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暈而風,礎潤而雨,萬物生髮,冥冥之中自有天數,概有機緣,這時機若至,水到渠成,未至則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故而有詩言道,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進入居雲軒,一會軒主,傳達覺仁師傅口信,這先前令愚癡惴惴不安,絞盡腦汁卻不得法的難題,便在今天晌午時分,在碰到那夏武明後迎刃而解,此際他思索片刻,乃將當日裡師傅所做的推論說與夏鴻淵聽。
原來某一夜中,覺仁沐浴清溪,伸足探水,忽道水涼,繼而心生一感,搖搖望向北邊,慈悲心又起執着,只覺此地不久之後,即將造起一股殺業。
覺仁師傅長嘆一聲,念動佛家心咒,開啓慧眼神通,他本修習地藏秘術,此刻便在着清溪小石上盤膝坐下,念動地藏佔察木輪咒。
耳畔伴着淙淙流水,月暈渾濁,天穹上蒙着一層薄薄的青霧,似窺不透的前塵因果,朦朧迷幻。
覺仁大師做法之刻,天地七彩流曳,時光與因果之力匯聚而成一條金色長河,一一閃過起腦海,其中零星斷續的一幅幅畫面躍然而出,乃關於未來的一絲警示。
昏黃的月又向中天多前進了兩步,兩刻鐘後,覺仁收束心神,散去地藏佔察木輪/功法,他長嘆一口氣,又是默然寂靜片刻,這纔開口言語。 Wшw ●Tтkǎ n ●¢〇
一旁隨侍的愚癡幾次欲開口說話,都忍住了,他只見乃師面上又現出幾絲皺紋,矮小的身影蜷坐在這一片青石上,更顯的衰老疲憊了。
這覺仁交代下愚癡一個任務,令他想方設法來此居雲軒中,無論如何都要面見到夏鴻淵,將自己佔察的結果向其告知,這便是夏鴻淵若要去打那三仙天的主意,必將禍及自身,更連累居雲軒衆人,乃至延禍天下。
覺仁更留下八句話,令愚癡務必對夏鴻淵說了,這便乃是:命由己造,相由心生,笑看面對,何必執着,若造殺業,禍及蒼生,果報不爽,照應輪迴。
覺仁吩咐後,便讓愚癡兼程趕路而來了,至於他自己,則憂心魔教重新崛起之事,又要奔走邙山,這也是他無法親至居雲軒的原因了。
當下愚癡一一說了,夏鴻淵一臉陰翳,望過去,只見身前這個和尚高大粗壯,面色之上閃着一絲質樸之色,倒不似作弄謊話之人,更何況先前他施法,見這愚癡心底果然有那覺仁和尚印象,更不似一場騙局。
那邊夏武明似是更加焦急不安了,聽愚癡講述完畢,更是急着勸道:“父親,這幾日軒中大小事宜,頗有應驗覺仁法師預言之像,是否繼續下一步行動,還請你三思啊!”
“嗯…….”夏鴻淵不與他多語,又問愚癡道“先前愚癡小師傅還說過,覺仁兄又有一封信要給我,可否帶在身上。”
這是當然了,愚癡聽其說了,便恭敬的雙手將信取出,想要遞過來給夏鴻淵,卻不料那邊夏武明轉手接下了,仔細將這信打量上幾分,確定沒什麼問題後,才呈給夏鴻淵。
“武明這孩子終於冷靜下來了…….”夏鴻淵眼見夏武明一絲不苟的查過信箋,心中略略點頭,想到這武明到底年輕,事到臨頭未免慌亂,不過他一貫性子沉靜,恢復調整的又是迅速,不愧是最適合傳承自己衣鉢之人。
這時他捏住信紙一腳,端詳片刻,只見這土黃色信封上用蠅頭小楷寫着幾個小字,乃是:居雲軒主人親啓,其字比劃均勻,略略有力,正是昔日好友覺仁禪師的筆跡。
夏鴻淵再探入一道真氣查看,只見這信上隱隱一道佛光加持,他心道此必是覺仁兄用上了術法,此信若非自己親啓,必將化作烏有。
他呆呆想了片刻,長嘆一聲道:“覺仁兄此信,必是以慈悲言語勸我,然而此行夏鴻淵勢在必行,觀之無益……..”
他看那夏武明猶自顫抖,似是心底深處巨大猶豫之中,便教訓他道:“武明,大丈夫行事,謀定後動,然萬事難保一定成功,乃心中既有所明,大方前行便是了,像你這樣猶豫不決,無異蛇鼠兩端,使我輩不恥。”
那夏武明驀地一愣,隨即神情一凜,像是想清楚什麼似的,拱手拜道:“父親教訓的是,武明明白了。”
夏鴻淵滿意頷首,又偏過頭看看手上捏着的這封信,悠然長嘆一聲,忽然擡手一揚,向此信向上方一拋,繼而一聲脆響,嘭的一下,這封信驀地炸作萬千紙屑。
愚癡本是雙手合十在他身前站着,見自己千里迢迢帶到此處的那封信夏鴻淵看都不看,便即揮手毀去了,他心中一驚,正想爭辯些什麼,卻見此信化作的完全碎片之中,忽然異聲作響,一道紅光直指夏鴻淵辛苦,一閃而沒。
夏鴻淵猝不及防,他受創之重,大吼聲中,身周真氣應激暴起,只激的身下木輪椅爆響一聲,炸裂而成木屑齏粉,繼而身子猛地向後跌去,摔在身後幾丈遠之處。
愚癡目瞪口呆,心中猛然想到,覺仁禪師斷然不會用此信害夏鴻淵,難道是?
他不及細想,忽然身邊噌的一聲,寒光閃動,寶劍出匣,夏武明化作電光一瞬,一閃一現,再現身形時,人已突至夏鴻淵身前,一劍疾刺,正是貫胸而沒。
這幾下連環相生,不過剎那之間,最後夏武明這一劍刺出,又如風雷疾動,似長虹貫日,令人完全無法提放,夏鴻淵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睜着雙眼不可置信的望着身前,這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
他怒而訓道:“武明,你瘋了麼!”
“不要叫我夏武明!”夏武明雙目盡赤,頭上髮髻也早就散了,他身上顫抖,雙手握劍,卻更現有力,只聽他恨恨道“夏鴻淵,你騙了我這麼久,你以爲我們不知道麼!”
“我根本不是你的兒子,我親生之父,乃是當年江湖赫赫有名的離恨劍莫無聲!”他這一聲吼得石破天驚,不止夏鴻淵,便是那愚癡也驚呆了。
“原來…….原來你都知道了……..”夏鴻淵慘笑一聲,無力的說道。
“是的,我都知道了,我、文清、芝江,都不是你的孩子……..”夏武明怒吼控訴道“我們的父親都是被你害死的!”
“是誰……是誰對你說的!”夏鴻淵不否認,吐出一口血,只是問道。
“哈哈,哈哈!”夏武明慘笑一聲,似顛似瘋的說道“前日裡你與邢業爲有人向兵盟泄密之事殺了許多下人奴婢,便以爲這奸細已除,可笑可笑,你可知我的身份,正是兵盟馳星劍!”
“原來如此……”夏鴻淵嘻嘻慘笑一聲,頓時明瞭“原來這最大的奸細,一直反對和算計我的,便是我親手養在身邊的兒子,想來你下山偶遇名師…….學的一身武藝之說,便是遇見了那袁重嶽……”
“正是!”夏武明狠狠的望了望他“正是袁盟主授我武藝,更告訴了我親生父親被殺的真相!”
他越說越激動,越癲狂,長髮散亂,真氣流瀉,激盪的偌大勤政樓殿堂之中,窗櫺無聲撞開,這夏武明出聲咆哮,愚癡聽的心驚,原來他竟披露了這一件隱蔽多年的江湖大秘密:
“當日裡因通曉仙與雷若彤結下雙修之儀,你黯然離開三仙天,之後又因獨自一人修煉導致走火入魔,連累至魂靈受到重創,不得不奪舍維持生命,你因爲恨那通曉仙和雷若彤,便以長生丹爲餌,引誘江湖十四名絕頂好手爲你去對付雷若彤,還有通曉仙和宣娘生下的一對孩兒,僅此一役,我父親便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那裡,乃後竟連埋骨之所都尋不到了!你說,我該不該殺你爲父報仇!”
“哼…….”夏鴻淵隻手握着貫入胸口之劍,只染的手上衣襟盡皆鮮紅一片,他掙扎着分辯道“當日裡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們技不如人……..勝敗身死之事,又啓能……..又豈能算到夏某頭上,可笑…….可笑,更何況這十四人父母子女皆有我一一奉養,我夏鴻淵做了這麼多…….還不夠麼!”
“死到臨頭還要狡辯!”夏武明忽然心頭更怒,長劍更向前送去,劍身三分在夏鴻淵手上又拖曳出一道血痕,其人又猛地吐了一道口血,卻聽夏武明怒意臻至頂點,憤然吼道“我早已查過了,你根本就沒有什麼長生丹,那日裡給他們看的,不過都是贗品!”
“原來你什麼都知道了…….”夏鴻淵臉色潮紅,卻不是心虛,乃是氣血散亂,整個人眼眸瞳孔放大,眼見卻是不行了,他無奈的慘笑幾聲道“原來這幾十年的贖罪…….不過是自欺欺人……..事到臨頭,幾十年的養育之恩…….仍不敵這血脈兩字……...”
“日前你複用其技,又那長生丸的幌子買通魔教殘心,指望着他能去魔主繼任儀式上搗亂,如此乃可拖住魔教片刻,不至於使其壞了你攻打三仙天,向雷若彤復仇的計劃,可知如此又是露出了破綻,被我兵盟窺見了你心中秘密!”夏武明冷笑道。
他這麼一說,愚癡在一旁站着,心中頓生不解,夏武明既然也是星劍一員,又爲何一進來便出手傷人,殺了同屬兵盟的莫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