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大街,人如海,燈如潮,鼎沸的人聲有些嘈雜,但聽在人們的耳裡卻如天籟。
浩瀚的人羣中,一高一矮兩個年輕公子相攜而行,較高的男子生怕衝散了二人,伸手牽住另一個"公子"的手。
"你不覺得兩個男人手牽着手很怪嗎?"矮一點的"公子"仰頭問,俊朗得讓人神共憤。
高個公子勾脣一笑:"你不覺得以你這張臉,很容易被別人拐去了嗎?抓緊,別走散了!"說完,不由分說又將人往自己身邊帶了下。
此時有一輛馬車駛過,人羣紛紛往兩邊涌動,將兩人又靠近了些:"你看,我說對了吧?"
"好了好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靠在他的胸前,正好瞥見旁邊的人羣中,也有些男子相互牽着手,便放心地往他懷裡靠了靠,大手馬上圈過來,母雞護雛似的將人護在懷裡。
人羣逐漸散開,兩人也隨着往前走,忽然感覺到似乎有人不停地往自己這邊看,心下狐疑。
"真是世風日下!"一個過路的老者搖搖頭。
兩人鬧了個大紅臉!
"瘋子!你給我放手!"
"別鬧,城城!到時候真走散了!"
沒錯,這一高一矮兩個俊朗公子正是冷嘯風和女扮男裝的沈傾城,兩人均穿着一身平民的服飾,頭上挽了髮髻,只簪了根木釵,一高一矮,一副翩翩少年郎的風采。
此刻兩人的手還緊緊牽着,冷嘯風保護性的姿態在古板的老者看來,跟日下有斷袖之癖的男子無異,難怪會引人側目。沈傾城臉已經羞紅了,想要從他手中掙脫,卻怎麼都不能如願,她不禁用勁在他腰上擰了一下。
"別鬧!"冷嘯風擁着她走出人羣,來到一個僻靜些的地方,將她按在牆上,危險地看着她。
"你要幹嘛?"沈傾城怕怕地看他,他的眼神像餓了好久的狼一樣,這副眼神她熟悉得很,不由縮了縮眼神。
冷嘯風欺近她的耳邊,輕輕吹了口氣,沈傾城全身都開始泛起雞皮疙瘩來,不由顫了一下,他不會做出少兒不宜的事情吧?在這樣的公衆場合?
她抗議地偏過頭去,冷嘯風本就是打算逗她一下,此刻見她真的嚇到了,不由好笑地彎起眼睛。
"咱們得商量一下,今晚你必須聽我的,不然,到時候後果自負!"他宣佈道。
"什麼後果?"沈傾城知道他在耍自己玩兒呢,底氣足了些,這些古人怎麼可能在大庭廣衆之下有什麼逾越的舉動呢?她杞人憂天了!
"你說呢?"她剛放下心,他的熱氣又往她頸間鑽,沈傾城忙告饒:"好,我聽你的就是!"
"乖!"他單手撐着強,擋住視線,俯身在她脣上飛快地啄了一下,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重新拽着進了人潮。
長樂大街是最繁華的街市之一,這裡的燈又多又好,各種顏色各種圖案的都有,蓮花燈,船形燈,牡丹花燈,童子拜佛,仙女祝壽,數不勝數,應有盡有!
沈傾城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的場合,她沒料到,這些手工製作的燈簡直就是一個個藝術品,比起後世那些爲了賺噱頭而做出來的四不像,簡直是極品。
沈傾城個個都喜歡,個個都想要,可是總不可能將這麼多燈都買回去啊,她隨手拿起一個荷花燈,白色的花瓣燈罩,下面特意用碧綠的紗布做成荷葉狀的底部,裡面有光透出來,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愛不釋手地拿在手中。
“喜歡嗎?我去買!”冷嘯風從袖袋中掏出一塊碎銀,招手要遞給看攤子的夥計。
"兩位公子,這些花燈是不賣的,要買燈,得先答對了題才行!"夥計走過來,歉意地說明。
"猜燈謎是吧?"沈傾城老馬識途,她沒參加過,卻是知道一些傳統的,只是這個夥計還真有些奇怪,要買燈還不賣,得猜對了纔有資格,難道不想做生意了?
那夥計像是知道她的想法,笑了笑道:"許多人都奇怪,但是我家主子卻不是以此爲生,她只是喜歡做燈而已,希望能與有緣人分享她的成果,才制定了這個規則。"
"哦,有些意思!"沈傾城轉臉望向冷嘯風,"不知道我們是不是有緣人呢?"
冷嘯風寵溺地一笑:"調皮!"
夥計已經取下剛纔的牡丹花燈,上面有兩條長長的飄帶,密密麻麻地寫着字,對沈傾城道:"這上面就是燈謎了,共分三組每組若干謎題。答對一組爲一關,若能通過三關,我家主子親自爲公子製作花燈,想要什麼樣的都行。"
"哦,這麼好?"旁邊也有人湊過來,嚷嚷道:"夥計,廢什麼話?快出謎面吧!"
"好,那位公子先來?"夥計見人越來越多,揚高了聲音。
"我來我來!"一個瘦瘦的高個子擠到了前面,夥計看着沈傾城被擠到一旁,有些爲難。
"沒關係,讓他先來吧!"沈傾城雖然也有些興趣,但她本來就是看熱鬧的,不在意地讓到一旁。
夥計見二人讓開,也沒有強求,開始念起來:"一片綠草地!"然後擡起頭來看着那位瘦公子。
"我說你倒是快唸啊!"瘦公子皺眉,催促道。
"唸完了!打一物。"
"這就完了?"瘦公子傻眼了。
夥計點頭,揚起招牌的笑容:"完了,請公子一猜!"
瘦公子眼珠子轉了轉,半天沒猜出來,擺手道:"不算不算,重來一個!"
夥計斂了笑道:"不行,這位公子,按照規則,第一輪猜對了纔有機會進入下一輪,臨時換題是違規的。"
"那怎麼辦?"瘦公子有點急了,猜不出來,還不讓換,他不丟大人了嗎?
"公子,你可以讓其他人來猜,過了這一輪下一輪你可以繼續爭取。"夥計滿面笑容地建議。
"那好,你們誰來猜?"瘦公子轉身對身後的衆人喊,見沒有人應聲,有些急了。
"要不,我來試試吧!"沈傾城忽然出聲。
那夥計眼睛一亮,"這位公子請!"
沈傾城轉了轉眼珠,"可是一種植物?"夥計含笑不語。
"一種花?"她頓了頓,"梅花?我說的可對?"
夥計滿面含笑,"這位公子真不一般,答對了!"
那瘦公子不服:“爲什麼是梅花?不是草地嗎?”
“只有草,沒有花啊!可不是梅花(沒花)嗎?”沈傾城理所當然地道,“這位小哥,可是這個理兒?”
“正是,這位公子真是七竅玲瓏!”夥計讚道。
沈傾城驕傲地看了冷嘯風一眼,他訝異地看她,這道題明顯有些乖鑽,她竟然也能猜到!沈傾城向他豎起大拇指邀功,他不由寵溺地向她一笑。
“這不是鑽空子嗎?誰能往那邊去想?”瘦公子還是不服,又喊:“夥計,第一關不是有一組嗎,你繼續出題,我看看他能否猜出來!”
“好,這位公子你聽清楚了!”夥計看着沈傾城,又道:“又一片綠草地!打一物。”
“這個謎面好生奇怪,剛纔的‘一片綠草地’就罷了,這是什麼意思?”人羣中有人議論起來,不過大家不急,都興致勃勃地看着沈傾城。
瘦弱公子眼睛一亮:“這下不是梅花了吧?”
那夥計搖搖頭,瘦公子起鬨道:“快說啊快說啊!”
沈傾城微微一笑,張口就道:“野梅花!”
夥計不由驚奇地看她:“這位公子猜的一點也不差!”
衆人譁然,也都明白過來,可不是嗎?剛纔一片綠草地——沒花(梅花),這又一片綠草地,自然是也沒花了,諧音即“野梅花”!
“再來再來!”大家催促着,剛纔那位瘦弱公子也回過神來,“有點意思,這位公子不只長得俊,也有些本事,在下佩服的人不多,公子當屬其中之一,今日得見,待會兒一定得小酌幾杯,公子可賞臉?”
沈傾城沒想到他的態度轉變得這樣快,有些好笑,這人也算是個直爽的人,只是跟他喝酒,這個怕是不可能的。
冷嘯風將沈傾城拉在身後,朝那位瘦弱公子頷首示意,“燈謎還未猜完,慶功怕還有些早!”
這明顯是拒絕之意,瘦弱公子還想看沈傾城,冷嘯風已經將他格開,對夥計道:“在下跟這位公子一起來的,這第二關可否容在下來?”
夥計見兩人雖然衣着樸素,但卻隱隱透着一股與衆不同的貴氣,哪裡會反對,笑呵呵地道:“你們既然是一同來的,自然不算犯規!”
“好,第二關在下來猜!”
沈傾城意猶未盡,她平日裡看的書都是文縐縐地拽文,這些燈謎倒與她前世的語言近似,趣味性極強,卻不想冷嘯風來拆臺,有些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放心,我一定讓那位幕後高人爲你親手製作花燈,直到你滿意爲止!”冷嘯風笑着安慰她。
“我不,”沈傾城不由露出小女兒的嬌態,“你只猜第二關,第三關我自己來!”
“好好,答應你就是。”冷嘯風本志不在燈謎,他是看有些人像蒼蠅似的往自己媳婦身上貼,只要趕走了就好。
那夥計微笑着看着這一對,笑道:“兄弟倆感情真好!二位準備好了嗎?我要念題了?”
兄弟?他們扮相有那麼成功嗎?兩人對視一眼,不知該慶幸還是不幸。
夥計揀起飄帶,開始念題:“草地上來了一隻狼!”
冷嘯風看他停了,眉頭一擡,脫口道:“沒羊?不對,是楊梅!”
夥計笑意漸深,冷嘯風知道他答對了,脣角微勾,往沈傾城看了眼,她眼睛一亮,這廝沒事板着一張臉,看着那麼嚴肅,別人怎麼會把他放在心上,不知道這算不算“扮豬吃老虎”?
夥計又道:“又來了一隻羊,但狼沒有吃羊,爲什麼?打一動物。”
“蝦!”冷嘯風順着他的思路,“狼沒有吃羊,因爲它眼瞎看不到羊,‘瞎’跟‘蝦’同音,我說的可正確?”
夥計驚奇不已,這一對兄弟倆怎麼都這麼厲害,難道他真要帶他們去見自家主子?
他咬咬牙,又唸了一道題:“又來了一隻狼,還是沒有吃羊……”
“對蝦!”
再來一隻狼,羊咩咩叫了兩聲,還是沒有吃羊……”
“龍蝦!”冷嘯風毫不思索地道,夥計已然變了臉色,這已是第二關的最後一題,原本他是覺得很難的,可這兩位公子一下子全猜出來了,怎麼能讓他不慌張?
衆人見狀,都知道是猜對了,本就熱烈地議論紛紛,這下聽了更是炸開了鍋。
“龍蝦!他可太幽默了!可不是嗎?這狼先是看不到,現在連羊的叫聲都聽不到,可不是又聾又瞎嗎?”
大家都來了興致,紛紛要看兩人闖第三關,沈傾城忙挺身站出來,這次說什麼也不讓他搶風頭了!
夥計爲難地看着衆人,“第三關有些特殊,不能讓多餘的人聽見,請大家在外面稍後,二位公子請裡面請!”
說着手一指,攤子裡面竟然有一道簾子徐徐拉開,裡面有一張桌椅,四周是黑色的布幔,其餘什麼都沒有。
“二位請!”夥計恭敬地站在門口,沈傾城與冷嘯風對視一眼,率先走了進去。
三人進了門,簾子立即關上,這讓人微微有些詫異。
冷嘯風道:“請小哥出第三關的題!”
“喂,說好了,由我來猜的!”沈傾城警告地瞪他一眼。
冷嘯風小聲在她耳旁低語:“這個攤子有問題!”
“我不管,反正我來,你不是在我旁邊看着嗎?大不了你拉着我的手!”說着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大掌裡。
冷嘯風哭笑不得,這小妮子太好勝了!不過她也沒有說錯,有自己在,怎麼會讓她有事,只好縱容的點頭。
小二在桌子上敲了敲,其中一面紗幔後傳出一道聲音:“如今分,別斷橋!”
簡單明瞭,再無一個字。
沈傾城微微側頭,凝神想了會擡起頭來:“謎底是一種動物還是植物?”
“也可以說是植物!”夥計簡短地答道。
沈傾城柳眉微挑,喃喃唸叨:“如今分……別斷橋……如今分……別斷橋……”
夥計往紗幔後看了一眼,見沈傾城答不上來,對冷嘯風道:“這位公子可有什麼想法?”
冷嘯風專注地看着沈傾城,她此刻的樣子是他之前從沒見過的,男裝的打扮讓她多了幾分英氣,本就十分美麗的五官,因爲她天生有些冷感,女兒家的嬌態並不明顯,此時凝眉沉思的樣子更是讓他着迷,他發現無論她是哪一種面貌,他都會不由自主地受她的吸引,這種感覺讓他十分幸福,只覺這春寒料峭的初春夜,竟然有一股柔柔的暖流將他包.圍着。
夥計見冷嘯風不搭話,只好又去看沈傾城,問道:“不知公子可猜出來了?”
沈傾城看着他,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帶着幾分責備。
夥計目光一閃,有哪個猜個燈謎還會用這種眼神呢?忙忙地道:“公子可想好了?”
沈傾城冷笑一聲道:“小哥,你哄我呢吧?如今分,可不就是‘女’和‘口’字?別斷橋,把‘橋’字拆開,是‘木’和‘喬’,女和喬組成‘嬌’,木與口變成‘杏’,合起來就是‘嬌杏’,分明是一個女子的名字,你卻故意說是植物,引我理解錯誤,你可是把我害苦了!”
夥計抖着脣,臉色大變,驚異之色溢於言表,看了會兒沈傾城一會兒,不知爲何突然激動起來,跌跌撞撞地往黑幔後頭跑,像是想起什麼,又忙跑回來,“這位公子真是才思敏捷,一點都沒有猜錯,我家主子就在後面,請隨我進去一見!”
沈傾城見他形色怪異,不由看向冷嘯風,握緊了他的手,他懂她的意思,肯定地眨眨眼。
沈傾城瞭然,看向那名夥計冷冷一笑:“小哥兒,你不是說,猜對了就能得到那盞荷花燈了嗎?先把燈給我再說吧!”
那夥計只好硬着頭皮領了他們出去,取了那盞荷花燈遞給沈傾城,她喜滋滋地接過,微微欠身道謝:“真漂亮,多謝小哥了!”說完拉着冷嘯風轉身就走。
“哎,你們怎麼就走了?不見我家主子了嗎?”夥計忙忙地追上去。
“世上沒有免費的東西,這盞燈做得很精緻,我們辛辛苦苦猜謎換來,是應得的。至於其他,我們沒有那麼貪心!”沈傾城將花燈小心翼翼地護在胸前,生怕它被人不小心碰壞了。
夥計還欲再勸,冷嘯風伸手擋住:“回頭告訴你家主子,多謝了!後會無期!”
夥計怎麼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他知道他家主子十分喜歡這兩位公子,連忙緊追上去。
“欸,小哥,你磨蹭這麼久怎麼說話不算話啊?”攤子外面圍着的衆人等得太久,一哄而上,拉着夥計就要他快去出燈謎。
這一番拉扯,那夥計得空擡頭去尋剛纔的人,黑壓壓一片腦袋,那裡看得清誰是誰?他只好作罷,憤憤地喊:“出什麼出?收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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