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朔也懶得拆穿蘇玉嬌的謊言,他知道,這個女人無非就是想找個棲身之所罷了,可這般使心眼兒,又扭扭捏捏的,着實是讓他厭煩。想要厲聲把人趕走,卻想起,這個女人似乎已有了身子。
於是哽在喉嚨的話便被嚥了回去。
若把人趕出去了,他雖是眼不見爲淨了,可萬一出了什麼事情,那便是要一屍兩命的。然而,若把人留在這兒,卻也不是長久之計。這蘇姨娘一看便知不是個心思實誠的主兒,保不齊會背後使些煩人的小伎倆。
左右爲難着,子朔直言問道:“行了,蘇玉嬌,你也知道我是官府的人,就不要再跟我這兒裝了。說實話,你可還有別的家人?”
蘇玉嬌見這男人不好糊弄,頓時有些灰敗了臉色,她緊緊咬住下嘴脣,低頭琢磨着計謀,卻還是不死心。
子朔看她不言語了,煩躁的呼了口氣,沒空兒再跟她耗下去,轉身,慢悠悠道:“給你三天時間,自己找個地方待着。到時候要是還賴在我這,可別怪我不憐香惜玉。”說着,伸了個懶腰,進了堂屋。
蘇玉嬌擡頭,冷冷的瞪了子朔的背影一眼,咬牙想着,一定要想個法子讓這男人好看才行。
子朔自來是一個人住,於是他賃下的小院並不大,堂屋裡頭僅連着一間廂房和另一間極小的耳房。
家裡又來了個人,他沒法子,只得把牀讓給了有孕在身的蘇玉嬌,而自己則搭了個臨時的木板牀湊合着睡在了外面的堂屋。勞累了一天了,他也沒心再去理會那女人的事兒,倒頭栽到木板牀上,便要睡。
可屋裡面的那個女人卻不讓人消停會兒,偏偏開口問道:“喂,你叫什麼名字啊?”
子朔翻了個身子,背朝着裡屋,敷衍道:“子朔……”
蘇玉嬌倚在門框上,看着子朔不理不睬的模樣,心裡頭又來了氣,但畢竟是在別人家的地盤,她一個弱女子,如今又沒了夫家撐腰,便只得識時務一些,收斂了火氣爲好。
不過她這心中正憋悶着,倒真的是無法入睡了,在屋裡走了好幾圈,復又推開門入了堂屋。
子朔本迷迷糊糊的正要入睡,但蘇玉嬌的腳步聲極爲擾人,故此,他一直沒法安眠。猛地起身,尤爲不耐煩的衝着剛露出臉來的蘇玉嬌道:“你這個女人,又在折騰些個什麼啊!”
蘇玉嬌一縮脖子,緊張的瞄了瞄子朔的臉色。她出了趙家,哪裡還能天不怕地不怕,此時,她也會想着,要是把子朔惹毛了,他真把自己給趕出去了,那她可就傻眼了。
蘇玉嬌小心翼翼道:“我、我一直在想將來該去哪兒,所以便有點睡不着了。”
子朔聽着蘇玉嬌這話倒不像是裝的,心裡多少軟了點兒,便放緩了語氣,道:“早點睡吧,要不對你肚子裡的孩子不好。”
蘇玉嬌卻瞠目:“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
子朔不答,蘇玉嬌無趣的撇了撇嘴,垂眸,不知想起了什麼,忍不住又問:“子朔,那你呢?你還有別的家人嗎?”
子朔枕着自己的胳膊,仰躺着盯着房頂的橫樑:“有。”
“那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兒住?”蘇玉嬌本着知己知彼才能攻其不備的念頭,藉機追問道。
“我很小就離開家了,父母早都不在了,然後,就一個人了唄。”
“難道你就沒有其他的兄弟姊妹嗎?”
子朔沉默了會兒,苦笑道:“就算是有其他的兄弟姊妹,可我離家這麼久,恐怕早就被忘記了,還叨擾別人的生活作甚……”
蘇玉嬌很不能理解子朔的觀點,要是擱她身上,這能利用的關係,爲什麼不用。周圍有個親戚,也多分照應,總該是勤籠絡着纔是的。
“我還巴不得有個親戚呢,你可不知道,這一個人在外面是有多辛苦……”
子朔瞥了蘇玉嬌一眼,竟是呵呵一笑。
蘇玉嬌見子朔這反應,有點瞧不上,桀驁的扭頭,沒忍住心裡的不平,陰陽怪氣諷刺出了聲:“是啊,你是什麼人,你是衙門裡做活兒的,哪兒懂得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的掙扎。一兩銀子掰碎了使的事兒,你肯定不會經歷過吧?”蘇玉嬌暗諷,這個男人清高個什麼勁兒。能當上小吏,想來是個好人家出身的,許是沒吃過什麼苦,才這般氣定神閒的,真真是惹人不爽。
“哼,小吏就了不起了啊。哎呦,生的好就是招人羨慕……”蘇玉嬌越說越來勁,自言自語個不停,“……憑什麼啊,有的人生來就可以毫不費力的得到一切,而有的人偏偏拼盡一生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努力了這麼多年,不過是想過上好日子罷了,可是……現在卻是什麼都沒有了!”
子朔只當有了身孕的女子情緒容易不穩,便由着她哭鬧,反正他也睡不着了,這會兒還不如心裡想想明天的活計該怎麼做才能做得更好。
子朔一專注起來,就很少會被周圍的事情給影響到,所以這會兒蘇玉嬌在那邊嗚嗚哭泣着,他卻已是充耳不聞。
子朔不理不睬的態度讓蘇玉嬌更加窩火,她幾步走向子朔,立在他的木板牀邊。藉着月光,她隱約的看清了子朔的臉——這個男人居然是在想別的事情,完全沒聽她在說些什麼。
蘇玉嬌登時怒火中燒,伸手推了一把子朔,道:“你是沒體會過爲奴爲婢的滋味,又怎的懂得被人欺負的不甘!嗚嗚,那些個狗奴才,個個都狗眼看人低,只會見風使舵,如今把我害成了這個樣子……這些人都該死!該死!”
蘇玉嬌的咒罵愈發難以入耳,子朔的耐性終於耗盡,他沉着嗓音道:“女人,再鬧騰就從我家裡滾出去。”
這句話甚是好使,蘇玉嬌一聽,便立時住了嘴。她此時纔回過神來,可方纔當着子朔面的胡言亂語卻已是覆水難收。從前幾年裡,她在府裡頭呼來喝去慣了,眼下要恢復到少時那般夾着尾巴做人,也並非一時之間便能做到的。
“要麼回屋睡覺,要麼給我到院子外頭吵吵嚷嚷去。”
“我、我這就回去睡覺。”蘇玉嬌忐忑着趕忙轉身往回走。
怎知身後,子朔又說道:“人活在世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比你悽慘的,遠遠多得是。你還能四肢健全,安安然然的在這裡胡嚷嚷,便已是上天給你的一種福澤了。有句話說,把自己的不幸歸結於世界的黑暗,不過只是在爲自己的懦弱找藉口罷了。我覺得,這說的很對。”
“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子朔懶洋洋的聲音聽起來好不傲慢,蘇玉嬌這麼小聲反駁了一句,然後便氣呼呼的轉身進了屋裡。
他哪裡理解她過去的苦楚,那副指手畫腳的樣子,真是讓人火大。
尹長卿的病養了幾日便好的差不多了,可素涵還是執意的把書塾的事情延後了一段日子。
春日裡的第一場雨來的甚晚,淅淅瀝瀝的下了不多時候,就止住了。可天氣還是一日比一日暖和起來,這樣的氣候裡,田家舊地上的花種,應該很快便會長起來了。
藍悠休養了一個冬天,胳膊上的傷已經痊癒,而琥珀也早就沒事了。在田家的這幾個月來,藍悠大半的時間裡都在研究着各種獵具的製作與改良。素涵不明白她哪兒來的這麼大的幹勁,但是偶爾到東屋參觀一下,素涵卻也發現了不少構思奇特的半成品。
素涵對於這些獵具的使用效果還是很好奇的,然而,當聽到藍悠又要上山打獵的決定之後,她依舊有些遲疑。
素涵坐在東屋的椅子上,昊兒正在一邊擺弄着那些獵具。
“藍悠,你真要入山打獵?”
藍悠手上消磨着一根木失,她沒擡頭,只輕描淡寫道:“是啊,在你這兒住了這麼久了,我怎麼也得幫着田家出一份力啊。別的事情我都不會,只是打獵還比較順手……”她掃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琥珀,“素涵,我想把琥珀也帶上。”
“你要帶着琥珀?可是,它還是個崽子呢,現在就讓它上山是不是有點早了?”
“素涵,它可不是一隻花貓,它是一隻老虎啊。你若一直把它扔在家裡,將來,它一點獸性都沒有了,又不懂得生存下去的技能,這纔是對它來說最殘忍的事呢。”
“你這說的倒也在理,可是我天天瞧這小東西長得就跟只花貓似的,實在是……”
藍悠磨好了木失,擡頭保證道:“不用擔心,我們不會去找一些危險的猛獸做目標的。”她彎□子摸了摸琥珀的腦袋,“這個小傢伙也該回去見見那隻巨虎了。”
琥珀打了個哈欠,脣瓣上的鬍子一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