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山的夜晚已不復平靜, 山魈不斷的帶來前方的消息,神族的主帥欽錇下落不明,臨時換成了一個叫顓臾的。夕暉原本一口氣將戰線推進百里, 孰料那個叫顓臾的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戰事進行到一半, 他忽然臨空出現。
然後雖然沒有扭轉戰局, 但是妖族軍隊難以推進。
更加令人震驚的是, 那個叫顓臾的竟然直接跟夕暉對上,短兵相接,夕暉竟然沒佔便宜。
我跪在窗臺邊看帝俊皺眉聽完渾身是灰, 多處的毛被燒焦的山魈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完。帝俊沉吟片刻,忽然問:“那顓臾是何長相?”
山魈回憶着形容了一遍。
“他的眼睛是什麼顏色的?”帝俊追問。
“呃?”山魈一愣, 半天撓撓頭, 不大確定的開口:“好像是……褐色?呃……”
“是紅色。”
我偏過頭去, 一抹亮眼的銀色進入視線。舞鶴頗肯定的定論道:“神族主帥的眼睛是紅色的。”
帝俊蹙起眉頭,陷入沉默。
我一邊搜索舞鶴身後有無其他身影, 一邊開口:“帝俊……眼睛的顏色,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舞鶴的視線朝我這邊一閃,很快繞過去,像是環視半個房間一般,溜一圈便收回去了。
帝俊轉身, 帶起一陣風:“那個叫顓臾的, 恐怕不那麼簡單。”接着看向舞鶴問道:“你此際不在戰場上, 跑到這來作甚?”
“夕暉殿下有話讓我帶回來。”舞鶴不緊不慢道:“給陛下您。”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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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說, ”舞鶴垂首道:“這一戰, 我們是二對二。”
帝俊眼睛閃過一道凌厲的光,揮手沉聲道:“我明白了, 你下去吧。”
“戰事吃緊,屬下似乎應該回到戰場上去。”
帝俊點點頭,舞鶴如疾風颳過,咻的消失。
“二對二……”帝俊敲着雕花的窗臺,眉毛緊皺:“那麼現下我們是一對二呢……”
什麼一啊,二的,湊人數擺桌子吃飯麼?
我掰着指頭點了個一二三四;四三二一,臉有點白了。
伏羲女媧對夕暉帝俊,莫非這纔是傳說中的二對二?
我臉色慘白的看向帝俊,還想撲棱撲棱掙扎幾下,帶着一絲僥倖心理問道:“帝俊,你說的那顓臾,該不是……”
帝俊彎彎眼點點頭:“那是伏羲。”
快速的衡量一下雙方實力:神遊天外的伏羲大神同彪悍的女媧娘娘對上破壞狂但是實力不穩定的夕暉,帝俊大神剛剛泡了一杯溫暖的菊花茶遞到我手裡……
我跳起來:“帝俊,夕暉現在一個人在應付他們兩個?!”
帝俊滄桑一笑:“如果解開封印,一個挑四個也沒事。”
“那他解開封印了嗎?”
“沒有。”帝俊雲淡風清,端起茶盅喝了一口。
“……”我倒抽一口氣:“別攔我我也要去!!!”
帝俊攔腰拖住我,語氣平平,甚至還真有些考慮的意味:“紅蓮,你能找到戰場嗎?”
……歧視我方向感不好……
我在帝俊懷裡撲棱兩下,癱軟無力的接受了他的歧視。
現在到處都在起火打雷的,我還真找不到傳說中的主戰場……
“現在戰事吃緊,藍姬想必也很擔心綠珠,你陪她說說話。”帝俊放開我淡淡的說:“我出去一趟……”
我一愣,擦擦額角的冷汗:“帝俊……你該不會要上戰場罷?”
現在留下來的都是老弱婦孺,帝俊再一出陣,就會後防空虛呀……
帝俊呵呵一笑看我一眼:“你剛剛不是還要上戰場嗎?留在後方總比上戰場要安全的多罷!”
算了吧!我心中很是鄙夷帝俊對綠珠辛苦勞動的忽視。若不是綠珠辛辛苦苦打理,你的後方早就變成戰場了!
不過畢竟這裡是人家的地盤,我撇撇嘴,奉行言少悔少。轉身繼續趴在窗口一心一意等夕暉。
……咦,我做什麼要等他?
心裡這麼一想,我立馬便衝了出去。
外面樓謝依然,花木繁盛。只是往日諸多山精水怪嬉戲的水塘草甸現在靜悄悄的,一個會動的影子都看不見。外頭一半天空被爆炸與火焰染得通紅。一陣微風吹過,空氣好似被抽乾了水分,乾巴巴的風,割在臉上生疼。
我搖搖頭,妖魔的數量本就不多,現下男性妖魔一走,人口立減一半。剩下的女性同孩子一起留在偏殿,藍姬同勝遇的族長負責照料他們。
剛進偏殿,便聽到有個稚嫩的聲音問:“阿孃,爲何我們不能出去玩?”
一個女性孰湖拍着懷裡的孩子輕輕說:“乖,外頭在打仗,不能出去。”他們兩人都是妖身,馬身鳥翼,人面蛇尾。
舉目一看,其餘四肢比較強健的妖魔幾乎也都是以妖身現形;身邊有同族的妖獸圍着來回巡視;我站在門口,暫時沒看見藍姬。
“阿孃,爲何爹爹好久都沒回來?”小孰湖又昂起頭,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
大孰湖想了想,毫不猶豫的回答:“因爲外面的壞人想搶走龍女,爹爹去趕壞人了。”
我的心被戳了一下。
“哦……”小孰湖仍然似懂非懂,眼睛一轉,臉色忽然凝重起來:“那阿孃,爹爹會不會受傷呢?上次阿聰欺負薜婧,我去趕阿聰,阿聰就把我打傷了呢!”
“不會的。”大孰湖放下翅膀將孩子溫柔的包在裡面,柔聲勸慰:“不會的,帝俊會保護爹爹,龍女也會保護爹爹的。”
小孰湖在母親的懷裡翻起肚皮,四個短短的蹄子在大孰湖光滑的前胸蹬來蹬去;大孰湖伸出舌頭輕輕的舔着孩子短扎扎的毛,不一會小孰湖蹬蹄子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頭一歪眨着眼睛說:“阿孃,我困了,想睡。”
“睡吧。”大孰湖擡起前蹄將孩子攬到自己身下,捂得嚴嚴實實。小孰湖扭了片刻,不大清楚的說:“阿孃,地面好硬,我想家裡的牀了。”
大孰湖埋下頭去輕輕說:“乖,過不久爹爹就會回來了,你就可以睡牀了,現在先忍一忍吧。”
小孰湖彈彈耳朵,終於睡了。
我悄悄的溜到偏殿後邊,藍姬正同着幾個女妖在一起,皺眉對着地上的一堆東西發愣。
“怎麼了?”
“蓮姬。”女妖回頭見是我,全都頜首行禮。藍姬指着地上那堆東西神色十分難看:“你瞧……”
我順着她的手看過去,一堆黑漆漆黏噠噠的東西糾纏在一起,還在往外滲水;我拿根棍子捅捅,那團東西竟然化成了灰。
“這啥玩意啊,長得這麼……複雜。”我目瞪口呆的問一邊的藍姬。她一句話說得我眼珠差點掉出來。
“這是蘿蔔纓子……大概吧。”藍姬神色複雜的盯着留下一圈黑色痕跡的地面。
“……”我同女妖們同看地面,終於手腳顫抖的扯着藍姬嚷嚷:“你說這玩意兒到底哪裡像植物呀哪裡像?”
“蓮。”藍姬抓下我的爪子,爲難的說:“今早我們去採野菜時,發現所有的菜都成了這樣。”
我一愣,藍姬接着說:“外頭在打仗出不去,偏殿的人還沒用過午膳……”
地母女媧果然彪悍!這下算是斷我糧草,糧草一斷,後方一亂,前面還怎麼打仗?
“啊……”我抱着頭蹲到地上,後方安全個大頭鬼!帝俊大神不說,數千張嘴巴嗷嗷的等着吃午飯呢,女媧這一招實在夠狠的。
我想起那些才冒頭的荷葉,忽然心裡一動:“藍姬,帝俊那邊的植物似乎不受影響,先去那邊找找能不能弄到點吃的,先對付過這頓再說!”
藍姬點頭,轉身朝女妖吩咐幾句,女妖應了一聲匆匆下去了,過了一會兒一隻白鵺飛回來,化成人性開心的說:“找到一些野菜,午膳沒有問題。”
我點點頭,午膳沒有問題,可是晚膳呢?明日的飯呢?以後呢?
“藍姬,我們去邊界一趟。”
人類也要吃飯,女媧再狠,總不能自己挖自己的牆角跟,餓死人類罷?
藍姬猶豫起來:“可是外頭危險……”
“要麼出去碰碰運氣,要麼餓死在這裡,你自己選。”
藍姬攤手,對女妖囑咐了幾句,張開雙臂化爲羽翼飛起來。
……我羨慕的看着她,回頭撲棱幾下身後軟不拉嘰的翅膀,哭了。
“藍姬你當面刺激我有翼不會飛,叫我情何以堪吶!”
“呃……”藍姬抽搐麪皮,在空中轉了兩圈,收回翅膀變回雙手,同我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的走過去。
草木凋零,不,光禿禿的樹杈子凌亂的戳向天空,人界的邊境用兩個字來形容就是蕭索,三個字便是很蕭索。
不過如我所料,這裡的植物並沒有被女媧娘娘改造過,至少我看着樹杈還是樹杈,枯枝還是枯枝;並且乾乾的,踩上去也不會粘一腳或者化成灰……
我同藍姬扒拉來扒拉去,這裡像蝗蟲過境一般,一根草都不長。
“怎麼辦?”藍姬懊惱道:“只有靠帝俊那邊的東西……”
“那是不夠的。”我泄氣的說:“帝俊那個小院纔多大?我們現在可是有幾千張嘴。啊……”原來自己還把戰爭當烤肉宴來着……我吸溜着口水,想吃烤肉……
肉……
不遠的溪流依然淙淙流淌,一個水花濺起,銀光一閃。
“藍姬!”我一把抓住藍姬的手激動的左右搖晃:“我們可以捉魚吃嘛!”
“魚?”藍姬好像聽見我說要吃掉她一般:“魚是水族啊!”
“啊,”我盤算着待會回去要多弄幾隻會飛的妖獸過來,攤手道:“人世這個不算的。”
“什麼?”藍姬似乎不可置信。
真的不算的……人世的魚本來是我呆在第二天的時候,閒得發慌時做的玩意兒,那時看一羣長鰭的玩意兒在水裡游來游去還覺着挺有意思的。
……那時候還真是風雅啊……
我搖搖頭,不過千年,已經難以重拾那時閒適到無聊的感覺。
果然墮落是一步一步的……
我們倆拔足奔到溪邊,裡面果然有魚在游來游去。
藍姬和我對視一眼,對着水裡的魚露出陰惻惻的笑容。
“嘿嘿嘿嘿嘿嘿……”
“還以爲神族那邊已經夠悽慘了,原來這邊已經到了女子對着可愛的魚流口水的地步了麼?”
我一撩頭髮,眼前站着一身銀甲的男子,似乎有些面熟。
“你是那培什麼什麼那啥……”我同藍姬一人手裡撈着條還在不甘扭動掙扎的魚,你看我我看你努力拼湊那人的名字。
“在下欽錇。”刀一樣鋒利的眼睛眯細起來,欽錇流暢的開口道:“近日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本是出遊的好天氣,不想在此遇見二位姑娘,真是奇緣,奇緣啊!”
我同藍姬擡頭看着半邊火紅半邊陰沉的天空默然無語。