻又不敢再說什麼,他試圖將話題引回阿度身上:“那個……阿度的死,舅舅怎麼看?”
“不怎麼看。”李成軒依舊很冷靜,“清者自清。”
“這壞的可是你的名聲!”郭仲霆替他着急。
李成軒嗤笑:“我的名聲還不夠壞嗎?”
這一問竟讓郭仲霆啞口無言,驀然感到一陣心酸。
想他外祖父順宗共有二十四個兒子,除卻早逝的、年幼的,如今成年的有十八九人。在他的諸多舅舅之中,李成軒可算得上人中之龍,最爲拔尖,只可惜卻揹負了最沉重的名聲。
郇王好賭,賭輸了便記在福王府賬上;會王好色,出入妓院便
說自己是李成軒;冀王到處遊山玩水、跋扈欺人,留的是福王的名號;還有宋王,明明是他喜好珍玩,偷了人家的傳家寶,事後也賴到李成軒頭上。
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因爲李成軒最受外祖父疼愛,衆皇子嫉妒之餘,也知壞事賴給他便不會受罰。而李成軒竟然從不戳穿,默默地替幾個兄弟善後。
這種情況,在當今聖上登基後更甚……因爲大家心裡都明白聖上這皇位坐得並不光彩,聖上忌憚福王。
明明是同胞兄弟,本該親近,卻因都是王太后之子,是僅有的嫡出,反而讓兩人關係變得疏遠。
他這個福王舅舅分明最爲出衆,卻落得最不堪的名聲,滿腔抱負無法實現,爲避嫌而不碰朝政。就連自己如此不求上進、不學無術,名聲都要比他強……郭仲霆越想越替李成軒感到不值,竟快要落下淚來。
李成軒知他心中不平,反而笑着安慰他:“身在皇家,一生錦衣玉食、富貴榮華,自然也要承受非議……上蒼是公平的。”
郭仲霆唯有勉強點頭。是啊,上蒼是公平的,給了他的福王舅舅超凡的樣貌、非凡的智慧,給了他備受寵愛的少年時光,也給了他最顯赫的地位……那麼,這手足間的猜疑、情事上的坎坷、仕途上的終結,或許也都是上蒼的安排。
一個人總不能事事和美、樣樣出色。
郭仲霆本想開解李成軒,沒想到反而被他開解了
一番,唯有鬱郁地道:“舅舅,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李成軒用食指敲擊棋盤,沉吟良久才道:“最近我的處境不大好,爲了不讓皇兄生氣,你還是離我遠一些,謀個差事去吧。”
郭仲霆急得抓耳撓腮:“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管我怎麼着,你自己打算怎麼辦啊?”
“靜觀其變,”李成軒擡目看他,“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郭仲霆見他胸有成竹的模樣,這才稍感安心:“對嘛!情事是情事,前程是前程,你可不能一併頹廢了。”
李成軒輕笑,又道:“前幾日你母親還說要勸你趕快成婚。怎麼,你還沒告訴她?”
郭仲霆心虛地撫着額頭:“我……不知該怎麼說。”他嚥了下口水,索性下定決心,“舅舅,你不成婚,我也不成婚!”
“孩子話。”李成軒搖頭失笑,卻沒再多說,“好了,你看也看過了,勸也勸過了,回去吧。”
郭仲霆想再說些什麼,李成軒又叮囑他:“對了,替我把蕭憶叫來……別讓西嶺看見。”
郭仲霆猜到他要做什麼,躊躇了一陣,只得應聲稱是,按吩咐去找蕭憶。
與此同時,西嶺月也悄悄前往李成軒的書房。她一連吃了幾日的閉門羹,如今也學聰明瞭,不再詢問李成軒的下落,也不再找人通傳,她決定直接去書房守株待兔!
至於原因嘛,李成軒的內院防守嚴密,而書房四周侍衛較少,若瞅着換班的時機
躲進去,一時片刻也不會被人發現。這般一想,西嶺月便摸着時辰,悄悄溜了過去。
她這一路都沒遇見什麼侍衛,不禁竊喜自己運氣太好。可她不知道這是因爲李成軒要和蕭憶密談,怕被人聽見,纔將侍衛撤走的。
她不知情地走到書房外,剛尋個角落躲好,碰巧看到蕭憶走進院內,步上臺階敲了敲書房的門。
“進來。”屋內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蕭憶獲准進入。
李成軒果然在書房裡!西嶺月當即決定躲到窗下,找個合適的時機去堵門。
屋內漸漸響起兩人的傾談聲——
“王爺,您有何吩咐?”蕭憶和緩地見禮。
李成軒低沉地笑:“坐吧。”
一陣輕微的窸窣聲響起,應是兩人相繼趺坐入榻。
李成軒先問道:“行李收拾得如何?”
“都妥當了,月兒的也收拾好了。”
“明日我皇姐派人來接?”
“據說如此。”蕭憶也把握不清,“一切都聽長公主的安排。”
李成軒遂不再作聲。
室內突然一片沉默。
西嶺月有些好奇,便將頭稍稍擡高,透過窗戶的縫隙朝內看去,就看見李成軒那個慣常的動作——食指輕輕敲擊着桌案,似乎是在思索什麼。西嶺月大着膽子繼續往上看,發現李成軒衣冠整齊、神色如常,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至少,應該沒受阿度之死的影響。
她這才稍感放心,轉目去看蕭憶,見他也是沒什麼表情。
這兩個男人在做
什麼?打腹語嗎?怎麼都不說話?
她剛在心裡嘀咕完,就聽到李成軒再次開口:“關於西嶺……你打算怎麼辦?”怎麼突然說起自己了?西嶺月忙將耳朵貼近細聽。
蕭憶似乎早已料到他會提起此事,模棱兩可地道:“月兒剛剛認了父母,說是捨不得家父,讓我們陪她住一陣子。”
“然後呢?”李成軒沉聲再問。
“然後?”蕭憶重複了一遍,意味不明。
李成軒沒有迂迴:“我看得出來,你們是彼此傾心。”
“王爺想說什麼?”
“我希望你能娶了西嶺。”
蕭憶猛然擡頭。
李成軒直視着他:“至於你和淄青的婚事,我可以替你解決。”
“王爺真是關心月兒。”蕭憶淡淡一笑。
李成軒的神情瞬間變得有些僵硬:“我與她相識一場,如今又成了……舅甥,自然要爲她着想。”他索性把話說開,“你應該清楚,以西嶺今時今日的身份,李忘真都比不上,你們之間根本沒有可能……除非我出面。”
這次輪到蕭憶僵硬不語。
李成軒也是點到即止,不願多言,起身送客:“你回去想想吧,她年紀不小了,我不想看她爲你蹉跎下去。”
“王爺可真是個好舅舅。”蕭憶亦起身,語氣微嘲。
兩個男人之間暗涌着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與敵意。
正當氣氛趨於窒悶之時,蕭憶又突然開口:“我與月兒的事,還是不勞王爺費心了。”
李成軒俊目微眯,略
感不滿,正要再說一句,此時卻聽“咣噹”一聲,書房的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西嶺月秀眉冷目地站在門外。
蕭憶見人微訝:“月兒?!”
李成軒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一個字,薄脣復又抿緊。
西嶺月一腔怒火夾帶着委屈,連門檻都沒跨進來,只冷笑道:“兩位真是好興致,在這裡喝喝茶聊聊天,就決定了我的終身大事。”
蕭憶忙解釋道:“不是的,月兒,我們是……”
“這是玩蹴鞠嗎?我被你們踢來踢去?!”西嶺月狠狠咬牙,視線從蕭憶面上掠過,落定在李成軒的面容之上,卻見他仍舊緊抿雙脣,沒有半句交代。
她見狀更是惱怒,忍不住諷刺:“這才當了幾天舅舅,就來操心外甥女的婚事,不嫌太早了嗎?”
她這句話說得太過犀利,李成軒終於擡起頭看她,雙目隱隱帶着赤紅。
他一定是沒休息好——這是西嶺月的第一反應,旋即她又暗自嗤嘲,嘲笑自己有如此閒心。她死死盯着李成軒,想等到他的一句解釋,然而沒有,什麼都沒,他連一個歉意的表情也吝嗇給予!
西嶺月視線漸漸模糊,眼眸被淚意盈滿,喉頭哽咽,幾乎無法說出話來。可她還是強自壓抑着、忍耐着,不想讓自己如此丟臉,唯有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泄露了她此時難以剋制的情緒。
而李成軒仍舊沒有一句解釋,西嶺月也不想再等了,怒極反笑:“你們兩個聽着,我這輩子就算嫁不出去,也不勞你們操心!絕不!”
言罷她一抹眼淚,再也剋制不住,哭着轉頭跑了出去。
“月兒!”身後亟亟傳來一聲呼喚,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那個人從來不會如此喊她,他只稱呼她“西嶺”,可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他也不肯說出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是蕭憶在追她,她只有跑得更急、更快,才能避開那些難堪和憤怒,避開一切!
“月兒!”終於,在她即將跑過照壁之時,蕭憶追了上來,一把握住她的手,“你傷勢還沒痊癒,這是要去哪兒?”
西嶺月明知自己不該怪他,心裡卻止不住地惱怒,使勁甩開他的手:“不用你管,以後都不用你管!”
“月兒,你別鬧!”蕭憶不想讓下人看笑話,將她拉到門房之中,讓值守的門童退下。
兩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張桌案,西嶺月再也抑制不住,趴在案上哭了起來。蕭憶在旁默默看着,直至她哭得聲嘶力竭,他才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輕聲問她:“你在氣什麼?”
西嶺月狠狠抽泣着,不肯答話。
蕭憶聲音漸緊:“難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西嶺月仍舊將頭埋在臂彎之中,雙肩聳動不止。
蕭憶遲疑着又問:“倘若……王爺肯幫忙解除我的婚約,你是否還願意……”
“不願意!”西嶺月突然坐直了身體,也不顧滿面淚痕,憤憤地回道,“不願意,我誰都不願意!憑什麼你們說了算?!”
蕭憶頓感心頭一陣苦澀:“你這是在告訴我你變心了?”
西嶺月聽了這話更惱,一把揮開他的手臂:“我什麼都沒說,都是你們在說!你們當我是什麼了?”
“抱歉,我們只是……關心你。”
“關心?”西嶺月擦掉淚水冷笑,“你們倆可真有意思。一個名聲都毀了,頭上頂着一堆案子;一個婚事身不由己,祖產還被封着。你們不趕緊關心自己,關心我做什麼?”
蕭憶頓時被駁得啞口無言。
“你看,一個個都比我麻煩,還來關心我?別幫倒忙了!”她說完這句,人也終於冷靜許多,起身一把推開蕭憶,走出了門房。
批註:
不良人 : 唐代主管偵緝逮捕的官差。 。
坊丁 : 唐代長安城各坊的治安巡查員,兼掌坊門開閉。 。
縣尉 : 唐代縣級政府中的重要官員,主管治安。(長安城分爲兩縣:萬年縣和長安縣) 。
京兆尹 : 京兆府的主官,京兆府統管包括長安兩縣在內的二十餘個縣,京兆尹行使轄區內的各項大權,是京畿地區地方官員中的一把手。 。
五服 : 古代父系家族中,需要爲死去的親人穿喪服,根據親人與自己的親疏關係而分成五種服喪方式,親者服重,疏者服輕,即爲‘五服’。超出這個範圍則不用服喪,後以‘五服’指代彼此之間的親緣關係,唐朝婚律中‘五服之內不能通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