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國公沉默了片刻,似是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算是默認了。
護衛的職責本就是護主,老實說王寧死,這些在座的大人沒有什麼傷心的,最多也不過感慨兩聲“還算盡責”,真正讓他們緊張的還是那個兇手,兇手的目標不是王寧,是他們。只是現在兇手早已逃之夭夭,也不知要往何處尋找。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兇手若不是易容的話,應當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若是易容的話,那就更不確定了。他身上有傷,應變之能極其厲害,知曉如何煽動民意。總的來說,這是一個無比狡猾的兇手。
眼下對兇手一籌莫展,在座的大人也有時間靜下來思慮自己的事情了,也直到此時,纔有人發現兇手一環扣一環的反殺之後,爲他們帶來了無盡的隱患。
這個茶樓往後是不能用了,如今的陛下不比以往,心性大變,他們這麼多人出現在這裡,不是說一個懷國公出面就能打消陛下的疑慮的,現在又值敏感的時候,若是陛下生疑他們有不臣之心,那纔是麻煩的地方。
這羣民衆看熱鬧不嫌事大,他們倒是熱鬧看夠了,卻因爲這樣的陣勢已經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明日早朝之上,陛下勢必發難。
“此兇手的手段後招真是如同抽絲剝繭一般,剝去一層還有一層。”懷國公搖了搖頭,起身,“罷了,天色已晚,我等先回去吧!有事明日再說好了。”
何太平沒有阻攔,看向地上躺着的屍體看了片刻,突然生出一種感覺:這一次屍體的死相確實挺完整的,若是不細看不過是一位有人躺在地上而不是死了。其實論驚悚的話,何太平不由自主的擡眼目送懷國公離開:倒是不久前薛家那三小姐衆目睽睽之下跳樓的場面比這個要懾人的多!
……
行李早已備妥,燒好的水被人半路截了胡,等到重新燒完水,裴宗之洗完澡準備入睡時,有人敲響了裴園的大門。
這麼晚了登門拜訪,還如此君子的敲門?他不喜歡。
不過雖是不喜歡,人卻還是要去開門的。
門被拉開,裴宗之擡頭看向這個半夜擾人清夢的人,穿着常服,裹着一襲斗篷,手裡提着一盞燈籠站在門口。
當朝左相裴行庭。
裴行庭擡高了手裡的燈籠,照出了裴宗之的模樣:“宗之,老夫有一事想要問你。”
裴宗之越過他看向他的身後,門口停着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而做車伕既等待着裴行庭,又守着這裡不讓旁人靠近的是族中這一輩排行第二的裴羨之。
看來是極其重要的事情,所以,裴行庭只出動了自家的晚輩。
“何事?”裴宗之問道。
裴行庭低聲道:“幾個時辰前黃天道一座茶樓裡死了一個人。”
死了人啊?裴宗之垂下眼瞼:想到那個殺了人往他這裡跑,又在他面前毀滅證據的少女,便嗯了一聲。她自是不會胡亂殺人的,倒不是說她心慈手軟什麼的,而是不必要殺的人,她根本不會動手。眼下看裴行庭半夜上門求教,可見這件事或許有些棘手。不是死掉的那個人棘手就是死了那個人隨之引來的麻煩棘手。
裴宗之問:“誰做的?”
“不知道。”裴行庭壓低聲音道,“老夫來尋你就是想問問你的意見。”
裴宗之心道他大概知道是誰幹的了,若是眼下裴行庭問他“你知道兇手是誰麼?”,他一定會說實話的,畢竟她不曾要求他保密,但是裴行庭會這麼問他麼?
裴宗之默然了一刻,道:“你問吧!”凡有所問,他定然回答,只是裴行庭會不會問這麼關鍵的問題,他就不知道了。
裴行庭敘述了一遍過程,而後道:“如此厲害的兇徒,你可有什麼推測?”
裴宗之搖頭,他都知道是誰做的了,還要推測做什麼。
裴行庭隨後眉頭一凝:“薛行書那老兒懷疑此人也可能是易容的,你覺得呢?”
裴宗之想到她過來時頂着的那張少年人的臉,點了點頭:“確實有這個可能。”
裴行庭聞言眉頭緊蹙:“這就難辦了,此人似是盯上了我們一般,之後沒準還會有別的後招,這可如何是好?”
裴宗之想了想,道:“既然兇徒是跟蹤李修緣來的,這一次並不一定已經達成他所願。那就簡單了,你們也找人跟着李修緣,若是發現也有別的人在跟蹤,那麼此人不就有可能是兇徒?”
“倒是有理!”裴行庭雙目一亮。
裴宗之嗯了一聲,而後又問:“還有什麼想問的麼?若是沒有,明日一早,我奉陛下之命要離京了。”
裴行庭聞言神色也變的凝重了起來,看向他,嘆了口氣:“路上小心。”
裴宗之點頭,再次看着他:“還有什麼想問的麼?”這是他第二遍問裴行庭了。
只是裴行庭卻笑了,臉上的神色多了幾分寬和:“沒有了。”
“真的麼?”第三遍了。
裴行庭點頭:“嗯。”
事不過三,那他也不再問了。
……
裴行庭走出了裴園,再次看了眼那站在門內望着這邊神情淡漠的年輕人,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叔公。”裴羨之扶他上了馬車,而後便問出了自己的疑問,“裴宗之肯說麼?”
“自然是肯的。”裴行庭語氣中滿是欣慰,嘆道,“雖說這孩子性情寡淡了些,但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還是記得自己姓裴的,他還追問了老夫好幾回,再三確定老夫沒有疑慮了纔不再多言的。”
裴羨之想了想,問裴行庭:“他追問了?叔公你怎麼說的?”
裴行庭捋了捋長鬚,道:“他問我還有什麼想問的麼?老夫沒有什麼想問的了,老夫來這裡就是想確定一些事情,對了,宗之提醒了老夫,既然兇徒是跟蹤李修緣來的,那我等便也派人跟着李修緣,若是發現有人一同在跟蹤他,那此人說不準便是兇手。”
“那這不就是等同在監視李修緣了麼?他會不會生出不滿?”裴羨之覺得此舉可能有些不妥。
裴行庭嘆道:“眼下毫無頭緒,這也是目前我們唯一可以做的了。”
裴羨之想了想,又道:“叔公,既然裴宗之都追問了,你怎的不問問他知不知道兇手是什麼人?”
“胡鬧!”裴行庭捻鬚訓斥了他一句,“他怎麼可能知道?他又不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